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傅，我……我没有其他选择了。”
被垂死的六指黑侠指着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六指黑侠唯一的入室弟子，内定了下一任墨家巨子之位的燕国太子丹。迎着六指黑侠那充斥怒火的眼眸，本名姬丹，但世人皆称为燕丹的男子，眼神微微躲闪了一下。
片刻后，当卫庄施施然自六指黑侠体内拔出妖剑鲨齿时，燕丹以一种一往无前之坚定目光望着六指黑侠推金山倒玉柱般坠地的垂死之身，如是道。
嘭！
燕丹话音未落，六指黑侠的身体已重重坠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燕丹，承诺你的事，我已经办到了。”
妖剑鲨齿沾满了来自六指黑侠的鲜血，若是旁人，定会将佩剑清理一下。然而，卫庄早已习惯用他人的鲜血喂剑，反手将妖剑鲨齿纳入剑鞘。邪异剑眸向上一挑，锐利视线落于燕丹身上。
“卫庄，答应你的三万两黄金，不会少你的。”燕丹已来至六指黑侠那遍布血污的尸体前，弯腰将六指黑侠的尸骸抱起。此时，若那位在不久前加入墨家的医家传人——镜湖医仙·端木蓉在此，检查一下六指黑侠的尸骸，定会发现。
造成这位墨家巨子之死亡的，除了卫庄这样一位绝顶高手带来的内外伤之外，还有一种剧毒。然而，这种剧毒潜伏在六指黑侠的五脏六腑乃至骨髓中，除非燕丹愿意让端木蓉仔细检查。否则，根本发现不了。
听得卫庄之言，将六指黑侠的尸体抱在怀中，仿若怀拥锦绣山河的燕丹沉声道。
“我衷心希望，你的计划能成功。”卫庄不认为，燕丹敢赖掉给自己的报酬。除非，这位即将上任的墨家巨子，希望六指黑侠死亡的真相，传遍整个天下。目标授首，巨额赏金即将到手。饶是卫庄心性非凡，仍恨不得背生双翅，马上返回流沙驻地。
好在，理智之弦让卫庄做不出此等失态举动，侧头对燕丹道。
燕丹闻言，饶是眼中萦绕着悲伤与内疚，仍被卫庄此言激起了热血，目露希冀道：“只要计划成功，秦国必会乱一阵子。届时，方被秦国降服的韩赵二国，必定生乱。赵国武安君·李牧将军，虽接受了秦国雁门郡守一职，但从他与嬴政的约定可以看出，嬴政并未降服他。”
“待韩赵复起，东方六国合纵攻秦，何妨以李牧将军为合纵长。秦国朝堂，更有如韩非公子这样的六国贵胄出仕。届时，里应外合，即便攻不破函谷关，灭不了秦国，也足以让秦国元气大伤，数十年再难东出。”
说到最后，燕丹眼中的光已化为实质，一脸憧憬，似已看到自己言语所描绘的画面，呈现于眼前。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你的计划成功之上！”
作为韩国末代大将军的卫庄，听得燕丹这一席话，虽不可避免的心潮澎湃，但还不至于被欲望冲昏头脑。深吸了一口易水之畔冰寒刺骨的冷风后，冰冷目光落于燕丹身上，令早已适应寒冷的燕赵大汉——燕丹，自狂热中醒来。
波澜不惊的话语，更似一桶泼下的冷水，令燕丹意识到，他所憧憬的这一切，尚是遥不可及的空中楼阁，是否能实现，还在未定之天。
锵！
话毕，略显尖锐的剑鸣中，卫庄高大的身躯已消失在燕丹面前。
…………
茞阳。
秦庄襄王嬴子楚的坟冢。
一座巨大的土堆，恍若一座小山般，伫立于广袤平原上，占地近百丈。
咯吱吱！
早在修建秦庄襄王嬴子楚坟冢时，负责建造这座陵寝的工匠就考虑到，赵姬这样的妃嫔，有与庄襄王合葬的那一天。故而，坟冢设下了机关，当大秦长公子扶苏奉政哥的命令，赶到茞阳时，接到消息的守陵官吏，将二十年来受到严密监视的修陵工匠聚集。
略显刺耳的声响中，浑然一体的陵墓坟土飞扬，一道巨大的暗门缓缓开启，现出了幽暗深邃的地道。跟在扶苏身的天玄见状，双目微凝，好奇目光投向这座宏伟陵寝。
然而，入目所及，一片黑暗，为防有人盗墓，工匠在修建陵墓时，采用了特殊的技艺，令旁人即便在陵墓开启时，也休想看清内中情况。幽暗深邃的通道，似乎贯穿了阴阳两界，内里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踏！踏！踏！
待秦庄襄王的陵寝完全开启，数十名有老有壮，即便最年轻之人，也有三四十岁的汉子，两两为一组，抬起盛放着赵姬尸身的棺椁，一步步向坟冢内部行去。每一步落在地表，皆发出低沉声响。
万千目光，齐刷刷集中至这些人身上。
这些人，就是当年为庄襄王修建陵墓的工匠。依照秦国惯例，若王后先于秦王薨逝，那在王与后合葬完毕，所有负责修建王陵的工匠，尽数要成为殉葬品。反之，若秦王先于自己的王后驾崩，所有负责修建陵墓的工匠，都会受到严密监视。待王后薨逝，就由所有幸存的工匠送王后的棺椁进入陵墓。
待工匠入陵殉葬，开启王陵内外的机关马上会被破坏。每一个工匠，在入陵时，都拿到了特制的毒药，完成任务后，自行服毒自尽。加之，负责修陵的工匠，所负责的方面不同，即便他们心有不甘，将陵墓中自己所知道的秘密告知后人，也无济于事。
相应的，每一个殉葬的工匠，除了丰厚的钱粮奖励之外，还能为家中换来免除徭役、赋税五年的好处！
故此，虽然谁都知道，为秦王修建陵寝，是一项十死无生的任务，但为了自己的家人，从来都不缺少愿意干的人。甚至于有些工匠家庭，已有数代人因修建秦王陵寝而死，后人仍如飞蛾扑火般，投身这项任务。
轰隆隆！
天玄脑海荡漾着不久前从焱妃口中知晓，修建王陵的禁忌、要素，及至那些工匠抬着赵姬的棺椁，彻底消失在幽深甬道内。饶是天玄自诩在这个乱世中，淬炼出一颗名副其实的铁石心肠，心头仍升起淡淡伤感。
及至地雷滚动般的声响奏起，方将天玄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