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瞧,贫穷的印第安人!”(1 / 1)

父亲让我们不要争吵,这真的非常好,因为那位印第安叔叔要来谈生意,不过我小兄弟的靴子并非是唯一发出声音的。我们把他的靴子拿开了,让他穿上多拉洗澡穿的带羊毛的软和拖鞋,几乎感觉不到有鞋底。当然我们也想见见那位叔叔,于是他进屋时我们倚在楼梯栏杆上观察。我们像老鼠一样安静。伊莱扎让他进屋后就直接进了厨房,这时发生了你曾经听到过的最为激烈的争吵,听起来就像是世界末日到了一样,或者就是房子里所有的锅和陶器在地板上被踢来踢去。可后来她告诉我只是茶盘、一两个杯子和浅碟,她慌忙中把它们打翻了。我们听见叔叔说:“我的天哪!”然后他进了父亲的书房,门被关上了——整个那段时间我们都没有看见他。

我相信晚餐并不是很可口。我肯定有些东西烧糊了——因为我们闻到了糊味。除了羊肉之外,就是那种气味。我知道那是烧糊的味。除多拉外伊莱扎不让我们任何人留在厨房里——直到晚餐结束。我们拿了剩下的餐后甜点,带上楼去——就在转角处,他们从客厅里看不到你,除非第一个楼梯平台点着煤气灯。突然书房的门打开了,印第叔叔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在摸他的大衣口袋。他想找自己的雪茄烟盒。后来我们才看出。当时我们把他看得很清楚,他并不像一个印第安人,只是像那种皮肤褐色的大个子英国人。当然他没有看见我们,但我们听到他自言自语说话:

“糟糕透顶的晚餐!哎呀!”

他走回书房时没有把门关好。自从那天我们取下锁,弄出赫·沃塞进锁眼里的铅笔刀后,那道门就总是有些令人厌烦了。我们没有偷听——的确没有——但印第安叔叔的嗓门特别大,父亲并不想在谈话或做别的什么事时被一个贫穷的印第安人给压制住——因此他也像个男子汉一样提高了嗓门。我听他说这是一桩好买卖,只是需要一点资金——他这样说时好象自己受到了惩罚似的,恨自己不得不说出来。印第安叔叔说:“呸,呸!”后来他说自己担心的是,这一生意需要的并不是资金而是管理。我听我父亲说:“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对不起我把它提出来了。先生,咱们换换话题如何。我给你把杯子斟满。”然后贫穷的印第安人谈了一些有关酒的事,像他这样一个贫困潦倒的人再细心都不为过。父亲说:“嗯,那么就威士忌酒吧。”后来他们谈了一些土著人和英帝国的情况等等,听起来相当乏味。

当时奥斯瓦尔德记起来,你一定不要听人们不愿意让你听的事——即便你没有听。他说:“我们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了。可能他们不喜欢我们听。”

爱丽斯说:“噢,你认为这可能是有关系吗?”然后去轻轻把书房的门紧紧关。所以再留在那里没有用了,我们便去了儿童室。

诺埃尔说:“现在我明白了。当然父亲是在设宴招待那个印第安人,因为他是一个贫困潦倒的人。我们可以从‘瞧,贫穷的印第安人!'这句话中就可知道,你们明白。”我们都同意他,很高兴把这事解释清楚了,因为我们先前不明白父亲为啥要请人吃饭——没有让我们进去。

“贫穷的人是非常骄傲的。”爱丽斯说。“我想父亲原认为那位印第安人会不好意思,如果我们所有的孩子都知道他很穷的话。”

多拉说:“贫困并不就是耻辱,我们应该尊敬诚实的穷人。”

对此我们大家都赞同。

“我希望他的晚餐不至于那么难吃。”多拉说,奥斯瓦尔德用手指把一块块煤加在火上,为的是不要发出声响。他是一个考虑周到的孩子,没有像诺埃尔或赫·沃可能的那样在裤腿上擦手指,而是在他的手帕上擦着。

“恐怕晚饭很难吃吧。”多拉继续说。“桌上有我们放的鲜花,看起来还是很不错。我自己摆上的,伊莱扎要我去向隔壁艾贝特的妈妈借一些银汤匙和叉子。”

“我希望那个贫穷的印第安人是诚实的。”迪基忧闷地说。“当你是一个贫困潦倒的人时,银汤匙一定具有很大的**。”

奥斯瓦尔德告诉他不要说那些废话,因为那位印第安人是一位亲戚,当然不可能做不光彩的事。多拉说无论如何并没有出什么错,因为是她自己洗的汤匙和叉子,并且点了数,全都在那里。她把它们放进了油鞣革口袋里,并拿去还给了隔壁艾贝特的母亲。

“汤菜很不好喝,黏糊糊的。”她继续说。“土豆看起来也不新鲜,肉汤里有些什么黑东西,羊肉里面呈蓝红色,软软的——羊肉拿出来时我看见了。苹果馅饼看起来还不错,但苹果本身并不是很好。另一样烧糊的东西是汤,你们一定已经闻到。”

