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站在最高领袖蒋介石面前,佩少将军衔,戎装笔挺,武装带上吊着一把“中正”剑,矮胖的毛人凤,为了使自己的形象高大威武些,不仅穿的皮鞋蹬特别高,而且努力将胸脯挺起。
蒋介石看着毛人凤,口气很冷地猛然发问:“毛局长,你炸毁重庆的方案带来了吧?”
“带来了。”毛人凤赶紧将他带在身边的三倒拐大提包拉开,从里面取出一大迭绝密文件,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弯腰放在蒋介石面前的玻璃茶几上,说:“请总裁审查!”
蒋介石并不急着将这份绝密文件拿起看,只是用一双鹰眼先将绝密文件扫了一眼。文件封面用粗黑体字打上《重庆炸毁方案》。然后,蒋介石这才慢慢伸出一只手来,显得心情沉重地用手指在文件上轻轻弹了弹,停了停,用教训的口气对站在面前的毛人凤说:“唔,你们要吸取教训!广州撤退时,卫戎司令李及兰对该市的建筑物和物资都销毁不力,让300多吨空军器材被共军截获。我下令对李及兰等人严惩不贷!”顿了顿,忽然发问:“毛局长,你该不会重蹈覆辙吧?”
“报告总裁!”毛人凤吓得全身一抖,赶紧立正报告:“不会!卑职完全按总裁指示办理。不会有所疏忽,请总裁放心。”
“啊,那就好。毛局长,你坐!”蒋介石这才指了指对面的那张沙发。毛人凤半边屁股坐在沙发上,半边屁股悬起,做出一副吓稀稀的样子,观察着总裁的表情、反映。
蒋介石开始埋头审视《重庆炸毁方案》。方案完全是按照他的要求拟就的,也还简明扼要。按照方案,在国军退出重庆时,保密局将迅速炸毁、破坏的是重庆的军工、动力、交通、邮电及供水设施。其中,主要是第10、20、25兵工厂等7个兵工厂和大渡河钢铁厂、军械总库、小龙坎广播电台、大溪沟火电厂、长寿水电厂;九龙坡、白市驿、珊瑚坝等三个飞机场等17个单位,520多处目标。
“唔。”见蒋介石点了点头,毛人凤又赶紧补充:“这个计划完全是按照总裁设想拟定的,破坏程度以一年之内不能恢复生产为限。这样,我川西决战胜利后,山城很快就可以恢复生产。”
“唔。”蒋介石鼻子里哼了声,并没有抬头,问:“需要多少炸药?”
“完成整个行动计划,需要使用黄色炸药3000吨。”
“炸药的出处和车辆都解决没有?”蒋介石问得很细。
“都解决了。炸药和车辆都由国防部第二厅和兵工器材总库拨发。”
“都落实了?”蒋介石又问。
“都落实了。”毛人凤回答得很肯定。
蒋介石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毛人凤,脸上有了些暖意。“唔!”蒋介石“唔唔”地重复着他的口头禅;欣慰地点点头,夸奖一句,“毛局长辛苦。”
毛人凤受宠若惊。赶紧又从提包里取出一摞名单表,小心翼翼地放在玻璃茶几上,讨好地说:“这是中美合作所准备近日陆续密裁的中共要犯名单,请总裁过目。”
蒋介石一边翻开密裁名单,一边问:“杨虎城杀没有?”
“杀了。”
“黄显声呢?”
“杀了。”
“宋琦云呢?”
“杀了,全家都杀了。”
“这些人是怎么杀的?”向来言词简洁的蒋介石,不知为什么,这次问得很细。
“黄显声这家伙是军人出身,机警得很!”毛人凤见蒋介石问,很高兴地报告道:“我派杨进兴去处理他,原想不动枪,暗杀。谁知杨进兴将他从白公馆里提出来,带到野外去执行,过一条浅沟时,家伙发现有些不对,调过头来,棱着眼睛很警惕地问杨进兴,你们想干什么?杨进兴见暗杀不成,只好用无所声手枪解决了他。黄显声倒下后,杨进兴上去一看,倒抽了一口冷气,家伙的手上紧紧攥着一把刀子!”
“唔!”蒋介石显得很不满意:“你是怎么管理的,你不是向来标榜你的白公馆、渣滓洞管得很好吗?竟发生了这样的险事,犯人黄显声手里竟拿着刀子?这还得了吗,嗯!”
毛人凤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为表功,说漏了嘴,惹得委员长大不高兴,弄巧成拙,他很有些狼狈。这便将胸一挺,喊操似地说:“部下一定牢记委座教导,下去后好好查查,看是哪条环节出了问题,一定严惩不贷!”
