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巍卧伏不动,后背上还腾腾地冒着焦烟,一阵寒意便从潘的足底一直窜上脑门。
好在他并不是一紧张就失去理智的人,他立刻在李巍身旁跪坐下来,先试着将李巍翻过来。
这一翻他才发现,李巍身下还有一人——正是那个诱他们来到这里,却在几分钟前突然死掉的侍从。
潘已然明白李巍的用意。李巍这是想要从死人身上寻找线索,就算教宗猝死的事一时查不出个所以然,至少也要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快就找上了他们,因此,他才依仗着自己身上穿着作战服,想用自己的身体保住那名侍从的尸身。
只是在危急关头,要多拖一个死人出来再行躲避,必然会极大地拖慢速度。这也就是李巍了,换作是其他人,恐怕会连自己的性命都丢掉。
触摸到李巍的呼吸和心跳,.潘这才狠狠地松了口气。他知道,李巍是个只要没有当场毙命,也没有被伤到头部就一定能很快恢复过来的人。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一桩桩怪事,不得不让潘疑惑。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元帅这样不.惜命地要追查整件事的真相……之前那座被焚毁的宅院里又究竟有什么秘密……星门教教宗的死,为什么好像对元帅他的刺激很大……这所有的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关联在一起的……”
潘的脑子里满是问号,只是惯.于不对上司的事作多余的揣度也不多打听的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在李巍面前问起过,可现在看来,为了瓦斯台好容易才建立起的新秩序,为了瓦斯台近十亿的瓦加和维洛族人,他必须得知道这一切的原因了。
被坠落的车体零件砸伤了腿的老三此时也已经.察觉到异样,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壁走了过来,见李巍躺在潘的身边不动弹,骇得什么也不顾,一下子冲了过来,又因为受伤的腿完全无法支撑身体,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元帅大人……”脸几乎贴到地面的老三口中还在呼喊.着,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我还没死,哭什么哭……”李巍睁开眼直直地望着夜.空里一颗闪烁的星星,口中轻声说道。
“啊?”老三诧异着.抬起头来,呆了呆,猛地一阵剧痛从伤处传来,疼得他连连咧嘴。
潘很清楚他的伤势,知道伤势并不算太严重,只需回到舍馆里做一次治疗也就差不多了,但也知道没有镇痛药物的情况下,那种疼痛也是极要命的。
可见到老三强忍着疼痛,一声都不喊,刚才还能一个人扶着墙走出这么远,心里不由得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欣慰的是自己带的兵,自己挑选出来的人这么硬气,心疼则同样因为那是自己的兵,自己的兄弟。
而此刻的李巍,却好像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颗忽明忽暗的星星上。
图萨罗的空气,比起四百多年前地球上任何一个未受污染侵袭的地方来还要清新得多,但在一大一小两个月亮(卫星)的映照下,反而显得暗淡,很多星星都是如此明灭变化不断。
不知怎的,李巍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句从前他那个时代的流行语:“哥看的不是星星,是寂寞。”
“寂寞……教宗独自守着那个惊人的预言几百年,明明知道一切却不能对外人宣讲,那得有多寂寞……或许死亡对他来说也是种解拖吧。”李巍在心里默默感叹。
“潘,我们该走了!”
李巍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身手依然敏捷。
潘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巍的作战服后背上那个破洞,看着他背上绽开的,甚至已经能窥见骨头的皮肉。
“您不要紧吗?”潘上前一步走到李巍身侧,虽然没有主动伸手去扶,但也随时最好了准备。
“我没事……有点疼而已。”李巍轻轻摇头,“你背上老三,我们赶紧走。”
“是……”
潘只能点头领命,一面目光不离李巍,一面斜向后退着,退到倒地的老三身边,将他扶起来后背在了背上。
李巍后背伤处的皮肉已经被烧焦,只是已经不再流血。虽然是改造过的躯体,但拥有完整神经系统的他,伤口的疼痛是绝对不亚于普通人的。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李巍迈出的每一步依然坚实平稳,如果忽略那个伤口和已经染上血迹的作战服,恐怕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个刚刚才在一场爆炸的近距离冲击下遭受重创的人。
刚走出几步,前方的巷道出口处却陡然亮起了灯光,并响起了一长一短的、有节奏的唿哨声。
李巍飞快地从腰间拔出了枪,并匍匐在地。
不过,潘却不紧不慢地朝着对面,也吹出了一声响亮的唿哨。
李巍讶然回头,潘便解释道:“是我们自己人。刚才爆炸前我按下了通讯器的示警按钮,哨声是我制定的战术哨……想不到,他们来得还挺快。”
此时,前方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李巍也已经从听到了肯帕的声音。
“你们几个,快,快!”
