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话能产生用处的话,在这个话题上我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我无能为力。大批外国人涌入瑞士,一定是一年多于一年,而且这个数量越多,这些人中就有越多的人成为大多数,把旅游的目的首先定位在尽可能快地到处看一看,其次是在他所到之处,去追寻它们在巴黎、伦敦、布赖顿码头或巴登已经习惯了的那种食宿条件和娱乐生活。在日内瓦湖头部周围的铁路已经在规划,而且要穿过弗里堡城;日内瓦湖的头部恰恰是欧洲的一个特征明显,对人类思维影响独特的地方;如果毁坏掉是没有其它地方可替代的,也没有与此类似的一个地方,或者在独特性上能以任何方式与它相比的地方:而弗里堡城同样也是中世纪留下来的唯一的一座重要山城;因斯普鲁克和其它一些城市都完全现代化了,而弗里堡城仍然保留着十四和十五世纪的大多数的面貌。查莫尼山谷是另一个独具特色的地方,也被迅速地变成了科瑞蒙花园那种东西了;我可以预见,在几年的光景中,包含环绕日内瓦湖脚部对称的一系列旅馆的卢塞恩城,它的古桥将被毁掉,在罗伊斯河上将建起一座铁桥,在湖岸上将建成一条阿拉伯树胶林荫道,德国乐队将在大道的末端的一座中国寺庙[154]中演奏音乐,而那些代表着欧洲文明的开明的旅游者们,每天下午在夏日的阳光中,都在用他们现代的方式,演出着死亡之舞。
所有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它既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我能想象狂热的现代主义者回答我说,当这一切都完成以后,特兰托山谷中我的那些悲伤的农民就会变成富裕的商店店主,锡安荒凉的街道就会变成闪光的大街,瓦来的沼泽就会变成富饶的商品菜园。我希望这样;实际上我每天都在努力更精确地构想出,而且把我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对一种社会状态的期待中,我想不是现在,而是二十年后,当欧洲已经心满意足地抹去了过去的全部历史记忆的时候,把自己贬低为美国那样,或者任何其他新成立的国家一样(只留下较少的努力空间),那时它将开始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以及富裕的商场,和精力充沛的民众还有什么非常适合他们“献身”的新的艺术和兴趣。然而对于这种期待和估计,直到今天,我从来都没有能够形成任何清晰的概念,因为我总是被一种混乱的概念吸引着,认为孤独,对买卖行为的蔑视,以及其它中世纪和山脉的忧郁因素都是一种必需,在某种方式上这正与几乎所有那些,或者能看破红尘,或者能为自己的民族心灵做些有益事情的人的努力有关的。这种感情的根据不管正确与否,我都希望能在下一卷中更仔细地进行分析;在这儿最后,仅仅提一两点,那是使我们中的某些人产生疑问的思考,不管他们是否参与了推动甜美的山谷变成恶臭和劳苦的工厂的行动,或者参与了穿过一片宁静的牧羊人的绿草地的交通线的建设。
因为如果在我的这种一般印象中有任何真理的话,那是我一直能感受到,和不久前曾努力坚持过的。我的印象是大地上的山脉是自然的大教堂,或者自然的祭坛,覆盖着黄金,闪烁着鲜花的绣品,栖息在山上的云彩是一种持续不断的供奉的炊烟,对我们中的一些人来说,这里确实有疑问,到底洗钱人的供桌,是不是真的就是人类应该全心全意地在山脉庙宇中树立起来的东西,尽管这些供桌跟其它地方的家具一样是结实的和值得赞美的。
