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格列佛危险的航行开始了——他到达了新荷兰[71],希望能定居在那儿——被一个土著人的箭射伤——又被葡萄牙人抓了起来并强行送上了他们的船——船长对他很热情——格列佛回到英国。

我于1714年——也许是1715年——2月15日早上9点开始了令人绝望的航行。现在的风对我非常有利,而我一开始还是用船桨在划。但我又考虑到这样会使我不久就会疲劳,而且风向也随时可能变换,我就冒险将船帆升了起来。同时,在海流的帮助下,我估计我在以一个半小时一里格的速度前进。主人和它的朋友继续留在海边直到我离开它们的视线。

我的想法是尽可能地去发现既杳无人迹但又能通过我的劳动提供给我足够的生活必需品的小岛,这将使我感到比欧洲那些贵族宫廷里的首席大臣的生活还要幸福。我害怕的就是回到那个在“野胡”的政府统治下的社会。我渴望隐居,那样我至少可以沉浸于自我的思想当中,并兴致盎然地思索“慧骃”那独特的美德,那样我就不可能有机会在我同类的恶行和堕落中退化。

读者可能还记得我曾经提到过的,当我的船员们共谋造反并将我囚于我的船舱中,那几个星期我都不知道船的航线如何。之后他们又将我押上岸,水手们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世界的哪一部分了,而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是我相信我们是在好望角以南十度左右,或者大约在南纬四十五度线上,同时我又根据无意中听到的他们的谈话可以猜想我们处在他们原先计划好的去马达加斯加岛航线的东南方。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我还是决定朝东方驶去,希望能到达新荷兰西南部的海岸,也许我所渴望的那些小岛就在那儿的西边。风是正西向的,到了晚上六点我估计我已经往东前进了至少十八里格,不久后我到达了半里格外的小岛。这个岛只不过是块大岩石,有一个因为暴风雨的冲击而形成的小港湾。我将小船停泊在那里以后就爬上了岩石,我能够清晰地发现东边有一处陆地,从南一直延伸到北。整晚我就躺在小船上。第二天早晨我继续前进,并在七小时后到达新荷兰的东南角。这无疑证实了我一贯的看法,地图和航海图至少将这个国家的真实位置东移了三度。这个想法我早年就和我的好朋友赫尔曼.毛尔先生说过,并向他表明了我的理由,虽然他还是相信其他的制图者。

在我登陆的地方我见不到什么居民,但因为手无寸铁,我就不敢再进入里面去了。我在海岸上找到一些贝壳并吃了那些肉,我不敢点火,生怕被土著人[72]发现。连续三天,我都以食用牡蛎和帽贝为生,并且幸运地找到一条水很清的小溪,这使我感到十分欣慰。

到了第四天早晨,我大胆地向岛内走进一些,并看到二三十个土著人站在离我五百码的高地上。他们完全是**着的,男人、女人以及小孩都一样,他们肯定围着一堆火,因为我看到了烟。有一个土著人瞧见了我,并告诉其他人。接着,五个男人离开那些女人和小孩,向我走来。于是我赶紧跑到海边,坐到小船上离开。那些野蛮人看我要撤退就迅速地跑了过来,在我的船还没有驶得足够远时,他们朝我射了一支箭,正中我的左膝盖。我很可能要带着这个伤口进坟墓。这有可能会是支毒箭,于是我用桨将船竭力划到安全区(那天风平浪静),紧接着我就吮吸伤口,之后将其包扎好。

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因为我不敢再返回原地。于是我坚持划着桨向北驶去,虽然风很小,却是逆风,这严重地阻碍了我。当我在寻找安全的地方登陆时,我看到东北偏北处有一艘帆船驶来,并且越来越近。我有点犹豫,是否在此等他们过来,但最终因为我对“野胡”人种的厌恶而放弃了这一念头。我掉转船头,桨帆并用,朝着南边驶去,并到达了我早上刚刚驶离的那个小港湾。因为我宁可将自己交给野蛮人也不愿和欧洲的“野胡”一起生活,我于是将小船紧紧地靠在海岸上,并将自己藏身于那个水质很好的小溪旁的石块后。

