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巍一身黑衣,步履稳重,来到教坛大殿门前,向值守的两名身着星门教修道服的教徒递上了有教宗达文班罗十一世亲笔签名的书柬,并在一名引路官的带领下,穿过门廊,经过玄关,来到大殿当中。
这里是星门教总教会的主殿,是整个教廷神殿区,乃至是整个星门教的核心所在。
不过在四下环视一番之后,李巍反倒不如在进门前那般激动了。
李巍还清楚地记得,当初在巴灵顿皇宫里初见尤里时的那座外观呈半球状的教坛,也记得提赛说过,那是巴灵顿境内最大的教坛了。
而眼前这座大殿从里边看来,在李巍眼里更像是巴灵顿皇宫内那座教坛的放大和加强版,因为它们的内部构造看上去是别无二致。
比李巍早到的一些宾客,以.及那些身着各式高级神职人员袍服的枢机主教、主教、执事长们,都已经在排列成环形,围绕在中央祭台周边的宴席桌前就坐,而位于大殿中轴线顶端的主位依然空着,显然教宗还没有到场。
李巍睹见了提赛和随行的几位.官员的位子,便快步走了过去。
身后的侍从小声告诉了提赛,.他便立刻转身吩咐身边的人起身让出座位来。
李巍此刻已到跟前。
“殿下……”
“别多说话了,赶紧坐下,教宗马上就来了。”
提赛说话的声音不大,不过在所有人都不敢大声.喧哗的情况下,也能听得十分清楚了,更何况李巍的听力远胜一般人。
李巍冲着给他让座的,穿着巴灵顿皇家式样礼服.的那位官员感激地点点头,对方也还以点头后,去另找坐席了。
“殿下,教宗邀请的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好像没.有看到多少非神职人员呢?”李巍小声地问。
“来的多数都是.教廷人员,以及从各地教会赶来的主教,外来的宾客除了我们,就只有其他教派,以及一些和星门教关系密切的民间团体了。”
“那这么说……今晚的晚宴,并不算是宴请宾客了?”
“当然。事实上今天是要讨论举办庆典的一些细节问题,所以那些来参加庆典和朝拜的人一般不会受邀的。”
李巍心中已经明白,虽不再说什么,但望向提赛的眼神里满是感激。
提赛笑着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在意。
大殿内忽然响起一阵洪亮的钟声。
“信众们!让我们迎接,万圣的星空之神降临现世之代表、亿万众生永远的指路人、宇宙万事真理的大悟和先觉者、星门教中枢院第一主教达文班罗十一世圣人!”
随着现场的执事官以最正式的口吻喊出欢迎语,整个大殿内也霎时肃静下来。
李巍大致可以理解刚才那一串头衔的含义和来历,但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实在不是他所喜的,禁不住有些牙齿发酸。不过这样一来,反倒彻底消除了他先前对于将要亲见教宗的所有紧张和不安情绪。
看起来,这位教宗也不过是和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位宗教或政治领袖一样,都是被不断地、有层次和全方位的夸大与神化过后,才被赋予了如神临世一般的非凡色彩,而他们自身的本质也不过是才能出众(或许可能并不出众)的凡人罢了。
想到以前听说过的那些有关教宗的许多传闻,李巍不禁暗暗好笑,原来,自己又是被人忽悠了。
当初听说星门教历代教宗曾经如何显lou神迹的故事时,李巍多多少少有一些相信,因为很多故事都有理有据,并有大量翔实的资料可查,并非是凭空的吹嘘。
不过现在想来,大概那些也是有人策划和导演的大型“魔术”罢了,只是魔术的观众是每一个信仰或可能会在观看过“神迹”后信仰星门教的人。
正当李巍想得有些出神的时候,在他心目中已然从半神的高位跌回地面来的教宗大人,达文班罗十一世,已经在殿内主位上落座,而周围所有宾客和在旁负责服侍的执事和普通仆役们的目光此刻也都齐齐地落在了教宗的身上。
由于教宗的落座,原本簇拥在他周围的人也纷纷退到一旁,使得李巍得以第一次清楚地看到教宗的尊容。
看着红黑两色交织的宽袖曳地长袍下那个面庞稍显瘦削的苍老面容,李巍越发地难以将此人同传说中的那些神迹联系到一起。
一个可以随意制造“神迹”的人,为何连自己的衰老都难以阻止?这是个极其现实的问题。根据此前看过的资料,达文班罗十一世不过七十多岁,但看上去却比二百多岁的苏德拉还要显得老态龙钟。
如果要让现在的李巍相信世上还有谁算是已经很接近“神”的人,那么他也只会认苏德拉这一位而已了。
苏德拉的长寿,固然是因为派瑞德人的平均寿命都有百岁上下,然而,二百多岁的高龄却也足够令人称奇。
至于眼前这位号称神明的俗世代表的教宗大人,看起来可就实在不怎么样了……
李巍叹了口气。
“想到什么了?”一旁提赛低声问。
“啊……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自己的事。”李巍随口道。
“这样啊……”提赛点了点头,“别担心,宴会结束后我会带你去拜访教宗的,希望他能够帮你达成心愿。”
“什么?”李巍一惊。
“怎么?你不会以为我只是带你来这里吃一顿斋祭晚宴而已吧?”
