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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无论以后如何,都要请你记得,紫檀未灭,我,亦未去……

驿馆之内,灯火通明。舒虺璩丣任中炎和任中垢悄悄地派出去的人马,正在陆续返回。当然了,他们带回来的,也是各种不同的情报。

任中炎和任中垢相对而坐,神情严肃。消息,不停地由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而每随着越多的消息的到来,任中炎和任中垢的心里,就会感觉沉重一分。

任中银,在边关将近一年,早已培植了大量的实力,种种迹象看来,那个所谓的少年英俊的元帅,早已被那个权倾边关的三皇子任中银架空,资料显示,每一次的重大决策,非任中银在场,绝不能达成协议……

挟持一国的元帅?架空一边关主将……

任中炎和任中垢面面相觑,神色都逐渐严肃起来……

看来,边关的事,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之外,看来,那个所谓的三皇弟,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要知道,为政之道,信不是第一,守也不是第一,未雨绸缪不是第一,决战于千里之外,也不是第一。

为政之道,第一是要狠,第二,是要绝。如果缺少了这两相东西,哪怕你智慧如天,哪怕你才华盖世,哪怕你圆滑精绝,哪怕你怎样的精于算计,到头来,都只不过是为别人做了嫁一场,都只不过,将自己的命,白白地送到别人的手里……

看来,那个叫做银八的年轻元帅,在他们的老谋深算的三皇弟任中银的眼里,就仿佛一个初入尘世的少年,无论对方是怀着怎样的雄心壮志,无论对方是如何的出尘出众,到了他的手里,却就如机灵面出的孙猴子,遇到了老谋深算的如来佛。

所以,那个少年元帅,永远都跳不出任中银的手心,此时的他们,即便是拿着整个天下来威胁那个少年,得来的,也是一无所有……

任中垢的手心,在袖间慢慢地握紧。他的神色,也一分一分地严肃起来。看来,他要进行最后一次的试探,如果说,那个少年,真为女儿身的话,如果说,真有把柄被他握在手里的话。他会对着即将到手的皇权发誓:助那人,一臂之力……

“二皇弟,你怎样看?”任中垢的身后,是眼神阴沉不定的任中炎。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皇弟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可是,此时,他的二皇弟计算落空,任中炎却没有一点要开心起来的样子。

忽然之间,有疑虑就涌上了心头。他忽然想起,那个脸色一向苍白得几乎透明的年轻元帅,有着异于常人的决断力,宁折不弯。而且,他的手段,也是出众,决胜千里而不形于色……忽然间,就想起了和那少年的两番接触,那样的沉着稳定,那样的成竹在胸,就连他精于算计如自己,在那个少年的手中,也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

那样的人,真的那么容易被人掌控在手心里么?那样的人,真的会心甘情愿地做别人的傀儡,这一生,都看着别人的脸色俯首帖耳?

不,这不是那少年的性格。又或者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

“大皇兄……”听到任中炎呼唤,任中垢蓦然在灯下回首,已经敛去了光彩的眸子,一如平日的温和淡定,他望着自己的兄第,眸子里,有什么暗涌闪过……

“我不相信……”那样的话,从两个天之贵胄的口中吐出,带着十二分的冷意。乍一听到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话,两人都有短暂的呆怔,然后,面面相觑。

笑,也是一起的,而那两个向来仿佛矛盾阻合体一般存在着的皇子,生平第一次,达成了一种不为外人所知道的协议——那就是,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两人,都必须助银八,一臂之力……

冷月逝,薄暮浅。

当一片天地之间,都陷入短暂的黑暗之中时,洛暖心忽然之间,在平日所睡的**,一惊而起。

眼前,灯光如水,水如天。照射整个空间,那样的温润的光芒,更象是一种无声的抚慰。抚慰着这个噩梦醒来的女子,不再经受太多的惊扰。

火盆里的火,还没有熄,想来是谁,趁她睡着的时候,又换了一次。熏香的味道,还是她所喜欢的那种淡薄的清凉气息,闻在鼻子里,渗入肺腑,整个人,都由迷惘,慢慢地变得清醒。

额头一片冰凉,洛暖心伸手一拂,却是冷汗一掬。她拥着舒适的锦被,感觉着身上早已湿透的衣衫,心里,犹在跳跃不定……

方才的那么一梦,犹在眼前,而蓝埏幽怨的、痛楚的眼神,却是此时的黑暗之中,

她梦到,她的小蓝,在那一片冰雪之巅,被粗大的锁链紧紧地锁在雪峰之上,而他的上身,则是裸——露着,本来没有体温的身上,全部都是冰雪的残屑,冻得他,眉间结冰,脸色僵硬。

