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西斜。
秦军将士以十人为一伙,搬来石头搭建成简易的灶台,一个个铁锅被架在了篝火上,队伍中携带的粮食、干肉,乃至自周遭山林采摘的菌菇,猎到的野鸡、野兔之类的,处理好后,丢入一口口铁锅之内。
噼里啪啦!
随着粮食、肉类在铁锅中逐渐熟透,炒豆子般的清脆声响,自一口口铁锅内发出。伴随而来的,还有股股诱人的香气。
“天玄兄,一起吃点吧!”
老人觉多,加之,赵姬经无数医者诊断,已命不久矣。故而,尽管夜色尚未完全降临,晚膳也没用过,赵姬已陷入香甜睡梦。随着赵姬的入寝,天玄终于得了自由,如释重负般的在简陋营地内游走。
嗅到弥漫虚空的香气,天玄忍不住食指大动,就待寻个僻静之地饱餐一顿。
岂料,公子扶苏找上了他。
这位秦国长公子,并没有太大的架子。找上天玄时,身后随着一名机灵的小宦官,小宦官手上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小盆蘑菇鸡汤,几块面饼,以及爆炒后的几道小菜,邀请天玄与他一同用膳。
“多谢长公子了。”
见公子扶苏邀请自己与他一同用餐,天玄眼底划过一抹赞赏,并未推辞。
“公子,太后和王上,还有丽姬夫人用过了吗?”
天玄随着公子扶苏,来至属于他的帐篷。帐篷中铺着一张张羊皮,除了一张临时搭建的木床之外,只剩一个可以折叠的木桌了。待小宦官将菜肴放在木桌上,天玄神色一凛,对扶苏问道。
扶苏取过汤勺,先为自己盛了一碗汤,又为天玄盛了一碗,尽显谦冲之风。
“天玄兄,父王与丽姬夫人正在用膳。至于祖母?我吩咐了下人,为祖母留一份,如果她饿了,只需吩咐一声,热一热就是了。”
说到此处,扶苏面上浮起一抹无奈,其中隐着淡淡不甘。
“话说,丽姬夫人身怀六甲,父王还带着她到处跑,也不怕丽姬夫人流产?”
生在帝王家的人,难免早熟。政哥至今仍未立王后,在公孙丽姬出现之前,一直由扶苏之母、昌平君之妹——羋夫人代为掌管后宫。换句话说,羋夫人是有实无名的王后。但,丽姬入宫后,政哥非但对丽姬宠爱异常,且丽姬享受的待遇,一律比肩羋夫人。
如此一来,由不得扶苏,乃至他身后的羋夫人、昌平君、昌文君怀疑,政哥是否要将公孙丽姬扶上王后的宝座。倘若公孙丽姬真的成为王后,那她生下的孩子,必会成为嫡子!
其一,政哥与公孙丽姬是在赵国认识的,如今纯属要故地重游;其二,丽姬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政哥的,而是她师兄荆轲的,政哥虽然看重,又岂能连一丝芥蒂都没有!
天玄自然知晓,政哥为何会在公孙丽姬身怀六甲的情况下,带着她一同前往邯郸。扶苏话音未落,天玄心头就划过杂乱念头。不过,有些事不是作为臣子的他可以说的。面对扶苏语气内掺杂的牢骚,天玄只能笑而不语。
“长公子,我有种感觉,这一路上不会太平静。”静默数息,天玄终结了这个话题,“毕竟,秦赵两国之间的恩怨太深。赵国灭亡,难保不会有赵人铤而走险,行刺王上!”
“天玄兄所言极是。”
扶苏也是天资聪颖之辈,知晓作为臣子的天玄,有些话的确不能乱说。天玄提起这点,扶苏恍然大悟,俊逸脸庞涌起后怕、担忧。
………………
秋光连夜色,万里客凄凄。落木空山杳,孤云故国迷。衾寒霜正下,灯晚月平西。梦过重成梦,千门鸡乱啼。
一轮皎洁似玉盘的明月,高悬于穹苍,洒落清冷如霜的月华,镀在大战方歇的山河上。生长在崇山峻岭之上的树木花卉,于漆黑夜色的映衬中,仿若舞动之鬼魂。
一名白衣胜雪,琼鼻瑶口,清冷中蕴着数分妩媚的女子,独立于山巅,俏美五官沐浴在月华中,与清冷搭配在一起,更有山巅呼啸的寒风施加于雪白长袍上,使她似随时都可冯虚御风的姑射仙子。
这名清冷皎洁的白衣女子背上,负着一口造型精致优美的长剑。皓月之下,长剑于精美剑鞘内跃动,似宝剑已然通灵,感知到主人的心绪,欲自鞘中跃出,斩尽仇寇。
“飞雪,你仍未放弃吗?”
倏然,一把爽朗的男音奏起,似骤然杀出黑暗世界的野鬼般,徘徊于这名白衣女子的身旁。伴着话语,一名身材高大,容颜俊朗,颌下留着细密胡须,彰显出落拓不羁之风范的男子,突兀出现在这名白衣女子身旁。
“残剑,如果你怕了,现在就可以离开!”
唤作飞雪的女子,扭头看向出现在身旁的灰衣男子,冷寂说道。
残剑,飞雪!
赵国著名游侠,为一对眷侣。他们的名字,也是手中佩剑之名,皆为离合境的高手。据传,二人联手,纵然千军万马也难阻挡。
道出残剑之名后,飞雪姣好清丽的脸庞猛然扭曲,眼中翻腾着令人心悸的仇恨:“赵国已灭,嬴政那暴君正在来此的路上,摆明了是想耀武扬威!但,他既然离开了深宫,纵然身边不乏护卫,可只要杀了他,我赵人必可趁势卷土重来,复国有望!”
说到最后,飞雪面上已出现一种名为疯狂的情感。
“飞雪,以你我二人之力,恐怕连盖聂那关都过不了。”
残剑看到爱侣这幅神情,心中长叹:
飞雪,你虽然能与赵国王室扯上那么一点关系,可终究已经远了。赵国的江山社稷,连赵王迁都不放在眼中,你又何必为了那丝虚无缥缈的复国希望,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自政哥亲政以来,欲取政哥性命的刺客不知凡几,但大部分人连政哥都没见到,就已丢掉了性命。行刺政哥,无论成败,都是死路一条。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残剑不愿看到爱侣白白送命,可若爱侣执意如此,他也只能陪着爱侣一起去送死了。
“单凭你我二人,的确奈何不得暴君嬴政。”听到残剑这么说,飞雪娇媚脸庞上出现发自内心的真挚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