“呃……呵呵呵。”李巍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身后不远处一名执事官干咳了一声,说笑中的二人只好立刻收声,正襟危坐起来。
在这样的场合下,别说提赛还是个尚未登基的王子了,就算是巴雷亚罗帝国的皇帝,也必须严格遵从教廷的规矩。
星门教与巴雷亚罗的关系密切,但关系归关系,对彼此习俗和礼仪的尊重却是维系这种亲密关系的基本前提。
很快,教宗便在身旁仆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手举酒杯。
酒是星门教各色仪式当中的重要祭典用品,可以说,没有酒的星门教仪式都是不完整的,是对神明的亵渎。
唰唰唰~
所有宾客纷纷起身,也同样手举酒杯,只是杯子的高度都比教宗手中高举到接近头顶的那一只要明显低得多,只有几位枢机主教的酒杯举到了鼻尖的高度,其他人,尤其是提赛这些教外人士,酒杯都只平平地举到胸口高度而已。
李巍有了之前的礼仪特训,也已经了解过,知道酒杯的高度是因各人在教内的地位高低来区分的。地位最高的教宗自然是最高的,而最接近他高度的就是枢机主教和各级主教们,至于教外的人,哪怕是尊贵如提赛者,也只能跟普通人一样,举杯到胸前而已。
李巍此刻也和提赛一样,将杯子平平地举在身前,不过他心里纳闷的是,这酒,一会该怎么喝?
答案很快揭晓了——
原来,这酒并不是用来喝的。
教宗在吟诵了一段祝祷文后,将握杯高举的右手略向一旁移了少许,并轻轻侧过酒杯。
晶莹剔透的红色**从杯口徐徐流出,溅洒在地。
很快,从枢机主教、星区主教、区域主教……一层层下来,众人纷纷将手中的酒倾倒在地。
一时间,酒水四溅,在石质地板上奏响了一个接一个的奇妙音符。由于倾倒的时间不一,声音组成的旋律更显得富有节奏。
提赛,李巍这些教外的宾客是最后才倒出酒水的。不过,李巍很快发现这也是种幸运——因为在缓缓倒掉杯中酒之后,大家的手依然举着,并不放下。可怜的教宗大人更是已经有快十分钟没有放下胳膊来了。
让李巍稍感意外的是,看起来没人搀扶的话随时都可能一头栽倒的这老头,握着空杯的手竟然连一丝颤抖都没有,稳如磐石般,一直坚持到现在。
李巍倒酒的速度也下意识地加快了不少。
所有人手上的酒杯都空空如也,连滴也不再滴的时候,教宗终于在仆从搀扶下再次坐了下来。
“看来,做个教宗也怪不易的,一把年纪,身体看来也不怎么样,还要这么折腾……”
“又在想你的事了?”见李巍有些发怔,甚至是被身后的仆役提醒了才知道坐下来,提赛忍不住问他。
“哦……没有。”李巍这次没有撒谎,“我是觉得,当个教宗,也挺辛苦的,七十多岁的老人,身体又不怎么好的样子……”
“七十多岁?”提赛略略皱眉。
“嗯?难道不对?”
“你……是从教廷对外公开的资料里看到的,现任教宗诞生于七十多年前的,对吧?”提赛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笑着问道。
“是啊……怎么,有哪里我弄错了的?”李巍疑惑不已。
“呵呵呵……”提赛摇头,似乎是很想大笑,但周围十分安静,又只能尽力忍住,“每一任教宗都是由前任教宗辞世后,由枢机院的主教们商讨确立的接替人,并且从接任的一刻起,新的教宗就要抛弃自己从前的身份,自称是从那一天起获得新生的,所以,这个诞辰日,其实是教宗继位的日子。”
李巍讶异万分,想了一阵,又问道:“那这意思是说,现在的教宗,是已经在位七十多年,而几天后的诞辰日,也是他继位的纪念日了?”
“没错。”
“那他的真实年龄……”
“三百七十二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