“你还没有说如何处理宋琦云一家的呢?”委员长不依不饶,追根问底。
“处理宋琦云一家时可是半点疪漏也没有出。也是杨进兴他们去解决的,两夫妇都是被秘密暗杀的。他们的儿子,就是那个在狱中出生,头大颈子细,大家叫‘小萝卜头’的孩子,是杨进兴他们用手扼死的。”毛人凤说时,做了个手扼的动作,四方脸上带一点狞笑。
“唔。”蒋介石这就一边注意看起要处决人员的名单,一边点头吩咐:“处决这些共产党要犯的速度还要加快。这些人都是党国死敌!”说着,从笔架上提出一枝小楷毛笔,蘸了点朱墨,在《密裁人员名单》上批了“急办”两字;又在《重庆炸毁方案》上批了个“准”字。
该办的事办完了,毛人凤该走了;他却说,“总裁,部下有件事要请示。”
“什么事?”蒋介石显得不耐烦。
“来蓉前,朱家骅院长亲自来找我,他要保周均时出狱。”
“什么,保周均时出狱?!”蒋介石顿时满面秋霜。
朱家骅是行政院副院长,关在监狱中的周均时是朱家骅留学德国时的同学。周均时是个很有名望的民主人士,著名学者,回国后担任同济大学校长,因多次公开攻击蒋介石的独裁统治,于1944年被特务秘密逮捕后囚禁于重庆渣滓洞监狱。
“是呀。”
“不行!”蒋介石脸红筋涨地猛拍桌子,歇斯底里喝道:“党国亡就亡在朱家骅这批糊涂虫手里。”
“是。”毛人凤毕恭毕敬地站在蒋介石身前保证:“坚决不放。”
“唔。”蒋介石也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了两步,累索着对毛人凤说:“毛局长,事关重大,你们保密局这次千万不要再出什么问题!”
“是,是。”毛人凤站得笔直。
“重庆炸毁任务完成以后,赶紧把你的监控重心移到成都,你要谨防我们的‘心脏内’再出第二个熊向晖。”
毛人凤闻言如像五雷轰顶,这是他领导保密局以来干的一件大丢脸事。熊向晖是清华大学1936年毕业生,原是胡宗南最信任的侍从副官,也是胡宗南的“文胆”。以往,蒋介石在南京给胡宗南的机密电话,都是熊向晖记录、整理的。后来,胡宗南还将熊向晖保送去美国深造。熊向晖在南京时,连蒋经国也将他视为知己,还曾经亲自在励志社为熊向晖当证婚人……1948年,熊向晖突然失踪了。后来,熊向晖在共产党阵营中出现了。保密局慌了手脚,经查,熊向晖原来是共产党打进国民党的“特工人员”,许多重要机密都是他透露出去的。比如,当年蒋介石给胡宗南发去的攻打延安的绝密令,连胡宗南的军长们都还不知道时,绝密令却已摆在延安毛泽东窑洞中的桌上了。蒋介石为此事大发雷霆,指着保密局长毛人风的鼻子骂:“人家共产党搞情报,用的都是熊向晖这样有才干的大学生;人家钻到我们的肚子里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整整12年!你们搞情报,找的都是些下流低级的地痞流氓,你们保密局的工作是完全失败的!”
毛人凤挨了蒋介石的痛骂,又羞又恼,严令部下追查。但事出有因,若真要追查,胡宗南,甚至连蒋经国也脱不了干系,最后只好不了了之。蒋介石现在旧事重提,显然是还记着他这笔帐对他敲打。毛人凤掂得出这事的份量。见毛人凤一副狼狈相,蒋介石这才挥挥手说:“毛局长,你可以走了。”
毛人凤刚走,蒋介石紧接着又接见了奉命从川东前线赶回的“虎将”,第14兵团中将司令官宋希濂。
“宋司令官坐。”让了坐,蒋介石很客气地对混身染满硝烟、人届中年,戎装笔挺,身材魁梧而疲惫不堪的宋希濂说:“拱卫重庆,这次主要就仰仗你了。唔!国防部将尽快补充你们一些新式武器,兵员由王陵基负责补给。”听了宋希濂诉苦后,蒋介石摆了摆手,“前线的情况我清楚,你的压力确实很大。不过,这正是我黄埔师生大显身手的好机会。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唔?”蒋介石说时满怀希望地看着宋希濂,“不知宋司令官,你还有什么话?”
