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以全社会关注的留守儿童为主人公的儿童小说,为什么取了一个充满阳光的书名:《幸福列车》??答案需要在读完全书时才能得出。或者说,我们在进入小说的情境后,就已经登上了一列火车,伴随着一位叫作杜鹃的留守儿童寻找幸福,感受她的幸福和不幸福,体会更多孩子的幸福和不幸福,然而,列车的方向始终是朝着终点——幸福前行。
留守儿童,已经成为当今社会生活中一个比较常见的概念——在许多人那里,或许仅仅是一个概念。人们理解到,那是随着经济社会的转型,大量的农民进城务工,他们留在农村的子女迅速形成的一个特殊群体,这些孩子亲情缺席,家庭教育缺失,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社会问题。据调查显示,在我国农村,父母双方都外出务工,随亲戚生活在农村的孩子在留守儿童中超过半数,他们饱受对父母的思念之苦;另一部分留守儿童跟随务工父母来到城市生活,但城乡文化、生活方式的差异,也给他们的成长带来新的挑战。事实上,在实际生活中,这些孩子是怎样的生存状态,有着怎样的心灵感受和诉求,许多人是无从得知的。甚至,在许多远离乡村生活的人那里,苦难想象远胜于生活的体会,而“幸福”二字几乎与此无关。
然而,生活胜于想象,生活远胜于概念。
知名儿童文学作家刷刷在她的小说《幸福列车》里,追随着乡村小姑娘杜鹃的生活历程和心路历程,让我们感触到现实生活中种种与留守儿童相关联的人和故事。原本是那么清纯的小姑娘杜鹃,先是如此急切地盼望母亲归来,后来却又与留守乡村的奶奶难舍难分;进到城里与打工的父母团聚,却又尝到了进城务工农民家庭的艰难和孤独;进到了城市的学校,本想尽快融入城市少年儿童的群体,却又遭遇了阶层差别和误会造成的不平。她有忧伤自卑,更有坚韧善良。她的种种遭遇,会让每一个善良的读者忍不住为她心酸落泪。小说中一位城市女孩方书宁,是杜鹃的同班同学,她优秀中透着一点自负,倔强中有着理性与平等,她的种种表现既让杜鹃经受了巨大压力,也使故事朝着幸福的方向转折。作品对杜鹃和方书宁的性格和心理刻画可谓处处用心,同时把一群孩子的心理变化描写得十分细腻,而且合情合理,最后让他们为了班集体的荣誉消除了隔阂和偏见,愉快地团结在一起。作品中尤其让我们感到欣慰的是班主任欧阳老师,原本就是从农村拼搏出来的有为青年,他青春洋溢,时而严格时而温情,用心引导杜鹃和她的同学们登上成长中的幸福列车。
留守儿童是社会转型期一个复杂的社会问题,正在得到全社会的广泛关注,但同时这也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彻底解决的问题,需要国家和社会共同努力提供一套全方位、系统的解决方案。《幸福列车》的可贵之处在于,在让读者走进留守儿童的生活、正视这一社会问题的同时,着重鼓励身为留守儿童的孩子们从内心散发出阳光,鼓舞他们去努力养成一种真诚的人生态度,一种走出困境的人生勇气,一种感受爱和付出爱的人生境界。“在寒冷的冬天,与其寻找温暖,不如让自己成为火焰。”书中的这句箴言式的感慨,与其说是作家对孩子们的寄语,毋宁说是作品努力达到的人生境界。
虽然留守儿童是一个引人关注的社会问题,可严格说来,《幸福列车》并不是一部社会问题小说。作家无意于用社会学的思维来反映、剖析、解决这一社会问题。在一定意义上,这也不是小说家的强项。小说家的强项在于生活的体会和情感的表达。作家刷刷创作的许多有影响的作品,如《向日葵中队》等,就是充满生活实感和爱意激**的佳作。她执着于书写少年儿童生活中的情感冲突,尤其强烈追求爱的召唤。她坚持认为,爱是儿童成长中最重要的力量。对这些童年缺少父母陪伴的孩子而言,要去感受到更多的爱,感受来自身边的父母、亲人和老师、朋友的爱,乃至感受这个蓬勃时代和社会大环境中的大爱,才能成为他们成长的力量。她也真实描写少年儿童艰苦的生活,但努力使之塑造他们卓越的品格,相信那些拥有感受爱的能力、懂得付出爱的孩子们,获得心灵的健康成长,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在未来走得更远、更好。
让我们感到讶异的是,《幸福列车》并没有在杜鹃从城市里收获友情与成长而终了。故事随着新农村建设的开展,村里的大学毕业生回归创业,大力开发油菜花籽,给家乡带来新的气象。杜鹃与父母也就一起回到乡村,开始了他们充满希望的新生活。而城市和乡村被一条新建的铁路连接起来,孩子们心目中的“幸福列车”承载着祝福和希望从油菜花的金色花海中缓缓驶来,杜鹃在一瞬间领悟到:她期盼的幸福,就在散发泥土芬芳、生养自己的故土之中。
看似普通的油菜花籽为大溪村的建设带来了契机,给杜鹃和父母的幸福生活带来了希望,这似乎是作者试图为留守儿童这一社会问题给出的一个解决方案。这当然是一个理想化的解决方案,不免有点儿儿童文学化。不过,一部儿童小说如此这般就已经算得上是接地气,奉献正能量了。而作品中,对于油菜花的深情描写,赋予它们生命繁荣的意义,正是作者在努力激发出读者对大自然的热爱、对乡土的深情。这种对爱和对大自然的拥抱,正好呼应了儿童文学爱的母题和自然的母题,使得这部作品没有局限在留守儿童这一概念,而是拥有了更宽阔的人文视野,更博大的爱的内涵,从而获得了产生跨越时间、地域与文化的广泛影响的可能性,这正是一部优秀儿童文学作品应当具有的气质与胸襟。
《流浪的犹太人》插图|[法]古斯塔夫·多雷 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