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的一个傍晚,在普拉蒂家梅布尔遇上一个来到格兰维尔后经常听说的人。他就是伦道夫·切斯特,一个来自纽约的单身汉,他通常在这个村子度过一部分夏季时光。人们都认为他很富有,虽然他的财产被夸大,可他确实有足够的钱使一个单身汉过上舒适甚至奢侈的生活。他虽然是个单身汉,但让人们明白他希望能够结婚,因此受到机灵的母亲、年龄不明的单身女子以及妙龄少女的密切关注——这些少女知道切斯特先生将能够给予她们财产和地位,为此宁愿不顾年龄上的差异。
本来可以到巴港[9]或者纽波特去的伦道夫·切斯特先生(他喜欢人们叫他的全名)为什么要在格兰维尔避暑呢?因为在那些度假胜地,他只会是个无名小卒,而在新罕布什尔州的一个小村庄里,他就成了一个大人物。在格兰维尔他觉得——虽然这个感觉或许是错误的——即他可以和这个村里任何他指定的一位美女结婚,这种感觉让他沾沾自喜。
他在旅馆里有间一个个夏天都专门为他保留着的屋子,他到达旅馆的时候,人们便告诉了他有关从纽约来的新教师的情况,说她是一个年轻美丽、多才多艺的女孩。
“要是我喜欢她的容貌,”他心想,“我就跟她结婚。当然她很穷,否则就不会到这里来教书挣取乡村女教师那点微不足道的工资了,她会非常高兴地答应我的。”
他被介绍给她时,梅布尔看见站在面前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穿着考究,外表还算英俊,显然非常自得。而在他看来,这位老师的美貌使他有些眼花缭乱。
“啊,这个女孩真时尚,”他心想。“天哪,她要是在纽约的一间客厅里会更加光彩的。我不知道她是否听说过我。”
他感到拿不准这一点,因为梅布尔对他既不过分热情又显得很有教养。格兰维尔的年轻小姐们通常会向他献殷勤,使他因虚荣心得到满足而微微心跳,然而眼前这位如此理想的配偶却没有让他产生那种感觉。
“我想你是从纽约——我住的城市来的吧,”他自鸣得意地说。
“我在那里度过了一些时间。”
“你一定——嗯哼!——发现在那座城市和这座村庄之间有相当大的差异吧。”
“的确,切斯特先生。我发现来到这里是一件令人宽慰的事。”
“的确。我也这样认为。我喜欢离开纽约那些**的沙龙到乡村绿色的原野来。”
“我不能说,”梅布尔顽皮地回答,“我对纽约的沙龙很了解。”
“当然我指的是时髦沙龙——那些显赫**的社交圈子,”切斯特先生忙说,有些怀疑她在嘲笑他。“你认识利文斯敦一家子吗,弗罗斯特小姐?”
“我想,第6大街有个叫那个名字的面包师,”梅布尔天真地说。“你指的是他家吧?”
“不,当然不是,”伦道夫·切斯特先生说,对这个想法感到非常吃惊。“我没有认识第6大街面包师的荣幸。”
梅布尔也不认识第6大街的面包师,但她已完全打定主意要嘲弄一下伦道夫·切斯特先生,她本能地察觉到了他是一个自负的人。
“那么你没有住在第6大街,”她继续说。“我不知道我是从哪里得到这一印象的!”
“当然没有,”切斯特先生愤恨地说。“我在麦迪逊大街有一些公寓。”
“我知道那条街在什么地方,”梅布尔说。
“她不可能出入任何一种社交界,然而她那种非凡的神气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呢?”伦道夫·切斯特思索着。“你喜欢教书吗?”他用一种恩人似的口吻问。
“我发现这个工作令人愉快。”
“我很奇怪你不在城里谋个职业,在那里你能挣到更高的工资。”
“你认为我能吗?”梅布尔问道。
“我朋友利文斯敦先生是学校委员会委员之一,”切斯特先生说。“我可以向他提起你的名字,你可能有希望得到下一个空职。”
“谢谢,切斯特先生,你非常仁慈,但我觉得我目前不想成为一名候选人。”
“但你的确是在这样一个小村庄里白白浪费你的才干。”
“我不这样认为,”梅布尔说。“我发现我很多学生都相当聪明,指导他们确实是一种快乐。”
“伦道夫·切斯特先生,你不应该试图去**弗罗斯特小姐。我们不能放她走的。”普拉蒂夫人说。
“你看,切斯特先生,我在这里得到了赏识,”梅布尔说。“而在城里我可能不会这样。”
“我认为,”单身汉献殷勤地说,“你在任何地方都会得到赏识的。”
“谢谢你,切斯特先生,”梅布尔回答,对这一恭维似乎无动于衷。“但是你瞧,你刚认识我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伦道夫·切斯特先生生气了。他感到自己的殷勤没有得到真正重视。这位女教师不明白他是个多么称心如意的好配偶。
“你打算夏天结束后继续留在这里吗,弗罗斯特小姐?”他问道。
“我的计划还没有完全确定,”梅布尔说。
“我想她对自己是否能取得秋季学期的授课权没有把握,”单身汉心想。
房间里有台钢琴,是最近为普拉蒂夫人的女儿卡丽·普拉蒂购买的。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弹,”切斯特先生想道。“你给我们来点音乐好吗,弗罗斯特小姐?”他问道。
“好吧,要是你想听的话。你喜欢听什么?”
