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索菲娅不时的放下刀叉说上一些在这个郡里发生的趣闻,也无非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小事,经由女人们在闲谈中添油加醋的描述,便成了与事实完全不符的八卦消息,而这些“趣闻”却的确可以作为人们在社交宴会、茶余饭后等很多场合下的调剂品。正如现在,索菲娅的故事让午餐的气氛活跃不少,真不知今天的她怎会如此健谈。而拉尔夫也会偶尔顺着她的话调侃一番,两人显得轻松愉快,却让娜塔莎更加不安了些,这会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么?还是从一开始就只是自己太多心了?一直低着头,她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中,只是举着餐具的手有些局促,索性将其放下,她端起一杯清茶。
过了许久,索菲娅还在说着,不过她在摆弄着勺子,目光也只集中在自己面前的食物上,好像在自言自语,拉尔夫没再接过她的话头,他安静地听着,娜塔莎下意识的抬头向他瞥了一眼,却感觉哪里不对,他握着餐具的手有些抖动,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也渗出了一些汗珠。
“拉尔夫!”她轻唤,“不舒服么?”将椅子退后些,她准备起身。
听到她的声音,拉尔夫收回一直盯着桌子上的视线,转而注视着她,那双蓝色的眸中忽然变得黯谈,失去血色的薄唇微微勾起,却从嘴角溢出一丝猩红。
惊慌只是一刹那,娜塔莎用力将身后阻挡着的椅子推倒,在他颓然倒地的瞬间,双臂死死的抱住他,
“拉尔夫……”将他变得沉重的身体抱在怀中,娜塔莎有些声嘶力竭,“你这是怎么了?你……你是故意在吓我对不对?”眼泪夺眶而出,她慌乱地抚着他苍白无华的脸。
而这同时,索菲娅也迅速起身来到她面前,“走开!”一把将她推到一边,她厉声喝道,眼中充满着忿恨,支起拉尔夫的身体,她惊慌的喊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拉尔夫,你说啊,你怎么了?告诉我……”
“小姐……是不是请医生过来。”屋里虽然因这突发的事件乱成一锅粥,但好歹有人脑中还是清醒的。
“是的,马上!”经人提醒,索菲娅抬起泪眼婆娑的眸冲着那些人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尼尔森医生或是其他别的人来,快!”
仆人们手忙脚乱地奔出餐厅,只剩下一直哭喊着的索菲娅和静静注视着拉尔夫的娜塔莎,她看到索菲娅握紧他的手,不断地呼喊着他的名字要他振作起来,而他失神的目光只停留在娜塔莎身上,他想表达些什么?在他的眸中,她看到了一丝绝望的悲哀。
在医生赶到时,他轻轻闭上双眼,颤抖到抽畜的身体渐渐归于平静。
“拉尔夫,快看,尼尔森医生来了,你快醒醒……”索菲娅将他唇角的那道血丝擦掉,抚着他的脸侧。
“小姐,请让公爵安息吧!”蹲在他们身边,尼尔森医生一指在他鼻下量过。
“你说什么?什么安息?”失去冷静般,索菲娅冲着医生大喊,“你一定要让他醒过来,他……他只是不舒服病倒了……”
看着医生无奈地摇头轻叹,在一边?立的娜塔莎只感到一阵眩晕,手摸索着放在桌上以寻求支撑,一杯热茶被她顺势打翻在手上,然而她没有丝毫的察觉,急促地呼吸着,耳边传来阵阵嗓音,拉尔夫,这算什么?我们在一起真的不能受到神的祝福么?为什么……好像玩笑般,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但这个玩笑谁又能承受?
