在暴风雪的呼啸声中，劳拉隐约听见炉盖的碰撞声和爸爸的歌声：“哦，我像大大的向日葵一样快乐，在微风中点头又弯腰，哦！”

“卡罗琳！”爸爸朝楼上喊道，“你下来的时候，火就烧旺了。我去马厩了。”

接着响起了妈妈的脚步声。“再睡会儿吧，孩子们，”妈妈说道，“等屋子暖和些了再起床。”

床下的世界冷得可怕。可是暴风雪的低吼与尖叫让劳拉怎么也睡不着。屋顶上结霜的铁钉仿佛一颗颗白森森的牙齿。躺了几分钟，她便起身跟着妈妈下楼了。

炉灶里的火焰欢快地跳跃着，客厅木炭炉子也烧得通红，可是房间依然寒冷而昏暗，叫人看不出已经是白天了。

劳拉敲碎水桶里的浮冰，倒进洗脸盆，又把盆子放在火炉上，和妈妈哆哆嗦嗦地等着烧水洗脸。这段时间，劳拉渐渐地喜欢上了城里的生活。可是大冬天的，住在哪里都一样。

爸爸进屋时，胡子上挂满了雪花，鼻子和耳朵更是冻得通红。

“好家伙！这场暴风雪真是不得了！”爸爸惊呼道，“好在马厩很结实。老天呀，雪堆得和门一样高。不铲雪的话，根本走不到马厩。幸好有你的晾衣绳，我才能抓着绳子走到披屋拿铲子。哎呀，有热煎饼和炒腊肉实在太棒了！我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盆里的水热了，爸爸在门口的长凳上洗脸梳头，劳拉摆好椅子，妈妈倒上了香喷喷的茶。

热气腾腾的煎饼，加上酥脆的肥肉片、平底锅里黄褐色的油脂、苹果干酱、糖浆，味道好极了。奶牛艾伦挤不出奶了，所以没有黄油，妈妈只好把昨天挤的牛奶倒进格瑞斯和卡里的杯里。

“幸好还有这点儿牛奶，”她说道，“在奶牛产奶之前，牛奶越来越少了。”

全家人围坐在桌旁一边吃早饭，一边不住地打寒战，吃完后赶紧挪到炉子旁边，静静地听着咆哮的风声，雪花敲打在墙上和玻璃上的声音。这时妈妈微微颤抖地站起身来，说道：“走吧，劳拉，先去干活儿。干完活儿我们就能安心地坐着烤火了。”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房屋盖得这么牢固结实，炉火为什么就不能让厨房暖和起来呢？妈妈把豆子煮到半熟，劳拉负责洗碗。此时此刻，放领地简陋的小屋该有多冷呢？两人默默地想着。妈妈往火炉里添了些木炭，又拿起扫帚扫地。劳拉哆哆嗦嗦地站在楼梯口，她必须上楼整理床铺，可是从楼梯上涌下的阵阵寒气顺着羊毛裙、衬裙，最后钻进红色的法兰绒内衣里。天啊，明明穿戴整齐，劳拉却感觉自己不着一缕。

“先别铺被子了，让床透透气吧，劳拉。”妈妈说道，“楼上黑漆漆的，等房子暖和了你再上去。”

妈妈扫完地，厨房的活儿搞定了。两人回到客厅坐下，把冻僵的双脚放在火炉旁的脚凳上取暖。

这时爸爸走了进来，穿着厚厚的大衣、裹着围巾走进厨房，手里拿着帽子。

“我要去街对面的富勒店里，打听打听消息。”他说道。

“非得去吗，查尔斯？”妈妈问道。

“可能有人迷路了，”爸爸一边回答，一边戴上帽子，走到门口，又停下来说道，“不用担心！我知道从家到对街要走多少步，如果没有摸到房屋，我不会走远的，就在附近找找，总会找到的。”砰的一声，门关上了，爸爸也消失了。

劳拉站在窗边，擦掉一片霜花，透过玻璃向往望去，映入眼帘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却不见门口爸爸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是几时走的。她缓缓地回到火炉边上，玛丽安静地坐着，摇动着格瑞斯。劳拉和卡里呢，两人坐在椅子上，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