肯帕在指挥着其他人,而他自己,也第一个跑进了李巍的有效视野范围内。
紧跟着肯帕出现的,赫然是几台手推担架车。
包括肯帕和其他七个护卫在内的众人悉数赶到,并带来了三台担架车——原本是给李巍、潘,以及老三他们三人准备的,不过现在潘没受什么伤,而李巍又要把死掉的那个假侍从的尸体带回去,三台担架车依然都起到了作用。
几个人一齐动手,也不管李巍是否同意了,硬是将他也抬上了担架车。
“我真没事……”李巍趴在担架车上,还在解释。
“有事没事你现在都得躺着……现在你不是什么元帅,而是个伤号!”
在李巍面前如此说话的,自然也只有肯帕了。
李巍叹了口气。这种时候,他还真没办法在肯帕面前再装什么威风,充什么老大。
“那家伙来的时候我没在……”肯帕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我在的话,肯定不会让你们就这么跑出来的,这种假传消息的手法,实在是太老套了。”
李巍听完了后半句才明白肯帕在说哪件事,不禁苦笑,“我就是知道那人有问题才要跟他出来的。”
“什么?”肯帕讶异了一下,不过很快也明白了过来,“原来你是想……”
“换了是你,你会不来吗?”李巍却反问道。
“如果是我,我当然来。可是……”肯帕顿了顿,摇头道:“你的身份和我不同,你不应该冒这种险。”
“或许你说得对……”
李巍不再反驳什么,而只是稍稍侧了侧身子,尽力地扭过头,在星空中寻找着方才那颗被他注视了很久的星星。
心里有很重要的事却不能对身旁的人明言,这种寂寞和矛盾的感觉,李巍不是第一次尝试,但这一次却觉得格外憋闷。
“老教宗他这三百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李巍在合上眼之前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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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人回到舍馆里,七手八脚地将李巍和老三都抬去了医疗室。
以提赛的舍馆里的条件,李巍和老三的伤都不算什么大问题,不过这整件事却关乎舍馆的安全,因此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负责舍馆安保的侍卫长便下令采用最高警戒——也即意味着舍馆里只许进,不许出,并且要进来也得通过严格的三重安检。
到了医疗室里,李巍和老三分别被推进了两间相互独立的,并都配有营养槽的病房内。
由于所受的只是外伤,只要在营养槽内修养恢复一段时间就能痊愈,因此,在把李巍全身上下扒了个精光,抬进营养槽内躺下后,大家便离开了。
不过,李巍却把其中一人叫住了。被他叫住的,正是此前死活不愿意把自己的作战服拖下来给李巍穿的“老六”。
其他人静悄悄地全走掉了,只留下“老六”低着头立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头盔都没摘下。
李巍翻身坐了起来,趴在营养槽的外缘——因为不用害怕浪费空间,因此这里的营养槽和泰拉扬号上的样式不同,并非是那种大号浴缸似的形状,而更像是在地面挖下的一个坑,或者说,更近似于一个小型泳池。
“我说,你在这还戴头盔干嘛?”李巍似笑非笑地望着呆立不同的“老六”。
没反应。
“哎!我跟你说话呐!”李巍又挥了挥手。
这次,只听到极其含混的,从头盔里发出的一声“哦”。
李巍忍住笑,又一本正经地道:“这里边的水温有点不太对,你过来看看。”
“老六”信以为真,忙不迭地跑到营养槽前端的控制台前,隔着头盔风镜,仔细地辨认着上面的参数。
“这里的设备和泰拉扬号上不大一样吧!”李巍随口又说道。
“嗯……”又是很含混的一声。
李巍听到这声回答,便如吃下了定心丸,脸上浮起一丝坏笑,小心翼翼地,极缓慢地站了起来。
此时正专注于眼前那些表盘和读数的“老六”根本没有意识到,一只罪恶的“黑手”——沾上了浓稠的营养液的,名副其实的黑手,正向他kao近。
“啪!”
响亮、干脆,带着混响和混音的一个声响。
“老六”仓惶地转身,捂着自己的臀部,虽然看不见面部,但李巍也可以肯定对方一定在目不转睛地瞪着自己。
“哈哈哈……傻丫头!”
李巍大笑着,从营养槽里走了出来,来到“老六”跟前,伸出双手。
随着“老六”那只始终不曾摘下过的头盔被李巍慢慢取下,一头乌黑的长发也便披散了开来。
雷琳那张既诧异又欣喜的脸忍不住侧向一边,胸口起伏的速度已明显地加快。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雷琳忽然转脸望着李巍问。
“这次潘选出来的八个人,哪一个我会没印象的?那个‘老六’虽然个头不比其他几个,可毕竟也是男人,比你的身型总是魁伟些吧?另外,以潘平时对他们的要求,开口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拖下衣服给我穿,他们绝不会犹豫一下的……可刚才,连潘自己都遮遮掩掩的,分明是‘老六’被人调包了嘛!”