“真可惜,”奥斯瓦尔德说,“我想他每天都不可能吃到好的饭菜。”

“我们也不比他吃得好,”赫·沃说,“但我们明天就会吃好的。”我想到我们那枚半镑金币买到的许多东西——兔子、糖果、扁桃、葡萄干、无花果和椰子。我又想到那个让人讨厌的羊肉和其它东西,我正在思考这一切时,爱丽斯说:“明天我们请那位贫穷的印第安人来吃饭。”如果我来得及本来是要自己说这话的。我们把小些的孩子叫去睡觉,答应把发生的事情用纸条写好放在他们的梳装台上,早上起床他们就可以知道最重要的事情,如果半夜惊醒了也可以知道。然后我们大一点的孩子再把一切事情安排好。

我在后门等着,印第安叔叔要离开时,迪基在楼梯栏杆之间往下扔一颗弹子发信号,以便印第安叔叔出门时我跑出来去见他。

这似乎有点像是欺骗,但如果你是一个有头脑会体贴的孩子,你就会明白我们不可能下楼在父亲的眼皮底下对印第安叔叔说:“父亲请你吃了一顿非常糟糕的饭,不过如果明天你愿意来同我们一起吃饭,我们会按照自己的主意让你吃上一顿美餐。”如果你好好想一想,你就会明白这对父亲一点都没有礼貌。

印第安叔叔离开时父亲送他到门边,让他走了,然后回到书房,多拉说显得很悲伤。贫穷的印第安人沿台阶走下去的时候,看见我在大门边。我并不介意他贫穷,所以我非常有礼貌地说:“叔叔,晚上好。”好象他正要登上一辆豪华的富家子弟乘坐的马车,而不是在泥泞中走四分之一英里路去车站,除非他有钱去乘有轨电车。

“晚上好,叔叔。”我又说了一遍,因他站着正用盯住我。我想他并不习惯于男孩子们对他礼貌,——有些男孩就是不会——特别是对一个老年的穷人。

于是我又说了一遍“晚上好,叔叔!”他说:“你该上床睡觉了,小伙子。嗯,怎么样?”

我知道我必须像男人对男人一样坦然相告。我这样做了说:

“你刚同我父亲吃了饭,我们不禁听到你们说晚饭太难吃了。于是我们认为由于你是一个印第安人,也许你非常穷”——我并不愿意告诉他我们从他自己嘴里听到了这个极其糟糕的事实,因此我继续说:“因为有句话是‘瞧,贫穷的印第安人'——你是知道的——你每天吃不上一顿好饭。如果你贫穷,我们非常遗憾。明天你来同我们一起吃午饭好吧——我的意思是与我们孩子吃饭?那会是一顿非常非常好吃的饭,有兔肉、杏仁硬糖和椰子——你不必介意我们知道你穷,因为我们知道高尚的穷人是不可耻的。”我继续说下去,但他打断我说道:“哎呀!你叫什么名字,嗯?”

“奥斯瓦尔德·巴斯特布尔。”我说。我真希望在读这篇故事的人们以前没有猜想到我一直叫奥斯瓦尔德。

“奥斯瓦尔德·巴斯特布尔?嗯,我的天哪!”贫穷的印第安人说。“好的,我要带着人生的一切欢乐同你——奥斯瓦尔德·巴斯特布尔先生——共进午餐,我相信这是非常友好真诚的邀请。再见,先生。我想1点钟好吗?”

“行,1点钟。”我说。“先生,再见。”

我进屋告诉了其他兄弟姐妹们,我们写了一张字条放在小弟弟的梳装台上,上面写道:

“那位贫穷的印第安人1点钟到。他似乎为我的好意非常感激。”

我已经解释过了,出于礼貌的原因,我们没有告诉父亲印第安叔叔要来同我们吃午饭。但我们得告诉伊莱扎,于是我们说有一位朋友要来吃午饭,希望每件事都得做好。我想她以为那是隔壁的艾贝特,但那天她的脾气很好,她同意做兔肉,并且做葡萄布丁。到了1点钟时印第安叔叔来了,我让他进屋,帮他脱下大衣——衣服里面全是皮毛——并直接把他带进了儿童室。我们要像往常一样在那里吃饭,我们一开始就断定如果他不感到陌生,他就会过得很愉快。我们说好要招待我们自己一样招待他,假如我们太客气他会认为是我们的高傲,因为他是穷人。

他同我们大家握了手,询问我们的年纪,我们上什么学校;我们说目前在放假,他摇了摇头。我感到相当不舒服——人们谈起学校时我总是这样——我想不到该说什么,让他知道我们想把他看成是自己人。我问他是否打板球,他说他最近没有玩了。然后谁也没再说什么,直到午餐送来。在他进来之前我们都洗了脸和手,梳了头,看起来都不错,特别是奥斯瓦尔德,就在这天早上还理了发。当伊莱扎把兔肉端上来又走出去后,我们就像书里写的一样,绝望地互相望着,没有吭声,似乎这顿饭会与穷印第安人前一晚上吃的那顿一样难吃,只是吃的东西当然要好一些。迪基在桌子下面踢奥斯瓦尔德一下,让他说点什么——他还穿上了新靴子!——但奥斯瓦尔德没有踢回去。这时印第安叔叔问道:

“先生,你切肉还是我切肉?”