“你会弹歌剧曲子吗?”
“会弹一些。”于是梅布尔弹起《拉·索纳布拉》里的一首曲子。她弹奏得十分出色,切斯特先生承认这一点,虽然他只是因为听歌剧很时髦才假装喜欢的。
“妙啊!”他假装欣喜若狂地拍手叫道。“你真是个优秀的演奏家。我想你去听过这个歌剧吧?”
“偶尔,”梅布尔说。
“你喜欢音乐吗?不过我没有必要问。”
“噢,是的,我喜欢音乐。它是我最大的喜好之一。”
“我可以断定,你能够成为一位非常成功的音乐教师。我认为相对于在一所乡村小学教书而言,你会更喜欢这个职位的。”
“我太喜欢音乐了,因此不能去教音乐。我担心自己会发现教初学者是件单调乏味的苦差事。”
“有那种可能。”
“你唱歌吗,弗罗斯特小姐?”普拉蒂夫人问道。
“有时候唱。”
“帮帮忙,唱点什么好吗?”
“当然可以,普拉蒂夫人。你喜欢听什么歌?”
“我喜欢听民歌。恐怕我的耳朵还没有被训练得很好,会喜欢上伦道夫·切斯特先生爱听的那种歌剧曲子。”
在一段简短的前奏之后,梅布尔唱起了一首老民谣。她的嗓音非常柔和,而且中气充足,显而易见她受到过精心的训练。
切斯特先生越来越感到惊讶和着迷。“这个女孩在这里完全不合适,”他心想。“任何一个平凡的女孩都能做格兰维尔学校的老师。她应该得到一个更优越的职位。”
他挑剔地审视着梅布尔,但发现她的外貌无可挑剔。她很漂亮,多才多艺,而且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即使她和第6大街那位面包师的家庭有亲戚关系——他认为那是完全有可能的——她也很可以使他所说的那种“时髦沙龙”增添光彩。
“我很希望和她结婚,”他思索道。“我不相信自己还能找到更好的妻子。固然她穷,但我有足够多的钱养活我们俩,而且能让她有与我一样的社会地位。”
幸运的是,梅布尔不知道这位被她看作过时的纨绔子弟心里在想着什么,他自鸣得意的优越感使她感到好笑。10点钟的时候,她起身准备离去。
“太寻欢作乐了可不好,普拉蒂夫人,”她说。“我得回家去了。”
“让我送你吧,弗罗斯特小姐,”切斯特先生敏捷地站起来说。
她犹豫起来,但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他们一起向肯特夫人家走去。肯特夫人家离这里很近——太近了,切斯特先生心想,但又没有办法使它变得更远一些。
“我希望有幸能很快再次见到你,弗罗斯特小姐,”分手时单身汉说。
梅布尔用适当的措词回答了他,伦道夫·切斯特先生便怀着相当激动的心情回到旅馆。这个呆头呆脑的单身汉几乎像一位管教良好的人一样爱上了她。
第2天晚上梅布尔给玛丽·布里奇曼写了一封信上,下面不妨引用一部分:
“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也只有你才知道我目前在哪里。我相信,你知道我的实践证明是成功的会感到高兴。我认为我在学生们当中激发起了一种真心实意的学习兴趣。看见他们的智力一天天得到开发和提高,感到自己在引导他们增加知识方面正起着重要作用,我真是喜悦。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从现在这种生活中所得到的满足和快乐,比我上个夏天为了消遣到纽波特去兜那一圈所得到的还多。
“这种生活什么时候结束?这一时的热情会持续多久?要是你问我这些问题,我回答不了你。让时间作出决定吧。
“我想,你听说过那位喜欢格兰维尔,每个夏天都到这里来的已过中年的单身汉伦道夫·切斯特先生吧。我昨天在拜访普拉蒂夫人时认识了他。他被介绍给我这个老师时的那种恩赐态度非常有趣。我对他并不十分热情,显然使他失望,并且似乎生气了。他请我表演节目的时候,我决定给他留下一个深刻印象,因此尽了最大努力。切斯特先生发现一位乡村女教师如此多才多艺,似乎很吃惊。他建议我去当音乐教师,主动提出帮我在城里谋个职位,声称他认为我应该得到一个比格兰维尔能够提供的更大的舞台。他主动提出送我回家,我同意了。
“今天,切斯特先生来参观了我这所学校,让我不胜荣幸。他声称对教育问题很感兴趣,但我询问后才得知他以前从未来过学校。我向他暗示巴塞特小姐会很欢迎他去,但他耸耸肩,不喜欢这个建议。我带着一种要让他难堪的满足感,把他作为一个很喜欢学生的人公开介绍给他们,并宣布他要给他们讲话。我这位来宾吃了一惊,脸也红了,看起来很尴尬,但要逃避又是不可能的。他结结巴巴地讲了话,主要是祝贺学生们有一位如此多才多艺、十分能干的老师。总的来说,他基本上扭转了局面。
“在这个季节结束前,我很可能成为伦道夫·切斯特夫人。如果我同意跟他结婚,我就要坚持请你作我的女傧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