如果我们耐心地多坚持一会儿,努力去宽恕我们的先父们对山脉心存敬畏感的这种缺陷的话;而且尽最大可能,剥夺我们自己的现代试验或探险的活动,以及把山脉主要看成是体育锻炼的场所的习惯,尽力去理解这种性格,实际上不是完全效仿地,而是获取其中的某些真理和尊严,那也是我们感谢在空气稀薄的阿尔卑斯山中建立本笃会修士和加尔都西会教士修道院的原因,这样也许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解决这个问题。我猜测,这种禁欲的性格我们可以通过思考山脉在修道士用书中的表现而得到更好的理解。我发现我晚近在爱丁堡的讲座中,由于假设或暗示圣经经文的表达中,可能包含与任何现代实际问题相关的力量,从而惹恼了很多人,所以现在我不会,而且将来也不会再引用这些经文,去暗示一定在某种方式上与现代新教的世俗事务有关,只是认为匆匆一阅经文是理解那些修道士的性格的必须,那些修士们总是有着按字面理解圣经的笨拙习惯;以及获得短暂理解一大群认真的人必定会带给我们的一点点善意的必须。
修道士对山脉的看法前面已经提到过[155],完全是源于他们的拉丁文圣经;以一个修道士的口气说话,也许能允许我表明在摩西律法书中最早提到山脉的意义[156];至少是表明那些包含神有关山脉的指令或命令的律书的意义。它们首先是作为神的子民逃避两大审判,水和火,的避难所而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方舟停泊在“阿勒山上;”人类在经历那次巨大的死亡洗礼后,跪倒在最初的那一块最靠近天堂的大地上,把自己的感恩祭祀的炊烟和山脉上的云混合在了一起。有一个例子:在经历了第一次火的劫难后,神对他的仆人说,“逃到山里去;”山脉可怕的病态充溢着人类在奢华和罪恶的地方长久浸染的心灵,可以从罗得的抱怨性回答中奇怪地看出,“我不能逃出这座山去,否则就会被恶魔抓去。” 第三次提到山脉是以训诫的口气,要严肃得多:“亚伯拉罕抬起他的眼睛,看到了远处的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就是没药山,或者说苦难之山,那是神为亚伯拉罕的子孙选择的生存地方,有远有近,承诺的内在含义包含在那句誓言中:“我让你们抬起眼看着山脉,我将从那儿来救你们。”
第四次是在西奈山上颁布律法。
那么对修道士来说,山脉是造物主赐给人类的,逃避审判的避难所,赎罪的标记,以及修身成圣和顺从天命的祭坛;他们后来发现山脉以一种最动人、最亲切的方式,与第一位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的牧师的,搽了圣油的死亡有关;第一位律法的颁布者,也以同样的方式死去;最后通过他担任永生的牧师、立法者和救世主与山脉产生关系。
注意这三个事件的关联。尽管由于上帝的不悦,加速了亚伦和摩西的死亡时间,对我来说,我们似乎没有丝毫的把握可以说,他们死亡的方式包含了使他们痛苦和羞辱的意图。远远不是:毫无疑义在对进入乐土的请求被拒绝的时候,就已经包括了对他们的恶的全部惩罚。就他们死亡的方式而言,他们的造物主一定已经赐给了他们全部的温柔和爱;并且实现了使有尊严的他们结束在大地上的服役的全部目的;对我们来讲,让他们在十诫的阴影下死去,而且有众多的以色列人围观他们,可能还是比较荣耀的呢。热爱他们的亲人都聚在一起,去接收温和的立法者口中发出的最后讯息,以及从被涂了圣油的牧师的祈祷中传来的最后祝福。但是不要认为神就那样让他们死去了。努力设想一下亚伦从人群中间走上前来。他过去经常这样因为他们的罪而祭祀,现在他走上前来献上了自己的灵魂。站在众人中间,站在死和生之间,他看到众人的眼都转向他,通过他的代人祈祷,有一会儿他们的呼吸可能会更加紧张,现在他走上前去跟死亡天使面对面交流,然后把自己交到天使的手上。尽管你不能跟他们一起走,就在思想里,和那两位弟兄,以及一位儿子一起走,当他们闯过以色列最外围的帐篷,转过头,当营地周围仍然是露水遍地的时候,他们走上了何珥山;最后一次交谈,当他们一步步走去,他们感到岩石更陡了,一小时又一小时,迎着初升的太阳,随着他们的攀登,地平线变得越来越宽,交叠在一起的以都岷群山,开始一个个变得柔和起来,在正午的薄雾显露的空洞中露了出来,那条荒凉的蜿蜒旅程就要结束了。但是在我们的大祭司的眼睛扫过古代朝圣者走过的那些道路时,他会想到谁呢;穿过荒凉和绵延不尽的山脉,甚至延伸到灰蒙蒙的西奈山峰,四十年的历史全部展现在他的眼前,他还看到了自己的所有牧师;其他那些圣人中的圣人,以山脉的顶峰作祭坛,以山脉的云作面纱,他在天之父居住的苍穹,在他越来越接近死亡的时候,也越来越明亮和确切地展现在他的面前;最后再没有阴影的山顶上,——从他那儿,再也不会有罪过加身——从他那儿,有罪的民族的名字也不会用永恒的火焰炙烤着他的心灵,他的兄弟和儿子取下他的胸甲和法衣,让他安息。