“小姐,公爵有没有吃过什么……”看着拉尔夫嘴角处的淤黑,医生皱起眉头,“我是说他有没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们正在共尽午餐,拉尔夫忽然就痛苦起来,可我和娜塔莎没什么,您也看到了,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止住哭泣,索菲娅依然哽咽着。
尼尔森并没有即刻回答,他站起身,将一并携带来的箱子打开,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来到餐桌旁。
越来越多闻风而来的佣人们挤在门口,他们都在张望着,管家维翰挡在他们面前,苍老的脸上尽是痛楚,这个被老主人寄于厚望,被自己所敬佩喜爱的孩子,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怎么会……忽然消逝,多么惨忍的现实,让人无法接受。
在桌边,医生将那根银针依次插进拉尔夫面前的食物中,并无反应,最后,他注意到那个还留有残汁的高脚杯,将针放入杯中沾了一些,那根晶亮的银针忽然呈现出乌黑的色泽,像是被某种东西腐蚀般的黑,他惊叹,“酒中有毒!”
屋里顿时像炸开了锅,众人一片惊慌。
“小姐,您最好请警察来。”
索菲娅和娜塔莎都惊愕的呆愣,那杯酒,只有她们两人接触过,索菲娅在厨房曾经喝过一些,但她却安然无恙,娜塔莎的脑中一片空白……
此时不知是谁乘乱请来了警卫,四个身着军装的人很快拨开人群出现在他们面前,“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有人毒害了拉尔夫,”依然紧紧拥着怀中的人,索菲娅脸上写着愤怒,“一定要找出这个人,处以绞刑,否则拉尔夫会死不瞑目!”
“的确有人向公爵的酒杯中下了毒,”医生拿出那根黑了一半的银针,“无色无味,很强的毒性!”
为首的高个子警卫接过针仔细查看着,人群中挤出一抹艳丽的身影,“大人,是娜塔莎下的毒!”
屋内一片哗然,众人齐齐将视线转移到卡罗琳身上,她缓步走到桌边,将手中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递给那名警卫,“我在娜塔莎的围裙口袋里发现的这个。”
“那是什么?”挂着泪水的脸显现出一丝苦笑,娜塔莎轻轻摇头,“我从没见过。”
“不用狡辩了娜塔莎,”卡罗琳冷冷地说,“在你口袋里找到的东西,你居然会不知道么?笑话!”
“那么这位小姐,”打断她针对娜塔莎的攻击性话语,警卫履行公事地询问卡罗琳,“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瓶子的?”
“我……”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卡罗琳有些吱唔,“午餐前我看到娜塔莎在厨房鬼鬼祟祟不知干什么,后来她好像放进口袋一个瓶子,我……衬她不在时就把它拿出来了,要知道,这个瓶子看起来是水晶制的,一定……值不少钱……
“这么说,你本来是打算用它去换钱的?”索菲娅抬头,“财迷心窍。”
她的嘲讽让卡罗琳尴尬的低头。
“这是个空瓶子,”戴上手套,警卫将瓶塞打开,空无一物。
“并不是的,”卡罗琳慌忙接话,“我是说……是我把里面的毒药倒掉了,我以为……那只是一小瓶没用的水,娜塔莎喜欢搜集一些露水。”
“可现在,你怎么能确定被你倒掉的是毒药而不是真的露水?”
“主人每餐前的那杯酒是娜塔莎为他准备的,”停顿片刻,卡罗琳哀伤地说,“可现在……主人死了。”
警卫不再追问,他将瓶子交给尼尔森医生,“还有什么办法查证么?”
“很简单。”将桌上的干净餐巾拿起一块裹在一个细长的木棒上,医生用它在瓶内擦拭一遍取出,再用一根新的银针在餐巾上来回翻转,通体明亮的针渐渐变得乌黑,“这个瓶中,的确曾装过毒药,之所以被那位小姐误认为是一般的水,是因为它无色无味。”
此时,索菲娅轻轻放下拉尔夫,起身来到娜塔莎面前不由分说抬手一掌掴在她脸上,脚步不稳,娜塔莎跌坐在地板上,茫然的扶着慢慢肿胀的脸颊,低头不语。
“真是想不到啊,你原来是这么阴险毒辣,”索菲娅满脸怒容,“拉尔夫对你不薄,你却要至他于死地,呵呵……清纯的外表下隐藏着多么肮脏的灵魂,”她冷笑,“我们都看错你了,你是魔鬼的使者!”
