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下,每个人都担心政哥会落马。然则,这匹马使用的,是高桥鞍。政哥的双足牢牢套在高桥鞍垂落的两枚马镫内,虽在旁人眼中,政哥似有落马之危。事实上,骑在马背上的政哥,可谓稳如泰山。
斜阳余晖中,人立而起的战马,以及马背上的黑衣君王,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中,落入天玄眼中,油然而生无限敬意。
得!
数息后,原本处于狂奔中,却因政哥拉动马缰,人立而起的战马,完全停了下来。镶嵌了马蹄铁的一对前足,落于地表,发出清脆声响。政哥稳稳当当的骑在马背上,那张俊秀不凡,蕴着无尽威严的脸庞上,尽是霸气。
亲身使用了马缰、马蹄铁、高桥鞍后,政哥敏锐意识到,此三者正如扶苏所言,足以让骑兵的战斗力提升数倍。这位秦国之君干脆利索的翻身下马,在中车府令赵高、盖聂等人的护卫下,向木制高台行来。
“拜见王上,王上万年。”
“拜见父王。”
……
“公输仇,寡人命你率将作监一众工匠,在半个月内生产出一万套马具。”回归高台的政哥,一只手扶着腰间佩剑——天问之剑鞘,不假思索的下令道。“供王翦大军使用。”
“喏。”
公输仇只带了一套马具入宫,马缰绳、高桥鞍、马蹄铁这战马三件套,虽能对骑兵的战斗力产生巨大影响,但制作工艺对公输仇这等能工巧匠而言,即便闭着眼睛,只使用一只手,也能将之制造出来。
政哥命公输仇在半个月内,生产出一万套马具,公输仇不认为能难住自己,垂首领命。
“天玄子,”吩咐公输仇尽快制造出大量马具后,政哥双目微凝,视线转而落于立于扶苏身后的天玄身上,语调玩味,“听闻马缰、高桥鞍、马蹄铁这些马具,是由你构思,再由公输仇制作的。”
“回王上的话,不错。”天玄并不否认。
“你献宝有功,寡人决定,提升你一级军功爵。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大秦的一名官大夫了。”
“谢王上。”被政哥自第五级的大夫,提升为第六级的官大夫,天玄俊秀脸颊浮起发自内心的喜色,拜谢政哥。
“另外,既然这些马具是你最早提出来的。”政哥视线自天玄面上扫过,又道,“寡人决定给你一个机会。待王翦大军出发时,你随王翦一同出征吧!”
咚!
听得政哥有意让自己真正上战场,今生满打满算只有十岁的天玄,胸腔内的心脏剧烈跃动了一下,却并未出言推辞。无他,前世通过那斑驳史册,天玄完全可以想象,乱世的残酷无道。
今生,无论未来是否要成为秦国的铁杆忠臣,既然身逢乱世,或许不需要成为天下无双的名将,可若毫不知兵,根本无法在乱世保全自己。
“谢王上。”
这一切,如在天玄脑海猛然炸裂的烟花。天玄的沉吟只在一瞬间,便垂落头颅,接受了政哥的任命。然就是这一瞬的迟疑,落入扶苏眼中,却引起了他的误会。
“父王,”扶苏面露担忧,向政哥进言,“天玄子今年只有十岁,现在就派他上战场,是不是太急了?”
政哥看了一眼扶苏,轻然道:“年纪小又何妨?二十年前,甘罗十二岁就出使赵国,兵不血刃为我大秦夺取了十几座城池。天玄子之才,在寡人看来,较之昔年的甘罗不遑多让,武艺也称得上江湖一流,上战场,正好磨砺一二。”
‘甘罗’?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之人莫不神色剧变。
甘罗,子姓,楚国下蔡人,秦国名臣甘茂之孙。甘罗自幼聪明过人,进入丞相吕不韦门下担任少庶子,12岁时出使赵国,使用计谋帮助秦国得到多座城池,凭借功勋得到嬴政嘉奖,授上卿,封赏田地、房宅。
然而,在被拜为上卿后,这位传奇神童极突兀的消失在秦国朝野。这二十年来,不乏那等好奇心旺盛之辈,意图寻找甘罗,却始终一无所获。时至今日,仍无人知晓甘罗的下落,更无人知晓他是否还在人世。
甘罗,你还好吗?
天玄、扶苏、公输仇、盖聂、赵高等人,因政哥提及甘罗,尽数神色变幻。作为当事人的政哥,因骤变的气氛,也想起了昔年与甘罗相伴的日子。电光火石间,如此念头自政哥心头划过。反应至外界,一抹淡淡思念,于政哥那对似可囊括锦绣山河的眼眸内旋生旋灭。
“多谢王上夸奖。”
听得政哥将自己与传奇神童——甘罗相比,饶是天玄心性不凡,仍在一瞬产生受宠若惊之感。
“那就这么定了。”
政哥兴致已尽,转身带着赵高、盖聂等近臣,向校场外行去。一行人沐浴在甫升起的夜霭中,充满如梦似幻的朦胧色彩。
“长公子,老夫告辞了。”
尽管公输仇自忖,在半個月内制造出一万套马具,谈不上困难。但,公输仇更清楚,完成任务,政哥赐予的奖赏固然丰厚;万一要是未能完成任务,政哥降下的惩罚也极严苛。政哥甫离去,公输仇就向扶苏托言告辞,恨不得马上赶回将作监,督促手底下的匠人制造马具。
“公输大师,慢走。”
扶苏也不挽留公输仇,微微一笑。
…………
啪!
送走了政哥与公输仇,已开府的扶苏,偕同作为外臣的天玄,索性结伴离开王宫。随着夜色的降临,宫中燃起了昏暗的油灯,明澈的蜡烛将丝丝缕缕的光泽自窗沿透出,交融于单薄的雾霭中,营造出朦胧美态。
待来至直通宫门的御道上时,扶苏猛然顿足,一巴掌拍在天玄肩上,俊秀脸庞尽是担忧:
“天玄兄,你真的要上战场?如果你不愿,我可以现在就去求父王,恳请他收回成命!”
说话时,扶苏那对黑亮温润的眼眸,被散不开的真挚笼罩。显而易见,这确是他心中所想。四目相对,窥到扶苏眼中发自内心的担忧,天玄心底划过一抹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