实际上在这种平静的忠诚和对悲伤的深沉的抑制中,有一种我们很难理解的秘密;但是要构想出摩西自己的死亡是比较容易的,其中仍然包含着令人感动的情景,就外部场景的影响而言。四十年来摩西心中并非只有他自己。所有人民的烦恼和负担,他们沉重的苦难和罪孽,以及死亡,都一直压在他的心上。人民大众压在他的心上,就好像他们是他生的一样;他们的眼泪就是他的肉食,一日三餐,直到他感到上帝好像要收回自己对他的恩赐,直到他祈求上帝杀死他,而不要再看着他受煎熬[157]。现在到了最后,神谕来了,“你到山里去吧。” 那双长期以来保护以色列免受敌人伤害的疲倦的手,可能再一次放在牧羊人的羊群中,让他们双手交叉为牧羊人祈祷——让牧羊人安息。尽管四十年来头一次来,但当他一阶阶登上亚伯利埃姆的时候,对于光秃秃的山路的粗糙他的脚并不陌生;对遍布山野一簇簇的草,对悬崖断裂的阴影,他苍老的双目对此也不陌生,那悬崖大量分布在寂静的无人居住的裂谷中;像现在除了他就是上帝还在其中的那些场景,使他经常引领自己的羊群来过的地方,而现在他就要离开了,那是多么痛苦啊!带着上帝赋予的力量,把有围墙的城市变成一片荒野,并让荒野中充满了宣判的歌声。在他临终的那一天,上帝让他回到久已失去的可爱的孤独中;呼吸着周围永恒的山脉的宁静,把脚下他长期劳作和犯罪的世界,涂上了一层垂死的蓝色迷雾;——所有的罪,所有的漂泊,不久就要永远忘记了;死海——在所有人中,他最清楚地理解到,那是上帝的一种愤怒,因为他曾见过大地张开自己的嘴巴,大海裂开自己的波浪,吞噬了所有那些与造物主争辩的人类——在他的脚下波澜不惊;远处,优美的犹大山,柔和的约旦平原和山岸,在傍晚的阳光中,就像撒上了赎罪的鲜血一样,泛着紫色,在大地的尽头,渐渐隐退成神秘的应允和爱;上帝这样做并不会让他的最后时光感到痛苦。在那儿,他的力量不减,他的眼光不模糊,躺在最高的山岩上,天使守在身边等待着讨论他的精神的污染问题,随后他脱去了人世的盔甲。我们对他的先知伴侣表示深深的敬意,为了他火轮战车从天而降;然而,主亲自把它埋葬在摩押山谷中,并把对一个坟墓的了解,规定为永恒智慧的秘密,正是从这个坟墓中,在时光流尽以后,他将被上帝叫醒,到哈蒙峰上讨论上帝应该在耶路撒冷完成的死亡,难道他这样死去还不高贵?
最后,让我们把思想转移到这二位先知复活的原因上一会儿。我们每个人都太容易忽略这一点了,会把它看成是神秘的和不可理解的东西,认为那是发生在基督身上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或者至多仅仅是被天堂之光照亮的他的神圣性,是对死者精神的管理,目的在于增强对他选择的三位使徒的信任。就像在其它许多福音传道者的记录中那样,在这一点上,我们总是不完全承认我们的主是一个“完人”的观念,“就像我们一样受到各种事物的**,”从而对其一知半解,规避了复活对我们自身产生的实际作用。我们的传道者,以各种微妙的方式,不断试图解释神性与人性的统一,这一解释首先避让要求他们能够描述神自身的本质,或者用通俗的话说,去理解上帝。他们无一例外,从没有能够解释清楚二者本质的统一,反而削弱了听众对二者之一的完整性的信念。他们必须做的事刚好与此相反——必须坚持二者各自的完整性。我们从没有把基督完全看成神,也从没有把基督完全看成人;我们的思维的本能习惯,总是使我们理解不了神性,而思维和强迫的习惯又使我们失去了对人性的理解。我们心中害怕产生,或者怕说出来被人听到,我们说上帝就像生命有限的人一样,是饥饿的、疲倦的、悲伤的、有着人一样的心灵和意志的,和会受到人类活动的影响的;而且他的赎罪的效力的一半,以及他的榜样的效力的全部,都是由他完全是这样一种情况决定的。
