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船迎风破浪行驶于茫茫大海中,陈吊眼站在战舰甲板之上,回首眺望着陆地,越行越远。
漳州府,红竹山,已经是过去,他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否再踏上故土。
“唉!”
陈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海上风大浪高,不时有海风夹杂着浪花水珠吹打到陈吊眼的脸上,隐隐有一丝凉意。
渐生凉意,陈吊眼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继续回首眺望,辞别故土。
忽然感觉身子一暖,一件厚厚的黑色大氅披到了自己身上,暖意顿生。陈吊眼回头一看,原来是陈靖元,难得一笑道:“大郎,怎的不陪你许阿姑在船舱里说话?”
陈靖元摇头道:“柔娘和六月在陪着阿姑,都是些女儿家的话题,我便出来了!”
陈吊眼一听,沉默半许,忽道:“转眼间,大郎你也长大了!如果没有你先前的布棋琉球岛,咱们山寨几万人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唉!一心想着抗元,匡扶宋室,可未曾想这堂堂朝廷国舅爷也如此的昏聩,如此的卑鄙无耻,竟然要我山寨举兵拿下福州城,福州城有阿巴黑几万大军,广西东南两路更有伯颜几十万的征南大军,我这一攻不时以卵击石,羊入虎口吗?”
原来那一日,内侍黄道林带来的国舅杨廷玉的口信便是,听闻福州城内叛臣蒲庚寿家中藏银百万贯,而如今官家率几十万臣工将士却生活窘迫,希望陈吊眼率军攻占福州城,掠了蒲家藏银进献海外官家,以添国库。
送走李敬忠黄道林二人之后,陈吊眼阴沉着脸在聚义厅一字一句道出这消息。
首先便是满安跳出来,指着厅外大骂官家昏聩,国舅无耻,百官无能。
许夫人也是一惊,她是知道国舅杨廷玉这个人的,专权跋扈,贪婪成性,还与丞相陆秀夫,太傅张世杰等清流官员不和,隐约自成一派,却没想到无耻到这个地步。
陈靖元心知,官家小皇帝如今才*岁年纪,懂个毛啊!
朝中诸事一切都是国舅和太后说了算,想想自己祖父,叔父,父亲,一心匡扶宋室,抗击蒙元,却落得个被当炮灰的料。
但是也是无奈,现如今的局势在陈靖元看来,不是匡扶宋室,便是投降蒙元。
后者是万万不能的,而前者呢,虽然飘零海外,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朝廷正统这个称呼太重要了,别说他陈家义军,就是中原各地的抗元义军都是唯这个流亡小朝廷马首是瞻啊!
当有一天我陈靖元入主中枢,看我不搞死你杨廷玉狗日的!
当天在聚义厅中,最终还是陈靖元娓娓道出了解决之法,东渡琉球,占据地盘,秣兵历马,积蓄实力。
众人也是未想到陈靖元竟然有如此远见,不声不响的已经在琉球占下立足之地。
大家相互一合计,也便开始逐步安排山寨军民分批东渡琉球进驻竹山小镇。
满安已随前面几批人已到了琉球,今天陈靖元,陈吊眼,许夫人他们这一拨三千余人是红竹山最后一拨了。
海风簌簌,巨浪翻滚。
哗啦又是一阵巨浪,溅起几丈高的浪花。
陈吊眼伸出右手,轻轻擦掉陈靖元鬓角上的水珠,和声道:“大郎你今年也十六了,是该找个女子成婚了!看看寨中有合适的没?”
陈靖元一愣,他没想到陈吊眼会有这么一问,笑道:“孩儿还小,不急,不急!”
陈吊眼道:“十六岁不小了,你爹我是个鳏夫,没那么细心能够照顾好你,找个女人在身边最起码还能知个冷暖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看那柔娘和六月丫头都对你有意思,特别是那柔娘好像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吧?混球!”
陈靖元心中那个冤啊,柔娘是那蒲旭宗的妾侍,哪里来得完璧之身?我连碰都没碰过啊!
陈靖元赶忙岔开话题,道:“父亲,我看许家阿姑对你倒是挺关心的,而且父亲正值壮年,春秋鼎盛之期,要不到了琉球,孩儿找一长者帮你去跟阿姑说道说道此事?”
别看陈吊眼整日摆着冷脸耍酷,其实心里还是比较闷骚的,特别是对许夫人,暗暗钦慕。可惜就是为人木讷寡言,说不出口。
陈吊眼被儿子这么一调侃,佯怒道:“老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滚开!”
忽然看见远方的大陆已经消逝的无影无踪,四周尽是茫茫大海没有边际,不由又是叹道:“唉,这么被你一打岔,连故土最后一眼都未能见到!”
就在这时,陈靖元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布囊,用上好的苏州绸缎包裹的布囊。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递到了陈吊眼跟前,道:“父亲,若是想起咱们福建老家的时候,便拿出来闻闻!”
陈吊眼接过手来,颠了颠手中布囊,疑问道:“这是什么?”
陈靖元双眼正视着陈吊眼手中的布囊,道:“这是我在后山挖来的泥土!是咱们福建红竹山老家的泥土!您想我母亲,想我祖父,想我二叔,想红竹山老家的时候,拿出来闻闻,定能解了思念之情!”
什么?
陈吊眼双手一用力,紧紧将布囊抓牢在手中。他未料到陈靖元的心思竟然有如此的细腻,看着自己陈家唯一的血脉,眼中不由得噙泪。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包泥土,一份乡愁,一份思念,一份感情,尽含其中。
陈靖元将鼻子凑到布囊外,狠狠地嗅了一口,尽解思念之情。人虽已在海外,乡土却还是一如既往
的芳香甜美,叹道:“还是老家的味道好啊!”
陈靖元想着开解下陈吊眼的思乡之情,忽然脑海中冒起一句话来,脱口而出:
“此心安处,便是我家!”
陈吊眼一听,摇头笑道:“你现在还不懂,等你到了父亲这个年纪你就会懂了!”
陈靖元一耸肩,摇摇头表示不解,继续陪着陈吊眼站在甲板之上,吹打着海风。
直到柔娘,六月两人跑来,通知开饭了,父子两人才缓缓下了甲板进了船舱。
而此时的琉球竹山小镇却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王来宝骑着马带着几十个士卒巡视街面,看望从红竹山寨过来的熟人。
王来宝吩咐左右道:“你们记住了,如今县衙还未立,镇上又是汉族与高山族的人混居,所以治安方面一定要维持好,特别现今咱们山寨百姓刚搬迁过来,最容易发生原住民与咱们汉民的小冲突!少将军最迟明日便能登陆琉球抵达竹山镇,千万不能让他看见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士卒纷纷称是。
忽然,后面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扬起一阵尘土,马匹上坐着一个身穿大红短衣长裙,头戴鸟羽冠饰的黝黑少女,边挥马鞭边口中喊道:“王头领,我的英雄,你等等我!等等我!”
王来宝咋听,一脸死灰,丧气道:“该死,是康巴族长的女儿顿珠,你们替我挡挡,我先撤了!”
一想起康巴那副吃定自己的嘴脸,王来宝咬牙狠狠的朝坐骑抽了一马鞭,猛地,马儿吃疼一声惊鸣,前蹄高高扬起,一跃而去,朝着前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