坐在蒋介石对面,神情疲惫的宋希濂,虽然仍然保持着笔挺的坐姿,但却低下了头。他的担子太重了,而对手强大得难以想象。他的兵团虽说有六个军,那不过是六个军的番号而已,建制不全,兵员严重不足,简直谈不上什么战斗力。而归他防守的川湘鄂边区,东起湖北恩施,西迄四川酉阳;北至湖北巴东,南到贵州铜仁,共32个县。防区内虽有不少高山大川险阻,但险峻的山川你可以用,人家也可以利用。以如此区区建制不全,缺乏战斗力的部队,要同时抵挡狂飚突进的共产党二野刘(伯承)、邓(小平)部的陈锡联兵团,实在是有捉襟见肘之感。
见湘鄂边区绥靖公署主任宋希濂久久沉默不语,蒋介石看出了他的心思,伸手端起茶几上那杯白开水喝了一口,安慰道:“宋主任不必过虑。在你的北面还有胡宗南部队,在你的东北面有罗广文的15兵团。唔,你还有什么顾虑的?”
“胡宗南、罗广文受到的压力也相当大。”宋希濂抬起头来看定蒋介石:“我担心的还是我们与共军在力量上太悬殊了些。”
蒋介石站了起来,在地上踱了几步,想了想说:“王陵基答应最近给中央军补充2万名新兵,我把这批新兵全数给你。”见宋希濂还是皱着眉头,欲言又止,他对宋希濂抚慰道:“我让罗广文派出一个军协助你驻守乌江天险。届时若实在不行,我再派空军支援你,这样总行了吧?”
宋希濂的喉结动了一下。他想说,国军那么多精锐部队仗恃长江天险,都未能阻止共军南下。以自己目前那点残兵败将想阻挡共军进入重庆,无异于以卵击石。不错,共军没有空军,我们有空军。但空军在峡谷地带能发挥出多少威力?而且,国军有限的空军力量即使白天有点用,晚上呢?而共军是极善于夜战的。当然,这些都是他心中的意识流动,并没有说出来。他是“校长”一手提拔起来的黄埔军校高材生。临危受命,甚至牺牲生命是军人的天职。况且,他知道,“校长”眼下也只有这么点本钱了。
“如果校长没有别的指示。”宋希濂说时站了起来,“我准备立刻赶回彭水前线。”
“好吧。”蒋介石说:“军情紧迫,我就不留你了。我等着你的捷报!”说着,亲自把宋希濂送出了门。
宋希濂刚走,按通知,王陵基陪着财政部长徐堪(徐可亭)来了。最近几天,成都金融业越发混乱,货币贬值;市民在市面上买不到米、物价飞涨、民怨沸腾。东大街发生了抢米事件,四川省主席王陵基派兵打死了几个人。蒋介石通知他们来,就是为了解决这方面的事情。他明白,若不及时维持最基本的市场秩序,川西决战就无法进行。
穿西装戴一副金丝眼镜,模样斯文的财政部长坐在蒋介石对面的沙发上,王陵基打横。徐部长很谨慎地向委员长如实禀报了在目前江河日下的局势中,财政金融的危险状况。当徐可亭说到,四川在抗战前,每年向中央上交的财税都在八千万至九千万元之间。而现在,每年上交就是一千万来元。当前,四川财政非常困难,若不向市场补点“血”,抛售点黄金,稳定市场货币,财政局势很难控制时,蒋介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徐堪的汇报马上停止了下来。
蒋介石站了起来,背着手踱到窗前,站定,再猛然转过身来,用一双鹰眼看定财政部长,牙疼似地嘘了嘘问:“集中在成都的金银财宝,重要金融,现在是否已向台湾空运 ?”
“遵照委座命令,空军司令周至柔日前特意给财政部配了专机。目前,金银财宝、重要金融正向台湾加紧空运,昼夜不停。”财政部长向委员长汇报了空运的具体数字。
蒋介石听了点点头,嘱咐道,“抓紧,还要抓紧,勿有懈怠。还要注意保密!”徐堪拿出纸笔,走笔沙沙,将委员长的指示详细记录在案。
蒋介石这又调头关切地看着王陵基。
“徐部长!”他对徐堪吩咐道:“你先从中央银行拿出500两黄金给王主席,先稳定一下成都市场。”
“是。”徐堪边答边记。当即,蒋介石批了条子,对此,王陵基感激零涕。
第二天,王陵基从中央银行将500两黄金提取了出来,在成都大科甲巷绸业公会、总府街商会、鼓楼南街市府开设了三个银圆券兑换点,竭力造成一种政府货币价值稳定的假象。
果然,几天下来,成都金融市场稳定了一些。但其实上,王陵基只兑出了135两黄金,剩下的365两黄金,全部落入了他和他的同伙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