“孩子们！”妈妈说道，“虽然外面在下暴风雪，屋里的情绪也不应该这么低沉嘛。”

“住在城里有什么好处呢？”劳拉说道，“我们还不是自力更生，有没有城镇都一样。”

“我希望你不要依赖任何人，劳拉，”听了女儿的话，妈妈有些惊讶，连忙严肃地说道，“人一定要自立自强。”

“可是如果我们没住在城里，爸爸就不必冒着暴风雪外出，去打听是否有人迷了路。”

“也许你说得没错，”妈妈的语气里充满了坚定，“现在我们的主日学校该上课了。每人把这周学过的诗句念一遍，看看记住了多少。”

首先是格瑞斯，接着是卡里、劳拉、玛丽，最后是妈妈。大家轮流念诵诗句。

“好了，玛丽，”妈妈说道，“你来背一段，然后是劳拉、卡里。看看谁背得最多。”

“哎，玛丽赢定了。”还没开始，卡里就泄气了。

“加油！我会帮你的。”劳拉催促道。

“二对一，这可不公平。”玛丽嚷嚷着反对。

“谁说不公平！”劳拉针锋相对，“公平得很，对吧，妈妈？玛丽学习《圣经》的时间比卡里长多了。”

“是的，”妈妈发话了，“我认为非常公平，不过劳拉只能给卡里提示。”

背诵大赛开始，大家轮流背诵。就算有劳拉的提示，卡里绞尽脑汁，还是想不起来。接着是玛丽和劳拉，两人你来我往，最后劳拉败下阵来。

虽然万分不情愿承认失败，劳拉也只有认输。“你赢了，玛丽，我记不起来了。”

“玛丽赢了！玛丽赢了！”格瑞斯拍手欢呼，妈妈也面带微笑地对玛丽说道：“真是我的好孩子。”

大家把目光投向了胜利者玛丽，后者眨着一双大大的、美丽的蓝色眼睛，却没有焦距。听到妈妈的夸奖，她脸上笑开了花，随即又沉了下来，仿佛暴风雪袭来时由亮转暗的光线。有那么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失明前和劳拉争吵的日子。因为比劳拉年纪大，习惯发号施令，她从不会让着劳拉。

只见玛丽涨红着脸，小声地说道：“我没有赢你，劳拉。我们打平了，我也背不出下一段。”

一时间劳拉羞愧不已，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玩游戏时自己总是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想把玛丽打败，可是不管如何努力，总是比玛丽逊色几分。是的，玛丽才是真正的出色。生平第一次，劳拉想做一名老师，赚钱供玛丽上大学。“不管要怎样卖力工作，我都要送玛丽上大学。”她暗自打定了主意。

就在这时，钟敲响了十一下。

“老天，我居然忘了做午饭！”妈妈一边惊呼，一边朝厨房跑去，拨火，给豆汤调味。“最好往炉子里再加点木炭，劳拉，”她大声喊道，“屋里不太暖和了。”

正午时分爸爸回来了。他悄无声息地走到火炉边，脱下大衣，摘下帽子，对劳拉说道：“帮我挂起来。我太冷了。”

“对不起，查尔斯，”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我没办法让屋子暖和起来。”

“没关系，”爸爸答道，“温度已经降到零下四十度，狂风卷着冷空气不停地往屋里灌。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暴风雪呢。幸好城里人个个都在，没人迷路。”

吃过饭后，爸爸拉起小提琴，唱起了赞美诗，整个下午，房里都回**着大家的歌声。

“有一地比白日更光彩，

虽遥远，我凭信念看得见……”

“基督是疲惫土地中的一块磐石，

疲惫的土地，疲惫的土地，

基督是疲惫土地中的一块磐石，

是暴风雪中的庇护所。”

接着大家唱起了妈妈最爱的歌曲《遥远的乐土》。时间在旋律中过得飞快，爸爸该去马厩照料马儿了。在收起小提琴之前，爸爸演奏了一曲振奋人心、充满斗志的旋律。大家都站起来，**澎湃地唱道：

“让飓风怒吼吧！

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我们将战胜暴风雪，

抵达迦南[4]乐土海岸！”

狂暴的飓风咆哮着，刺骨的冰雪硬如铅弹，细如沙砾，盘旋着，飞舞着，狠狠地敲打着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