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号观察舱，圆弧形的观测台上，李巍和林哲并肩而立，望着眼前那颗看上去只剩下西瓜大小的，蔚蓝的、隐隐笼罩着一层淡淡雾色的星球。

“在太空看地球……的确，比任何照片上都要美。”李巍发出由衷的感叹。

“你也是第一次？”林哲讶异道。

“当然。”李巍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如果林哲知道他来自一个六十亿人里边每年只有不到六十个人有机会上太空的年代，脸上会是副什么表情。那一定挺有趣。

“那你对这次的行程怎么看？”

“第一次离开地球就坐上了这种船，一艘反质子引擎动力的全栖船……这样的一趟旅程，我还能说什么呢？”李巍故意答非所问。

林哲无奈的耸耸肩，“看来你已经回答我了。”

“噢？是吗？”李巍笑着，看着自己曾经的队友，如今的生死兄弟。

林哲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印象中的队长，越是对某件事把握十足，越是有信心，就会越表现得谨慎和专注，不苟言笑，以提醒我们每个人不要疏忽大意；但如果是很难办到的事情，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的话，那他就会表现得很轻松，以免给其他人带来压力。”

“你居然还记得这么多。”李巍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很多细节都被林哲看在眼里，原来，当初还是“Z61”的林哲，在他和“X17”之间作出抉择的时候，影响他的并不只是复苏的自我意识——单纯的自我意识又怎能在一瞬间，在两个同样是队友的改造人之间作出选择？

“队长。”尽管李巍已经说过很多次，但林哲依然保留了这个称呼，“我想，我有件事一直隐瞒了你。”

“什么事？你尽管说吧。”李巍没有丝毫的诧异或者不悦。

“其实，大概在一个月前，我就已经恢复了独立的自我意识，只是当时，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摆拖周围比比皆是的守卫，另外……我很感激你帮了我，让我没有被丢到那些矿山里去做苦力。不管你在做什么，或者打算做什么，我都会跟着你。”

“哈哈……”李巍大笑了一通，拍着林哲的肩膀，“如果我还有副普通人的身体，我现在一定满身都是鸡皮疙瘩了。”

林哲也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挠了挠头，“我的意思是，我只是……”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是想说，以后就算我要去当海盗，你也跟着我去杀人越货，对不对？”

林哲连连点头，“对，我的就是这样……只是，我不知道这种想法该怎么表达。”

李巍恍悟般点点头，笑着道：“那我教你一个可能消失了有些年头的词，它叫做……‘义气’！”

“义气……”林哲摸了摸脖子，这可以帮助他从脑后的外存储器里提取信息，“这似乎是个几百年前的旧词了……”

====

自由号的空间很大，设计可容纳480人，实际上完全可以容纳多一倍的人数，而这次上船来的，地球秩序同盟的成员一共也只有不到三百人，于是，船上便显得很空阔。

第一天的航行快要结束时，李巍慢慢已经适应了船上的人工重力环境。

这种可以模拟出十分接近一个重力加速度的重力场环境的人工系统实在令人叹为观止。据李巍所知，不管是地球军方，还是联邦方面，最先进的舰船上也只有部分舱体可以勉强实现模拟重力环境，并且还极不均匀，在那种粗糙的重力场边缘走动甚至会出现突然的一步踏空，整个人横飞起来，又突然进入正常重力范围，摔落在地的狼狈场面。

而相比之下，自由号上的重力环境则几乎可以让人忘记自己身在太空。

李巍绕着一条贯通着十多个舱区（成规模的舰船上将所有舱体划分为若干舱区，出现紧急情况时可以随时切断不同舱区间的连接）的主干通道小跑了几圈。对于他这样的改造人而言，锻炼并非为了提高身体强度，而是为了不断保持大脑与全身上下所有的人造“零件”之间的协调*。

跑到第六圈的时候，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喊：

“李巍！”

李巍转过身来，脚下依然踏着步子原地跑着。

“小丫头？有事吗？”李巍朝着安雅扬扬手。

安雅背kao在金属舱壁上，眉宇间似乎仍然有些焦虑。李巍记得，昨天她也是这副表情。

李巍慢慢走了过去，“怎么了？还在担心吗？”

“我……我……”安雅咬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很犹豫。

“是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事吗？”李巍语带关切的问。

“我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去你的睡舱里说，可以吗？”安雅忽然抬起头来。

“那……好吧。”李巍实在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

到了李巍的睡舱，舱门刚刚闭合，安雅便拿出一张电子纸来，并把它递向李巍。

不过，当李巍伸手去接时，安雅却又把手缩了回去。

以李巍的速度，当然可以在她这样做之前就把东西拿在手里，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做。

“我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我想，那应该很重要。如果还没决定的话，那你不如先好好考虑考虑吧……我先出去走走，一会回来。”李巍说着，打开了睡舱舱门，迈步就要走出去。

“等等。”安雅在他身后又喊。

李巍转过身来，“你决定了？”

“嗯……”安雅点点头，“不过，我想请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李巍笑了笑，走回到舱内，关上舱门，“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

“我想让你答应我，看完以后，不论你遇到什么事，遇到什么状况，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或者为了什么人的利益，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安雅忽然面色变得郑重起来，一字一句都说得极其清楚。

李巍略感讶异，他还没见过这么严肃的表情在这个十九岁的女孩脸上出现过。考虑片刻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发誓，我会保密的。”

安雅手里攥着那张电子纸，犹豫半晌后，才又将它递了过来，“你看看吧，我想告诉你的，都在这里了。”

李巍接过电子纸，摊开放在手掌上，刚看了两眼，便禁不住皱起眉头，再往下看，眉头拧得越来越厉害，到最后完全凝成了一个川字，当他又接连翻了几页之后，脸上已经现出汗水，目光里充满了莫可名状的诧异。

“这……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