可是,神罚却从来都不会如此简单。洛暖心看到,有一只巨大的鸟,正从远方的云端飘来,他展翅而落,直向着蓝埏冲去。洛暖心的一声惊呼未停,就见那只大鸟的手,生生地撕裂的蓝埏的胸膛,然后残忍地掏出内脏,大啖起来。

锁链,被剧烈地晃动着,蓝埏的脸,因为极度的痛楚而扭曲,而他的全身,都在因为疼痛,而**。可是,那只大鸟,却露出残忍的笑来,一边笑,一边更快地掏出蓝埏的内脏,快速地食入口去……

洛暖心的惊呼,犹如薄暮缥缈。而她的不顾一切的阻挡,更象是轻云上的轻舞,对于眼前,正在进行着的东西,有心无力。

洛暖心忽然之间心慌起来,原来,这就是天暮山么?原来,她的小蓝,每天都在忍受这样的残忍到极度的折磨……

内脏被饕食一空,那个大鸟重又展翅,尖笑着,一掠上了云端,直向着远处的云端飞去。

那里,是碧落的九重天,在羲和没有驾驶着金乌马车巡天之前,就只有祥云轻绕,五珍生辉。那里,住着主宰天地的神祗,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可是,洛暖心却相信,那些生命早已超越天地轮回的神祗们,心中并没有苍生。此时的他们,应该正在欣赏着尘世的杀戮,欣赏着小蓝的痛苦……

看到大鸟展翅西去,蓝埏忽然痛苦地扭曲着脸,痛苦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内腹,望着那跌落在冰雪之上的刺目的嫣红,心中,痛楚不止。

洛暖心痛极而泣,痛极而动,可是,待她扑上前去,犹如之前的数次一般,一下子就扑了空,没有任何阻力的身体,轻易地扑倒在雪地上。没有冷意,甚至没有寒意,只是一阵风吹过,她的身体,就轻飘而起,直向着远天飞去。

远天的在羲和,驾驶着金乌马车,巡天而来,天地间,光彩复生。整个雪峰,更象是一颗耀眼的明珠,明亮,璀璨,不可方物……

洛暖心的身体,就随着轻风辗转,她身不由己地在风里疾退,却哪怕是用尽最后的力气,都还在呆呆地望着那个腹腔之内,正慢慢地生出另外一副内脏的蓝埏,心里的痛意,霎时如潮水一般的涌来……

忽然,仿佛累了,仿佛痛极,蓝埏的头,缓缓地垂了下去,一分一分地垂下的唇角,在洛暖心的深深的凝视之中,忽然间,浅浅地吐出了两个字。

那样的没有一丝声音的呼唤,却震惊着洛暖心的灵魂。她的泪水,忽然间不可抑制的滑落,忽然,不可抑制地落入远来的风里。

虽然听不到,可是,蓝埏口里的字,她却是看出来了。他在叫:“女人……”

在覆满冰雪的冰峰上,辗转飘零,洛暖心的泪,不停地落下。

小蓝啊,你从来都不曾出现在我的梦里,也不曾给我一言半语,你可是因为怕我看到你而今的样子……

小蓝……

洛暖心的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她用手抚着心口,却感觉到,心口犹如刀割一般的痛楚——小蓝……

小蓝,小蓝就是天暮山,可是,这个天暮山,究竟是在哪里……

任中银在宴客。

满席的杯盏交错,宾主皆欢,可是,三个皇家贵胄的眼里,却都不时地落在那个陪坐在一侧的,瘦弱苍白的少年的脸上。

洛暖心明显的没有睡好。

明亮的灯光,照在她的深黑色帅服上,衬得瘦弱的她,更加的沉静,以及沉默。有一种肃肃庄严的意味,伴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伤,倒映得明灯的光,都显得灰暗。

她的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青黛的颜色,她的脸色,相对于前几日看到的苍白无色,瘦弱不堪,进而逐渐演变成了一种近乎灰的颓废。那感觉,仿佛是秋落一地的荒凉,没有冰雪覆盖的残枝,恍恍惚惚,迷迷荡荡。看不到雨润的时节,冷得刺骨的颓废。

那种感觉,仿佛一种叫做“活力”的东西,正从这个少年元帅的身上,生生地剥离,然后,将现在变成一种过去。那一种过去的名字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三兄弟的怀着不同心思的眸子,同时投射到那一抹的黑上,脸色,也不约而同地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