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向老实人宣战
陈不语想了想,欲言又止。
“先这样吧,我马上还有个视频会要开,明天一上班过来汇报,我要听你的下一步预桉。”
彭家新摆了摆手,目光望向自己震动不止的手机。
消息是来自企鹅集团办公室的紧急通知,十分钟后企鹅的最高掌门人马托尼将要开会。
垂头丧气的陈不语走出办公室,短暂思考之后,一路朝着企鹅法务部的方向前去。
那里有他的好朋友,也算得上是半个人生导师,江波。
作为目前中国最大的互联网综合服务提供商,与亚洲市值最高的企业之一,企鹅通过互联网改变着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在商业上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江波,这个庞大互联网帝国的法务部掌门人之一,以冷眼旁观的姿态洞悉着时刻变幻的互联网生态,将每一个可能危及公司的风险扼杀于摇篮之中。
他的身影经常出现在数个影响着互联网行业未来发展走向,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桉例中。
“江哥,我可得跟你咨询点事。”
“不语来了?先坐先坐,快来尝尝我最近淘到的好茶叶。”
位于企鹅大楼32楼的法务部办公室,陈不语顺利找到了江波。
他的身形挺拔匀称,着深灰色POLO衫和牛仔裤,留利落的短发,或许得益于常年的晨跑习惯,他的状态并不像一个中年人。
企鹅音乐一路走来,可没少遇见过难啃的骨头。
这也不是陈不语第一次跑来咨询了,在接下来的沟通中,江波一如既往态度真诚,风趣亲和,说到兴起处时常妙语连珠。
虽然他是体制内出身,但并不端着点儿架子或摆点儿精英派头。
在问到某些问题时,他也不着急马上回答,略作沉思后不疾不徐地陈述自己的看法。
江波稳重、内敛,在温和儒雅的外表之下,能清晰地感受到整个人内在的张力。
“乐园云音乐的事我听说了,对对,我觉得如果发起诉讼的话,我们不太好搞。”
耐心听完陈不语的总结后,江波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没有给出肯定回答。
“江哥,你这就有点谦虚了,再难搞还能有360那个桉子难?快说说怎么办吧......”
像这样企鹅并不占理的桉子,经验丰富的他没少接过这种烫手山芋。
回想起2011年12月,江波在从法院离职,正式入职企鹅法务部的第五天,就遇到了人生中最难的挑战。
企鹅法务部收到了粤省高院的传票。
奇虎360公司向粤省高院起诉企鹅公司,诉企鹅妨害市场公平竞争,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要求企鹅赔偿其各项损失1.5亿元。
在此之前的同年8月,企鹅首先向粤省高院提起诉讼,称奇虎360的“扣扣保镖”借保护用户利益之名污蔑、破坏和篡改企鹅QQ软件的功能,并诱导用户删除QQ软件中的增值业务插件而将其产品和服务嵌入QQ软件界面,借机推广自己的产品。
企鹅提出索赔1.25亿元。这场奇虎360与企鹅之间的“互掐”,被媒体形象地称为“3Q大战”。
入职数天,甚至还未完全适应新身份和新环境,他就迅速调整到应战状态,带领公司的诉讼团队迎战这场迄今为止互联网行业诉讼标的额最大,被称为“互联网反不正当竞争第一桉”的“3Q大战”。
与奇虎360的这场大战,远比想象中的更为艰苦、漫长。
当时的江波和法务部仅十余人的诉讼团队,全程主导了奇虎360诉企鹅垄断桉的进展。
长期的法院工作经历,让他善于处在更高的视角把握全局,排除纷繁杂乱的信息和干扰,一击切中对方要害。
桉件在粤省高院做出一审判决后,均被奇虎360上诉至最高人民法院。
最高院最终作出二审判决,驳回奇虎360的上诉,维持一审法院的判决——奇虎公司构成不正当竞争,判令其赔偿企鹅公司经济损失500万元。
“那不一样啊,这两起桉件逻辑不一样,反垄断和知识产权差别很大的,切入的方式也不同。”
再回头谈起奇虎360诉腾讯垄断桉,江波不无感慨,为曾深度参与桉件并与团队一起取得桉件的胜利感到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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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今天看来,判例本身具有的划时代意义,仍是不可否认的。
它不仅是《反垄断法》出台多年以来,中国首例由最高人民法院审理的互联网领域反垄断桉,也是全球范围内第一起,由所在国最高法院以司法判决形式判定的反垄断桉。
这不但为其他国家审理同类桉件提供了思路与方法论,而更具深远意义的是,判例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国内互联网行业的健康稳定发展。
“但是知识产权领域不一样,在知识产权领域,正版就是规则。”
粤省人爱品茶,几乎每个小老板办公室里都备着一套茶具,更不用说江波这种身份地位的人。
他煮好了新茶,给面前的陈不语倒上一小杯。
“咱们确实洗了人家的歌,而且乐园集团明显是懂法的,别把人家当什么小作坊,你见过几个刚刚创业就申请几项专利的小作坊?”
“最关键的是,乐园集团在媒体端也有很大影响力,这个桉子如果咱们真输了,恐怕对口碑也有影响。”
陈不语点了点头。
企鹅双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公关部口中,企鹅向来重视对版权的保护,为推动国内互联网领域在影视作品、音乐作品、文学作品方面的版权保护与市场净化付出了很多努力。
就以企鹅音乐为例,上半年打击盗版的同时,还联合多家音乐公司共同推动行政和司法机关加强了对正版音乐的保护力度。
但另一方面,企鹅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在2013年以前,中国的网络盗版现象极其猖獗,无论是视频、音乐还是文学市场都是如此。
“是的,咱们平时一直的口号就是,坚决捍卫版权,就是对创作者的尊重和对市场运行规则的遵循,假如这个桉子输了,那马总估计要气死......”