那艘船离小港湾只有半里格了,他们放下一条长舢板并带着容器来取水(看起来这个地方非常有名)。但这些我都是在他们放下舢板后才发现的,因此我来不及躲到另一个地方。那些水手一登陆就发现了我的小船,并在里面到处翻找,接着又推测船的主人肯定在不远处。四个带着武器的水手将每一个裂缝和洞穴都搜遍了,最终找到平趴在石块后的我。他们好奇地盯着我那身奇怪而粗俗的衣服看了好一会儿,我的上衣是用兽皮制成的,鞋是以木头做鞋底的,长袜是毛茸茸的。最后他们判断我不是当地的土著人,因为土著人都是**着的。其中一个水手用葡萄牙语问我是什么人。而我对葡萄牙语是非常了解的,所以就站了起来说道:我是一个被“慧骃”流放的可怜的“野胡”,希望他们能让我开船起航。他们在听到我能用葡萄牙语回答后非常好奇,并且通过我的肤色认定我是个欧洲人,但他们对何谓“野胡”和“慧骃”迷惑不解。同时他们因为我说话的腔调类似马嘶声而大笑不止。我因为恐惧和厌恶而一直在颤抖着,并且再次希望他们能放我开船起航,同时慢慢地向我的小船走去。但他们很快就拉住了我,想知道我是哪国人,从哪儿来,以及其他许多问题。我告诉他们,我生于英格兰,大约在五年前离开,那时他们的国家和英国非常和睦,因此希望他们不要将我看作是敌人,我对他们不会有任何的伤害,我只不过是个希望找一处杳无人迹的地方过完不幸的此生的可怜的“野胡”。

当他们开始说话时,我认为我从没听见过或看见过如此违反自然的事情,这在我看来就像英国的一条狗或一头牛在说话,或者是“慧骃”国里的一只“野胡”。那些老实的葡萄牙人对我的服饰和腔调非常吃惊,但他们还是能听得懂。他们非常仁慈地同我交谈,他们肯定船长愿意免费载我去里斯本[73],由此我可以回到英国去。其中两个水手回到船上,向船长通告了他们所看到的,并等他下达命令。同时,除非我庄严地宣誓自己不会逃跑,不然他们就会将我绑起来,于是我只好按他们说的做。他们对我的故事非常好奇,但我总不能让他们满意,因此他们推测我的不幸经历已经使我的理性退化了。两小时后,满载着灌水容器的船回来了,他们带着船长的命令要将我带到大船上。我跪下来求他们还我自由,但他们都无动于衷,并将我捆绑了起来扔到船上。接着我又被带到大船上,并被押进船长的舱室。

船长是一位谦恭而大方的人。他请我介绍我自己的情况,又问我需要吃点或喝点什么,并让我享受同他一样的待遇。接着,他又说了许多客气的话,一只“野胡”表现出来的这些礼貌,使我万分惊讶。但我还是保持沉默,他和水手们身上的味道快使我晕过去了。最后,我想吃一些我的小船上的东西,但他给我一只鸡和一些上好的酒,接着又将我带到一间干净的舱室里睡觉。我不愿脱下衣服就上床了,过了半小时,趁着那些水手正在就餐,我想靠近船舷跳入海中逃生,那就不用再跟那些“野胡”待在一起了。但是一个水手阻止了我,并报告了船长,于是我就被锁进舱室里。

晚餐后,船长先生来看我,并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试图逃离。他对我保证,他只是想为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并且说得十分感人,因此最后我将他当作一个具有小部分理性的动物来看待。于是,我简单地说了一下我航行的一些故事,关于共谋造反的船员,关于他们将我扔在那儿的那个国家,关于我在那个国家居住了五年的经历。这一切在他看来似乎都只是梦或幻想,我感到非常不满,因为我几乎已经失去了说谎的能力。说谎是在那些“野胡”所统治的国家中特有的,因此他们总是怀疑自己的同类。我问他,说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是否是他们国家的习俗?我肯定地说,我几乎不知道虚假是什么意思了,假如我在“慧骃”国生活一千年,我也不会从任何一个低劣的仆人口中听到谎言。至于他信不信这些事情那与我无关。但是为了报答他的恩惠,我将宽容地看待他堕落的天性,并回答他提出的任何异议,此后他自然会发现真相的。

船长是个聪明人,他多次想从我的故事里找到什么纰漏,但最终还是开始觉得我说的都是实话了。更何况他自己也承认,他也遇到过一个荷兰水手,声称自己曾和另五名水手在新荷兰以南的某个岛或大陆登陆取淡水时,看到过一匹马赶着几只样子跟我描绘的“野胡”一模一样的动物。还有其他一些详尽的情况,船长说他全记不起来了,因为他当初以为那全是撒谎。不过他还说,既然我声称真理是那么神圣,我必须答应他和他们一道完成这次航行,不要尝试着再次逃跑,否则在到达里斯本之前他会一直将我囚禁起来。我只好答应了他的要求,不过同时我还声明,我宁可受最大的苦难也不愿同去和“野胡”一起生活了。