“为了伯兰登的财产,她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这是显然易见的,”卡罗琳在一旁插话,“她早就觊觎主人的财产,所以虽然一直说要离开,可终究还是没走,真是做作。”
“对不起小姐,看来您必须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警卫来到娜塔莎面前拉起她,其他三人也上前对她形成一个包围圈。
“娜塔莎小姐不是凶手,”胖胖的希尔利泪流满面的挤进来,“她那么爱主人,怎么会毒害他?你们一定要搞清楚。”
“希尔利……”胳膊被两个警卫束缚着,娜塔莎冲着她轻轻摇头,随即被带出餐厅,在门口处,她回头,从人群的夹缝中最后看了一次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庞,嘴角微颤着勾勒出一抹释怀的微笑。
*** ***
昏暗的审判厅里数盏烛灯点燃着,即使是这样也感觉不到多少光线,这里是令人恐惧的特仑森狱,古老的石头城堡孤独地屹立在斯托克最西边,而再往西便是一片汪洋大海,特仑森监狱便依海而建,坐在审判厅内,可以听到未结冰的海浪翻上被岸边错落的岩石击碎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听起来惊心动魄,几个法官正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娜塔莎小姐,你真的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么?”停止交谈后,主审的法官将双手交叠在桌案上,“如果你继续保持沉默,我们只能认为你是在默认,这项对你的指控是无可厚非的。”
她坐在对面的石椅上,依然不语,正如她刚被带到这里时一样,空洞的双眸中映射不出任何事物的倒影,她只是呆坐着,沉默。
“好吧,如果没什么异议,我们正式宣判,”接过旁边一名文员递过来的手稿,主审法官宣读着:“娜塔莎•;埃斯梅尔谋杀罪成立,七日后执行绞刑。”
身子一颤,但很快平静下来,她不语,两名警卫上前架起她的胳膊退出审判厅,沿着冗长的旋转石阶而下过了很久,一直到海面上偶尔飞过的海鸟发出的叫声被黑暗彻底吞没,他们到了关押囚犯的地下监狱。
一条河道将监牢阻隔,他们上了一条小船,每隔上一段水路便会有道沉重的栅栏铁门,搬动一下河岸边的机关,粗重的铁链便发出咣咣铛铛的闷响缓缓吊起铁门,他们从那些滴着水的尖利栅栏下经过,阴暗潮湿的地下有着让人窒息的臭味,岸上不时有成队的老鼠蹿过,幽深的水中浑浊不堪,这就是罪人们所在的人间地狱。
划过河道,他们拉着娜塔莎上岸,两边的牢狱中不断发出咳人的悲鸣,一些囚犯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试图抓住这久违的刚从外界进来的事物,惹得两名警卫不时上前将手中的鞭子挥起来,但那些手只是暂时退缩,随后便又极尽全力的伸出。
“妈的,这他妈真不是人干的活,”一名警卫用鞭抽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嘴里骂骂咧咧,“都给我闭嘴,再吵,老子就闭了这监狱,饿死你们这些该受诅咒的人。”一听不给饭吃,牢狱中顿时安静不少,只除了那些刺耳的呻吟呜咽,在这牢中生病,或许只能在痛苦中等死,这黑暗的角落,被神遗弃的角落,现在一直殷诚的信奉着您的我却坠落至这样一个阴暗的角落,娜塔莎苦笑,随即被那二人押进一间空着的监牢。
“兄弟,我越想越觉得可惜,”将门锁上时,一名警卫用邪恶的目光盯着娜塔莎,“这样一个美人,再过七天就不复存在了。”
“是啊!”另一个唏嘘感叹,“不知她有没有被哪个男人享用过,一定很销魂吧!”他笑得猥琐。
“不如我们……”
“现在不行,大人们还在等,有的是时间……”
两人咋着舌离开,娜塔莎厌恶的蹩紧眉头,带着铁链的双手因为刚才被解下,清晰的看到几道红印,揉了揉,她坐在冰凉的石**,深思……七天后,或许她能和拉尔夫再次重逢,僵硬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我会安静等待着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