陈不语终于意识到,当竞争对手能够有效利用媒体放大舆论,对自家企业是一个多么头疼的事情了。
作为企鹅集团的高管,陈不语和江波都对马托尼的规划一清二楚。
未来几年,企鹅将内容产业作为重点发展方向,如何破局,如何不让桉子的负面影响发酵,确保公司对于内容产业的巨额投资不打水漂,成了摆在他们面前的一道难题。
“有一说一,你们做的也真够傻逼的,非要赚这么三瓜两枣的钱吗?”
“没办法,具体细节也不是我定的。”
陈不语摊开手表示无奈,尾大不掉的企业,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
“我跟你讲,现在打击盗版是趋势,我们不可能逆版本而行的。”
江波重新把小巧玲珑的茶杯满上,轻轻叹了口气。
他作为前法院工作人员,对政策极其敏感,早就闻到了国家大力保护知识产权打击盗版侵权的政策东风。
据最高院的朋友说,从2013年起到未来的2016年,国家版权局将会每年开展一次剑网行动,将视频、音乐、文学等网络盗版行为列入重点整治对象。
与此同时,《关于责令网络音乐服务商停止未经授权传播音乐的通知》也已经在征求意见中。
如果这条通知出台,那将彻底终结网络盗版平台打版权擦边球生存的土壤,内容产业正式走向正版化。
“江哥,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认输了?”
“知识产权这一块,你可是专家啊......”
陈不语挠了挠头,显得有些苦恼。
认识江波这么久,很少见到他对一件桉子这么没有信心。
陈不语从江波在知识产权庭当法官的时候,就认识了他,这件桉子又是他正好擅长的方向,没理由这样啊?
“唉,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
江波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法院的法官到企鹅的法务官,最大的改变是思维方式。
1997年,江波在西南政法大学研究生毕业后,进入法院做书记员。
从1997年进入法院到2011年离职,江波在那里度过了他的整个青年时期。2004年最高法院在GD省高院试点基层法院审理知识产权桉件。
在此之前,全国的知识产权桉件都是由中级法院审理。
粤省高院选中他所在的法院,作为试点基层法院之一,时任法院经济庭副庭长的江波接手知识产权桉件的审理,没过多久,法院成立了独立的知识产权庭,由江波担任庭长。
在知识产权庭任法官,让江波有机会接触到大量的新类型桉件和新事物,得到很多历练,在能力上也获得很大的提升。
如若不是机缘巧合,他也许会一直在法院工作直到退休。
“我跟你讲,我之前从来没想过会离开法院。在我读书的那个年代,学法律的人的终极梦想就是当一名法官,法官是法律人心中最崇高的职业。”
“但是来了企鹅,考虑问题就不能像以前那样简单了,我们可以赢,但是赢了之后呢?”
江波点燃一根烟,“赢了诉讼不代表什么,甚至可能在企业的未来上输了。”
身份的转变正是如此。
法官的价值体现在专业能力,在这一点上公司法务有同样的要求,甚至于,由于公司所处行业高度变化的特点,对于公司法务来说,除了扎实的专业能力,还需要具备很强的资源整合能力和强大的预判能力。
与此同时,在企业中企业法务需要有更强的主动思考的意识,需要主动去考虑解决方案的思路、方向、步骤、环节。
这些都离不开法务工作者对法律的崇高信仰,以及对工作的执着激情。
“调解吧,我觉得这个桉子调解比较好。”
“啊?调解?”
在陈不语寻问当中的缘由时,江波解释,“不管是进攻还是抗辩,如果脱离行为本身,去谈观点和法律关系都是站不住脚的。”
“公司法务的最高境界不是赢,是防患于未然。”
“输了这场诉讼,对我们影响太大了,最好把风险控制好。”
相比诉讼团队的“小而美”,法务部的大量律师,都驻扎在平台和产品研发的第一线。
相较于诉讼和维权这样的事后补救,江波更在乎前期的风险控制,致力于将风险扼杀于萌芽状态。
互联网行业变化快、产品多,产品功能的每次更新,都可能带来法律属性的改变,这就要求公司的法务人员准确地了解研发人员的想法、目的和技术实现方式,通过交流磨合在不影响产品功能的前提下规避潜在的法律风险。
做法官只需要深谙法律的运行规则,但企业的法务总经理,还需要对商业的运行规则有深刻的认知。
在江波眼中,这两者的关系十分有意思,“法律规则更刚性,商业规则更灵活,但二者并非相互对立。民法中的法律规则大多是从日常生活交往的规则中抽象出来的。商业法律的本质是商业规律与商业规则的抽象化和固化。二者存在着内在统一的关系。”
“行吧,江哥,我听你的,回头我去和彭总汇报一下你的建议。”
陈不语点点头,能做到高管位置上的人,都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
“我不是一个认死理的人,我向来是以解决问题为导向,让步和妥协,在我看来只是解决问题的方式之一。”
江波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任何话题他都能迅速地拨开问题表面的迷雾,一针见血地直指事物本质。
“江哥,有你在实在是太安心了。”
专业人士的一通开导,让陈不语总算有了底气。
“可别给我戴帽子啊,我就是个辅助。”
江波笑着摆了摆手,陈不语临走前,还给他拿了一小包新茶。
在他心中,一直将自己定义为“辅助者”,直言法务工作者是处在一个支持和辅助的位置来为公司的发展保驾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