因此,试想一下我们的主的变容跟他的人类感情之间的关系。那是为他的死做的第一个切实的准备。他在六天前已经对自己的门徒做出了预言;然后带着他选择的三个使徒一起进入“与众不同的高山”中。在这座极高的山上,他首先接受了生的神职,这是他预先已经知道的,抛弃了大地上的王国,和它们的荣耀;在这座高山上,他又接受了死的神职。彼得和跟随他的人都沉沉地睡着了,就像在客西马尼一样。基督独自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传说中说,变容山是泰波山的顶峰;但是泰波山既不是高山,也不是任何意义上的“与众不同的”山脉,因为在那些岁月中既有人居住又建有防御工事。基督所有先前的神职都是在该撒利亚腓立比就任的。在给他的门徒提出警告到他进入山中的六天间隔期间,并没有关于向南旅行的记载。除了哈蒙那座优美的山脉的南坡,还会是什么别的山呢?哈蒙山实际上是所有应允之地,从哈马的入口到埃及河这个地区的中心;那是物产丰富的山脉,约旦河的泉源从上面一直流入以色列山谷。沿着气势磅礴的森林大道,一直来到绿草遍地、百合花开的山野,他在哈蒙的朝露中飞奔,他一定是去做有记录的第一次关于死亡的祈祷的;在他跪下之前,从悬崖上可以看见南方所有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民,看到伟大的亮光,则步隆和拿弗他利的土地,各个国家的加利利;——甚至用他的人类的眼睛,也能看见迦百农和哥拉汛旁边的湖泊的闪光,以及他热爱的许多地方,现在白白托付给他了,他在那儿的房子已经荒芜了;而且主要是,在远处极端的蓝色中,拿撒勒上的山脉,沿着山坡可以一直来到他的老屋:山上的石头仍然松动,当他永远离开它们的时候,这些石头会被拿起来盖在他的身上。
“在他祈祷的时候,有两个人站在他的身边。”在我们对《圣经》人类帮助和影响的许多错误理解中,最微妙的要数我们习惯上认为即使作为人,基督也是不会产生死的恐惧的。那么他又是怎样受到和我们一样的考验的呢?既然在地球上所有考验中,最可怕的莫过于那种恐惧,实际上他必须忍受这种恐惧,以对胜利预知的统一方式,那是我们永远无法理解的,——就像他对拉撒路的伤感一样,能意识到有一种让他复苏的力量;但是他不得不忍耐恐惧,而且带着全部的世俗恐怖;我们可以从升天时在他身边的两个人身上清晰地看到恐惧的存在。当身处沙漠中,他自身也在准备为生做工作的时候,生命天使飞下来并给他以指导:现在,当他准备为死做工作时,辅佐他的天使从坟墓中钻出来。
但是那是被征服的坟墓。一个是从亚伯利埃姆下的坟墓中,那个他很久前亲手密封起来的坟墓中出来的;另一个是是从他即将安息的坟墓中出来的,没有看到腐朽。站在他旁边的是摩西和以利亚二人,他们宣布了他的去世。
然后,当祈祷结束的时候,首先接受了任务,因为星星在伯利恒上空为他驻足,全部的荣光为他从天而降,永恒地见证了他作为圣子的身份和力量。“你们听主的声音。”
如果古代的宗教人士,在回忆这些事情,试图跟随他们的主人的脚步,把自己封闭在山脉的孤独中,有时忘记,有时害怕完成自己在人世的职责的话,而且如果我们既不寻求对善的影响,也不盲目地屈从于它,身处所有那些他们的作品被我们看成是被启发的场景中,同时与他们的主在一起,每当压在他们身上的任务或考验超过了他们通常的精神力量能够承担的程度,就引身而退的话,我们原谅他们也许比原谅我们自己更容易。也许我们在对早期的思想的理解上不该无功而返,如果在我们其它的思想中,当我们看着白雪皑皑的群山,在地平线上升起,我们有时应该承认有过这样的时光,它们的造物主,在它们孤独的时候,曾不辞辛苦地来拯救过我们人类;我们不会不纵情梦想,当大地上燃烧的和颤抖的山脉似乎就是上帝在西奈山上的恐惧的表现的时候,——这些纯洁和雪白的山脉,直达天堂,又是大地上一切善良的源泉,一定是上帝规定的对他的仁慈之光的纪念,像雪一样,撒落在变容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