李巍逐条分析着,雷琳才知道原来自己处处都是破绽,不禁有些懊丧地叹了口气,“看来,离开军队太久,以前那些基本功都荒废了。”
李巍单臂将她搂在怀里,笑着道:“傻丫头!你穿上作战服,模仿男人的动作,甚至是模仿特定某个人的习惯动作,这已经是神乎其技了。其实,一直到刚才,在我还没有问你那句‘这里的设备是不是和泰拉扬号的不大一样’之前,我还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你……”
“呀!”雷琳惊呼一声,又撇着嘴,自责地捏起拳敲了敲自己额头,“我真傻!居然忘了那些护卫根本没在泰拉扬号上待过的!”
李巍哈哈笑了一通,不等她再说什么,丢掉手里拎着的头盔,一把将雷琳横抱了起来。
可抱起一个大活人毕竟不同于摘下一个头盔,牵动伤口的疼痛还是令他嘴角稍稍抽搐了下。
“你把我放下来吧,你现在不能太用力。”雷琳很紧张地望着他说。
“也对啊……”李巍恍然有所悟地点点头,“是不可以太用力,那既然这样……”
李巍抱着雷琳走回到营养槽里,慢慢坐了下去。
“唉,我的衣服还没……”
“作战服又不怕进水的。”李巍笑道。
“可里边的衣服怕啊。”
“里边的,今晚就不用穿了。”
“不用穿?为什么……呀!”
李巍的一双魔爪,开始一层层地为雷琳褪去身上的作战服、外套、内衣……
雷琳的脸色也随着身上衣物的减少,变得越来越红,呼吸也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还是你关心我,知道我受伤了不能太用力,那这次就辛苦你了。”
李巍话音刚落,大手在已经被扒成了赤条鸡的雷琳滑腻的臀上稍稍用力拍了一记,又把两手垫在了脑后,摆出了一副无比享受的姿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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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巍第一次发现,原来这种不需要自己多费一丝力气的方式也是如此的有趣,以至于第一次尝试这种被动享受方式的他没能在雷琳几番花样迭出的折腾下把持得住,提前缴械投了降。
“唉,要是突然来人了怎么办?”雷琳浑身酥软地趴在李巍身上,问道。
李巍没有答话。
“我问你话呢!”雷琳伸出手去,在李巍身上某个地方稍稍用力掐了一下。
“咝~~”李巍倒抽了口凉气,虎着脸道:“你要你男人断后啊!”
“什么啊……谁叫你不理我。”雷琳很是委屈。
“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李巍蹙起眉头,目光越过发梢凌乱的雷琳,直直地看着房顶那盏灯。
“你今晚是怎么了?不是看星星就是看灯……”雷琳用好奇地眼神打量着李巍。
李巍的目光挪回到雷琳脸上,伸手轻抚着她的脊背,“这是我从小的习惯了,当我有些事想不通,有些话想说却不敢说的时候,我就会喜欢盯着一个发亮的东西看……可以是星星,是烛光,是灯,甚至可以是萤火虫。”
“那,你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我小时候啊……”李巍忽然警醒,意识到自己险些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并非他不相信雷琳,怕她知道自己的来历后会无法接受自己的过去……如果没有老教宗的那番话,眼下或许就是个对雷琳坦诚自己过去的好机会。
只是现在,自己的这一特殊身份很有可能会给自己,也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甚至是生命危险,此时的隐瞒,恰恰是一种爱护。
“你怎么不说了呢?告诉我啊,你小时候……在哪长大的?家里有些什么人?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父母……”雷琳一边问着,右手的食指一边开始轻轻在李巍的左**周围划着圈,
李巍顿觉又酥又痒。他强忍着笑,扶着雷琳肩头,“我过去的事……等有机会的时候,你和安雅一起,我慢慢说给你们听。总不能先告诉了你,到时候小雅怪我厚此薄彼吧?”
“那……好吧,不过你说话可得算数!”
“算数算数,一定算数!”李巍信誓旦旦。
“光说不行,要击掌!”雷琳说着便伸出右掌。
啪!
好清脆的一声响。
“你干嘛又拍人家的……”
“我是用的掌啊!”
“这不算,不算!”
“谁说击掌只能是掌对掌了?就不许拿掌拍屁股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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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李巍再次出现在潘和肯帕他们面前时,已经回复到了原先那个精神抖擞的他了。甚至比起之前一段时间来,面色还要好上一些——这额外的增益效果,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不过作为知情人的肯帕和潘他们自然是明白的。
“殿下他回来没?”李巍第一句话便问。
众人默然摇头。
“看来,这次是要够殿下他忙一阵了……”李巍皱起眉,叹了声气,又转向一旁出于关心和礼貌前来祝贺他康复的舍馆侍卫队长说道:“队长,那个冒充舍馆侍从的人……查出他的真实身份了吗?”
此前按照李巍的吩咐,死掉的那个假侍从,尸体是交给了侍卫队的。
“元帅先生,那个人……他不是冒充的。”侍卫队长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