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两个月,到了开春时节,风高气爽,山寨上下家家户户忙着春耕播种,而被收编招安后的各府厢军也在山寨各个山头加紧操练。
“嚯,嚯嚯!”
“嘿,嘿嘿!”
阵阵齐吼声,如地动山摇般传至山寨各处,嘹亮威武,令人热血贲张。
今日又是轮到陈七把守塔楼,听着后山传来的操练齐吼声,心中说不出的烦躁,平日里这个时候也能猫上一觉,今日却是万万不能了。
倚靠在塔楼栏杆处,陈七扯着破嗓朝对面的守兵李顺叫道:“顺哥儿,这福州府的厢军操练的也忒大动静了,搅得俺想偷摸睡会都难哩!”
守兵李顺挺直着身子,警戒着山下,爱答不理的朝陈七道:“陈老七,警戒之时还敢偷懒睡觉?你莫非忘记了咱们已经不是普通义军,而是福建路厢军了?咱们是有饷银的,一个月足足三两四钱的饷银哩?”
陈七道:“那有能怎样?我陈七跟随老太公,大首领起兵抗元时,你娃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刨食呢?”
“甚老太公,甚大首领?咱们是朝廷官军,你晓得不?要叫都指挥使大人,都虞侯大人,这是军纪!”
“甚军纪?俺陈七不识字,不懂得甚军纪,就晓得拿刀砍蒙虏!”
李顺看了眼后山,又道:“你说人的命咋就不同,那王三皮,跟俺一个村的,平时就会些偷鸡摸狗,翻墙爬树的把式,前两个月竟然跟着少将军下了趟山,就得了一百两银子的赏银,足足两锭五十两重的大元宝,还差点分到一个女人,女人啊,细腰*的女人,这两个月可把小子神气坏了!”
言罢,咕咚一声,咽下一嘴口水。
陈七抠了把鼻屎,刮到栏杆上,道:“你不说这个我还不生气,一说到这个俺就火冒三丈,凭啥他福州厢军就三天一顿大肥肉,凭啥每月比咱们多上一两军饷,都他娘的在红竹山上混,凭啥低人一等?”
“凭啥?就凭人家是少将军的兵,你晓得不?这军饷一事就是少将军提出来的,咱们拿到的军饷还是人少将军从山下劫上来的,就你这样的孬兵,人福州厢军还不稀罕收呢!”
说完也不理陈七,自顾自的笔挺站着,认真警戒着山下的动静。
陈七吃了个瘪,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哈”的一下,捣鼓出一口浓痰,暗中朝着李顺吐了过去,差点吐到李顺的后脑勺。
低声道:“呸,什么玩意?敢说老子是孬兵?哼!”
与此同时,山寨后山的一个小山头上,黑鸦鸦的列着一个硕大的方阵与一个较小的方阵,较小方阵约为五百人,乃是原先跟随陈靖元火烧蒙船,一举功成的五百悍卒,前面立着一杆大旗,黑面红边大旗,旗面上自绣着“破虏军”三个苍遒有力的斗大汉字。
而硕大的方阵则有两千余人,衣着五颜六色,兵器更是五花八门,更有甚者竟拿着竹竿,榔头,令陈靖元哭笑不得。
陈靖元找到一个稍稍突起的制高点,站在上面,朝着底下两大方阵吼道:“弟兄们,咱们福州马步军组建以来第一次见面,咱们军中成分也挺混杂,有原先的畲家军,陈家军,客家军,还有一些江湖好汉,但是如今咱们要打散整编,只允许存在一个名字,那这个名字叫什么?”
“福州马步军!”“福州马步军!”“福州马步军!”
如此底气十足的喊话自是陈靖元原先那五百悍卒。
五百士卒,齐声呐喊,手持刀枪,高举不放,震天动地。
而畲家那二千多义军像是事先串通一气般,或坐着挠痒痒,或躺着晒太阳,更有甚者抱着水烟竹筒,咕噜咕噜抽个不停,自顾自般,皆不理陈靖元这边呢。
陈靖元面无表情,又吼道:“没错,咱们就是福州马步军,一支要让蒙虏贼酋闻风散胆的铁军。那么我问弟兄们,如何能让蒙虏闻风散胆,一听我破虏军之名,便抱头鼠窜,望风而逃?”
“杀敌!”“杀敌!”“杀敌!”
五百悍卒又是一阵呐喊齐宣。
而畲家方阵那边,还是一如既往,自做自事,不过也有小部分年轻汉子,随那五百悍卒附和喊着“杀敌”二字。
陈靖元还是面无表情,丝毫不以为杵,继续道:“如今我等已隶属堂堂朝廷地方厢军,自不能与昔日义军相提并论,讲的就是一个令行禁止,法度深严,现将各军兄弟打散整编,共分五都......”
话还未说完,便有士卒打断他的讲话,问道:“少将军,我们畲家军是否真的和昔日跟随您下山的士卒一般,每月四两四钱军饷?”
有人喊问道:“少将军,咱们畲家儿郎入了破虏军是否真能一视同仁,一样的军饷,一样的赏钱,一样的升官发财?”
也有人喊道:“少将军,是否真的每三天一顿大肥猪肉?”
“少将军,咱们弟兄进了福州马步军是否也能置换兵器与衣甲?这世上哪有衣着跟叫花子似地朝廷官军啊?”
畲家军中一个接着一个插问道,此起彼伏,提问声不绝,陷陈靖元于应接不暇之窘境,而畲家军中的几位首领也不出来阻挠,颇有暗中考校陈靖元之意。
真是一群桀骜不驯的丘八,陈靖元不以为恼,反倒暗暗庆幸,如若军中皆是阿谀奉承,讪媚之辈,那又怎么攻城掠地?
未见陈靖元示意,齐盛,沐春与王来宝诸人也是暗暗着急,如此闹腾下去,可如何收场啊?
不怕你们提问,就怕你们一直装傻充愣,陈靖元如是想。
见提问声歇罢,陈靖元从容不迫,重重地摆摆手,笑道:“诸位袍泽,我陈家本是地方大户,自问衣食无忧,但是蒙元入侵中原,更是逼的官家遁走海外,这才散尽家财,起兵抗元。我的祖父,我的父亲都是勇武汉子,我陈靖元自也是个有卵的汉子,咱陈家汉子说话就兴一口唾沫一个钉,诸位,稍安勿躁,请看!”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笔迹未干的纸绢,拿于手中,晃了晃,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