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我所说的企业家们都是创业者,是实实在在地从市场中拼杀、成长起来的,是地地道道的“野生动物”。当我们以这种眼光来看中国企业家时,我们可以给他们画一个画像。他们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的两只眼睛像是铜钱做的。他们所看到的一切,不管是经济还是政治,物质还是文化,一切都可以幻化为金钱及财富。

——他们的鼻子,像警犬的一样灵敏,但嗅出的却是生钱的机会和利润的味道。他们对金钱的这种敏感本能更像大海中的鲨鱼,哪怕是在百米之外,只要他们闻到一点点血腥味,就会扑向猎物。

——他们的耳朵,比老鼠的还要灵,是顺风耳、千里耳。无论是熙熙攘攘的市井之声,还是云雾缭绕的宫廷动静,抑或是纳斯达克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他们都不放过。政治、经济、文化等各种信息,通过他们的耳朵都可以转化为对利润、对生存、对跨越的一种选择。

——他们像饥肠辘辘的恐龙,肚子总是填不饱。他们信奉做不大不做的原则,他们最大的痛苦是饥饿,是如何成为亿万巨富、中国首富,是如何进入世界500强。我所见到的中国企业家,有不少人整天惦记的是:“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超过)李嘉诚?”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财富多于自己的人,他们就永远睡不着——他们是最彻底的实用主义者,信奉只有永恒的利益,而没有永恒的朋友。只讲目的,不择手段是他们的处世原则。目的需要他们承**之辱,他们的表现会胜过韩信;利益需要他们结盟,他们会立刻化干戈为玉帛,顷刻间成为兄弟。

——昨天,他们与商人同义,有钱却被人蔑视为“葛朗台”或“周扒皮”;今天,他们是舞台上的明星,备受鲜花与闪光灯的追捧,占据着大小报刊的头条。

也许上述形象很难讨人喜欢,但我们没有理由来嘲弄他们。相反,正是这如此生猛的一群人,最大限度地张扬了人类的本性,充分释放了人类的潜能,他们是人类物质文明的原动力与“火车头”。他们是令人嫉妒与羡慕的,但有时他们又是令人怜悯的,因为他们承受着各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他们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

我没有对企业家进行任何道德评判的企图,相反,对他们奋不顾身的勇气与坚韧不拔的毅力,我深为叹服,并怀有敬意。由于职业的关系,我得以与他们近距离接触,这也引发了我对这一特殊群体的浓厚兴趣。我试图找出他们是如何在机会与凶险并存的环境中挣扎自保,并不断地蜕皮,成龙上天、成蛇钻草的深层次原因,并试图进而探讨这个大泽龙蛇时代的精神与意义。我认为,决定他们成败的因素,并不是因遵循或是违背了这些年十分热门的MBA的企业“步兵操典”,而是是否熟悉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一句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萧何”,就是时势、国情。

如何审时度势?现在,让我们把镜头聚焦在中国本土,那些在大泽中挣扎奋进的企业家身上吧。在人群里,他们显得有些另类:他们的一举一动常常让人们感到不可理喻,但他们却有着超强的适应能力,并且深具智慧;他们一般不会**裸地表达自己,而是像刚刚从乡下进城的农民一样,笑容中不无矫情的成分;他们的性格也不是那么跋扈与乖张,因为他们深知,搞不好就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们头脑的聪颖比常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有时他们表现得却很木讷;他们的直觉更复杂,不仅闻得出金钱的气味,更能分辨出社会的发展方向与节奏。

一句话,他们充满了近乎本能的生存智慧。他们懂得,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扮相,什么时候该聪明,什么时候该傻;他们懂得,首要的问题是如何在发展中保存自身,然后才是一步步地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他们不是生而知之的人,但后天的生存环境造就了他们;他们在适应环境的同时,也改变了自己。

做个不太恰当的类比。如果说西方的企业家们曾经是在广袤的原野上拓荒的话,只要他们有男子汉的气概与魄力,迟早会得到丰厚的回报,即使碰到诸多的磨难,也不过是又多了一曲英雄主义的悲歌。但中国的企业家们则不然,他们不是自由自在地奔跑在荒原上,而是窜迹于茫茫泽国的泥沼里。远看这片泥沼,它出奇地平静,但其背后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块处女地上,也许都暗藏着凶险与陷阱。它也许不像蛇虫肆虐的热带雨林与弱肉强食的非洲大草原那样残酷,但却足以使你消失于无声之中,失去竞争的资格。

因此,中国的企业家,尤其是近二十年来,走出大泽的第一代创业型企业家,他们大多人练就了在方寸之地辗转腾挪走梅花桩的功夫,他们如履薄冰般一步一探地前行,他们的案头,常常摆放着老子的格言与孙子的兵法,这不仅是商战的需要,更是基于对生存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