爱丽斯突然说:

“叔叔,你喜欢像成人那样吃饭,还是玩耍着吃饭?”

他一点都没有犹豫就说:“肯定是玩耍着吃了。啊!怎么个玩法?”我们知道一切都可行了。

我们就立即告诉印第安叔叔怎样作一个勇敢的猎人。兔肉就是用我们可靠的紫彬弓在绿色森林里射死的小鹿子,印第安叔叔把肉切下来后,我们将大腿肉串在削尖小木柴上烤。印第安叔叔的一块肉烤得有点焦,但他说味道好极了,又说自己猎到的东西吃起来总是更香。

伊莱扎拿走兔子的骨头送来布丁,我们等她出去了便把门关上,然后我们把盘子放在地板上,用不错的老办法在盘子上“杀”布丁。那是一头走投无路的野猪,尽管用了叉子也很难将它杀死。印第安叔叔对布丁非常凶猛,他用叉刺布丁时又跳又叫,但当该我们帮助他时,他说:

“不,谢谢,想一想我是过什么生活的人吧。啊!——什么?”

他要了一些扁桃和葡萄干——我们爬到大抽屉的顶上,从大树枝头上摘它们时,他从货船上买了富商们用船运来的无花果——长抽屉就是那艘船——我们其余的人吃了糖和椰子。这是非常美妙和令人愉快的宴会,结束时我们说希望它比昨晚的晚饭好一些。他说:

“我从没有享受过这么好的午餐。”说到他对父亲那顿晚餐的真实想法时他非常客气。我们看出来,尽管他可能贫穷,但他是一个真正的绅士。[34]

我们吃完剩下的东西时他点燃一支雪茄烟,并给我们讲射杀老虎和大象的事。我们问他有关印第安人的棚屋、贝壳念珠、鹿皮鞋和面具的情况,他似乎不知道,要不然就是他羞于说起自己本土上的那些奇迹。

我们的确非常喜欢他,最后他离开时爱丽斯用肘推了推我,我说:“我们的半镑金币还剩下1先令3便士。你拿去好吗,我们实在非常喜欢你,真的不需要用钱,我们宁愿你拿去。”我把钱放到了他手上。

“我就拿这3便士吧。”他说,把钱翻过来,看着它。“但我不能要你们其余的钱。顺便问问,你们从什么地方得到钱弄了这顿最美妙的午餐呢——你们说是一枚半镑金币,哎呀!”

我们把我们寻找宝藏的各种方法告诉了他,讲了一些时间后他坐下来以便听得更明白些;最后我们告诉他爱丽斯怎样玩魔杖,怎样真正找到一枚半镑金币。他说他愿意看她再做一遍,但我们解释说魔杖只能识别金和银。我们完全相信屋里再没有金子了,因我们检查得非常仔细。

“嗯,那么就找银子吧。”他说。“咱们把餐具篮藏起来,小爱丽斯用魔杖找到它。嗯——怎么样?”

“现在餐具篮里没有银子。”多拉说。“昨晚为了请你吃晚饭,伊莱扎要我去向隔壁艾贝特的母亲借银汤匙和叉子。父亲根本就没注意到,但她想这对你更好一些。我们自己的银餐具拿去修补去了,我想父亲付不起修补银餐具人的费,因为它们还没有拿回来。”

“我的天啊!”印第安叔叔又说了一遍,他看着那把大椅子上的洞——我们在屋里过“盖伊·福克斯节”时给烧的。“你们有多少零花钱?哎呀!”

“我们现在没有零花钱了。”爱丽斯说。“但实际上我们也不想要那个先令,宁愿你收下它,不是吗?”

我们都说“是的”。印第安叔叔不愿接受钱,他提了许多问题,最后他走了。临走时他说:

“唉,小家伙们,我过得非常愉快。我不会忘记你们这么善良好客。可能有一天贫穷的印第安人能够请你们大家吃饭的。”

奥斯瓦尔德说如果他能够的话我们非常愿意去,但他不要像我们这样费心去准备一顿可口的午餐,因为我们用冻羊肉和大米布丁能做得非常好。我们并不喜欢这些东西,但奥斯瓦尔德知道怎么办。然后那位贫穷的印第安人走了。

我们没有通过这次聚会找到任何财宝,但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我相信印第安叔叔过得很愉快。

他走了我们很难过,没有一人吃多少茶点;可我们并不介意,因为我们让那位贫穷的印第安人感到高兴,自己也玩得愉快。另外,如多拉所说:“内心满足即盛宴不断。”因此不想吃茶点也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有赫·沃似乎并不认为盛宴不断即内心满足,伊莱扎就把昨晚父亲那顿糟糕晚餐剩下的红醋栗果冻的碎屑给了他。不过我们其他人都过得很好。我们希望印第安叔叔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但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