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章台宫。
规模巨大、形体复杂、布局严谨。雄伟壮观的各类宫殿,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巍巍城墙与王宫大殿交相辉映。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复道行空,高低冥迷,不知西东。
王殿。
漆黑如墨的夜色下,殿中燃着一支支价值高昂的蜡烛。百余支蜡烛释出昏暗灯光,交织为一片光明,将位于大殿尽头,气度威严,虽受制于昏暗环境,更有十二串大小相仿之珠毓遮掩,仍难掩那继承自母亲之俊美的大秦之君——秦王政的面容显现出来。
一支沾满墨汁的毛笔在笨重的竹木简上笔走龙蛇,写下对政务的决断。
踏!踏!踏!
倏然,一阵凝着喜意的欢快步伐自殿外传入,人尚未进入大殿,轻快步伐已回荡在这座肃穆庄严之王殿内,分外嘹亮。
“什么事?”
在这种时候,敢闯入大殿的,政哥无需抬首就知道是谁。当即,那对漆黑浓密,遮掩在珠毓下的眉毛皱起,不悦的喝道。
“启禀王上。”
来者,正是政哥身边最得宠的宦官,虽官居中车府令,但三公九卿也需让几分的赵高。有着三千猩红发丝,面容阴柔的赵高,翘着兰花指,快步来至政哥的王位之下,头颅低垂,神态恭敬。一如旁人对他的评价般,在政哥这位大秦至高无上的主宰面前,他就是一条恭顺的狗!
“将作监传来消息,‘纸’制作成功了!”
‘纸?’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时的事物,在赵高轻飘飘的话语中出现,令肃穆大气的王殿内,气氛为之一滞。首当其冲的政哥,听得赵高此言,双目一凝,一抹发自内心的喜色浮起。
“呈上来。”
政哥放下手中毛笔,抬首道。
啪!啪!啪!
得到政哥的命令,早有准备的赵高拍动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掌。连环三记声响中,几名孔武有力的武士,抬着一个木箱走入大殿。殿中昏暗烛光落在箱子里的事物上,分外显眼。木箱内,一张张薄如蝉翼,于灯光中隐现木屑,名为纸张的事物呈现;在这些纸张上,则是一枚枚小拇指大小的印章,以胶泥制成的印章,每一枚小大小相仿,其上都只刻着一个字,被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个青铜制成的框架内。
哗啦!
作为政哥身边的第一走狗,赵高毕恭毕敬的自箱子里取出十几张白中泛黄的纸张,连同那个青铜框架,送至嬴政面前。单薄纸张受自殿外吹入的夜风所扰,发出清脆声响。
“纸张?活字印刷?”
素来勤政的政哥,将手中看了一半的竹木简放在一旁,打量着被赵高放在自己面前的两件东西,眼中隐现激动,深不可测的双目最深处,更隐着一抹犹疑,呢喃出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名词。
话毕,政哥已将王案上盛满墨汁的砚台举起,毫不客气的将砚台内的墨汁泼在那由一枚枚胶泥印章组成,以青铜框架固定的模板上。
啪!
一张尚未书写字迹的白纸被盖在了胶泥模板上。片刻后取下,原本空无一字的纸面,现出整整齐齐,大小等同的上千字。上千个秦国小篆烙在白纸上,仿若由一位书法高超的书法家之杰作。
“哈哈哈哈。”
亲手试验了纸张与活字印刷,政哥那颗经由无尽苦难淬炼出的心灵,刹那被狂喜填充。随之而来的,素来不苟言笑的政哥从王座上长身而起,滚滚笑声回荡在殿内,更似有脱离王殿束缚,传遍秦国每一寸土地,令秦国震动之势。
“恭喜王上、贺喜王上。”
赵高等人自不会明白,政哥为何如此高兴。但,作为主人的政哥如此兴奋,哪怕他们不明就里,也只需跪倒在地,恭贺自家主人就是了。
“将作监,每日可以出产多少纸张?”
良久,政哥甫笑罢,神色一凝,目中浮起凌厉,冲下首之人喝道。
“回王上的话,”赵高为向政哥禀报此事,特意带来了几名将作监内制作纸张的工匠。此刻,这些人就跪在殿中,静待政哥问话。听得政哥此言,一名三十上下的工匠禀报道,“将作监目前每日可以制作一千张纸,熟练之后,每日制作出几万张不成问题。”
“造价呢?”顿了顿,政哥追问。
纸张较之竹木简轻便许多,一旦推广开来,足以取代笨重的竹木简。可,万一价格太昂贵,那与丝织品——帛有何区别?
“王上,制作一千张纸大概需要五百枚铜钱!”
“很好!”
送至政哥面前的纸张,每一张之长宽皆有一尺有余,经政哥本人的亲手试验,每一张纸都能写下上千字。既然每日可以出产一千张纸,大可将纸张进行售卖,也能小赚一笔。得知目前制作一千张纸需五百枚铜钱。尽管,这个价格还是略显昂贵,但对政哥而言,已可接受。
“再传寡人命令,”政哥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将我大秦小篆所有文字,以及那些被各国通用的文字,尽数制成胶泥印章。以所有文字为一套,制作三千套出来。”
“喏。”
……
政哥这位大秦至高无上的主宰发话了,无人胆敢违逆。
“最后,将今日制作的纸张分发给朝中文武,命他们自今日起,上奏一律写在纸张上。”
“喏。”
赵高作为政哥身边的第一走狗,察言观色之能自不容小视。见政哥似不想再说,稽首领命之余,不忘冲旁人使眼色,示意退出大殿。
轰隆!
孰料,变故迭生。
众人脚下的大地无端晃动,摆在殿中的诸般陈设,亦随之轻颤。仿若栖息在大地深处的地龙翻身,欲摧毁地表之一切。瞬间,殿中秩序遭到破坏,取而代之的则是惊慌失措的话语。
“发生什么事了?”
“地动了!”
“昊天饶命啊!”
……
一个个人被吓得如无头苍蝇般乱窜,惶恐不安的话语肆无忌惮的在殿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