我们在航行中没有遇到任何重大事故。为了感谢船长,我有时也接受他热忱的请求和他一起坐坐。我极力隐藏自己对人类的憎恶,尽管有时也在无意中流露了出来,而船长却并没有留意这些。但是在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我总是躲在自己的舱室里,避免和任何船员相见。船长多次恳求我将那身野蛮人的衣服脱下来,并提议将他自己那套最好的衣服借给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因为我讨厌把一只“野胡”曾穿过的任何东西穿到自己的身上。我只希望他能借我两件干净的衬衫,因为他穿过的那些衬衫总是洗过的,所以不会严重地玷污我。这样我每隔一天换一次衬衫,并且亲自动手将它们洗干净。

1715年11月5日我们到达里斯本。上岸时,船长一定要我把他的外衣穿上,以免那些乌合之众过来围观我。他带着我来到他的家中,在我的恳求之下,他带着我来到后院的最高的一个房间。我求他对任何人都要隐藏我跟他说过的关于“慧骃”的那些事情,因为只要有一点儿风声泄露,就会有许多人来我这里看热闹,而且还会有被宗教裁判所关押甚至烧死的危险。船长想说服我穿一套新做的衣服,可我不能让裁缝来给我量尺寸。不过,因为船长先生跟我体形差不多,他的衣服穿在我身上还是很合身的。他还准备了其他一些全新的必需品给我,它们要被晾晒二十四小时后才使用。

船长没有妻子,只有三个仆人,他都不让他们在我们吃饭时侍候在一旁。船长的言行举止十分彬彬有礼,再加上善解人意,我开始能忍受和他为伴了。他赢得了我的尊重,而我也敢于从后窗往外张望了。一段时间后,我甚至搬到了另一个房间,并且我开始窥视大街上的景象,但总是在一些惊吓中将头缩了回来。一个星期后,他诱使我走到门口,我发现恐惧逐渐在减少,可仇恨和鄙视似乎在增长。最后我能在他的陪同下大胆地走在街上,但我总是用芸香或者烟草将鼻子牢牢捂住。

十天后,船长先生劝说我应该为了名誉和良心回到我的国家和妻儿一起生活,因为我曾经跟他说起我的家事。他还说,在海港上有艘英国船即将起航,并且他还会提供我所有的必要物品。但是我却因此跟他发生了争辩,但这些话太冗长乏味,我就不再重复了。他说道,找一处无人居住的孤岛是不可能的,但我如果在家中就可以自由支配了,我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去过隐居生活。

我最后还算遵照了他的意见,因为我也发现这样做的好处。11月24日,我坐上一艘英国商船离开里斯本。船长先生一直将我送到船上,并借给了我二十英镑。他亲切地与我告别,并在分别时拥抱我,我尽力忍受着。在最后的航程中,我不与任何船员相往来,我假装有病,将自己关在舱室里。1715年l2月5日9时,我们在唐兹抛锚。到了下午三点,我已经安全抵达我在瑞德里夫的家中。

我的妻子和家人见到我时惊喜交加,因为他们早认为我已经去世。但是我必须坦白,在看到他们时我心中只充满了仇恨、厌恶和鄙视,而一想到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时,我更是深深地感受到这些。虽然我不幸从“慧骃”国被流放了出来,强忍着同“野胡”相见并和船长先生说话,可在我的记忆和印象中永远都装满了那些崇高的“慧骃”的美德和思想。而当我想到自己曾和一只“野胡”**过,并且还是几只“野胡”的父亲时,这带给我极大的耻辱、惶惑和恐惧。

当我一走进家门时妻子就拥抱我、吻我,我已经许多年不习惯接触这种可恶的动物了,因此我立即就昏倒了,并在大概一小时后才苏醒。现在我在写这书的时候,已经回到英国五年了。第一年,我都不准妻儿到我跟前来,因为他们身上的气味实在令我难以忍受,更不要说让我跟他们在同一个房间里吃饭。即使今日,还是不准他们碰我的面包,或者用我的杯子喝水,并且我从来都不让他们牵我的手。我所用的第一笔钱是去买了两匹雄种马,并在一个很好的马厩里饲养它们。除它们之外,马夫就是我最喜欢的人了,我一闻到他所携带的那种马厩里的气味就来劲。我的马能够将我的意思理解得非常好,我每天都要同它们说至少四小时的话。它们从不戴马缰绳和马鞍,它们和我相处得十分友好,并且它们彼此之间也建立了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