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奇奇怪怪呀◎
灵剑试炼过后, 宁念初和桑榆的评分毫无疑问最高。
浮长为他们指了指身后的墙壁,“两位小友请看——这张墙面上悬挂的便是可供选择的任务。两位小友上轮的考核评价最佳,是以这次可以率先挑选。”
桑榆抬头看去, 只见眼前的墙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五颜六色的事项牌,颜色深浅不一。最浅的是白色, 最深的是黑色。各色木牌下分别悬挂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的画着的东西千奇百怪。应当是完成任务后能获得的奖赏。
桑榆侧身问道:“有念初想要的吗?”
宁念初的长眉轻轻挑起,“让我选?那我可不客气了哦。”
……
也不知道桑榆选择了哪里。
坐在主殿里的朝恒玉心神不宁。
一想到她马上要离开幽洲, 可是他却根本就不明白她下一步的动向, 他更是莫名心烦意乱。朝恒玉甚至能感觉到,一旦让桑榆出了幽洲城, 那以后他能见到她的次数就真的屈指可数了。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朝恒玉没由来地就是不想让她再和宁念初待在一起。
尤其是再想到寻晚晚炼制出来的那把糟糕透顶的法器,朝恒玉心中的不舍更重了。
以前他要得到些上品甚至是天品的灵器,那可真的是太容易了,他只需要说要什么,其余的交给桑榆去做就行。可是现在等他亲自动手,才知道光是材料这一步, 便能让人顿觉束手无策。如果以前他从没享受过这些红利, 他自然觉得桑榆去哪儿都无所谓。可现在他后知后觉地搞懂自己失去的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宝藏,不仅能赚钱、还能治病、还无怨无悔!
桑榆要是真的不回来,他要去哪里再找个这么好使唤的人呢?
想到这里,他皱了皱眉,思来想去和渊一仙君道了声身体欠佳便起身回去。
……
桑榆从没有去过天水国。
这会儿她正坐在行云州上,低着脑袋看着手中的地图, 手中拿着宁念初选中的那块黑色木牌。
天水国因为有一汪奔流不息的河流而得名, 没有人知道这水的来源是哪里。沿河而居的人不断增加, 最终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邦国。
天水国居住的都是凡人,也不知道修士之类的概念。
出门前,浮长道人千叮万嘱桑榆二人不要暴露身份,更不要因为任务而破坏人界的规矩。
人界是什么样的?
哪里又会有什么样的新鲜事呢?
黑色的木牌被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或许太过不安,她的掌心都有些微微出汗。
“你以前去过那么多地方,为何没有踏足过凡间?”宁念初坐到她身边。
“因为凡间没有灵药。”
“除了采药,你平时就不想去凡间看看吗?”
“浪费时间的事,都不被允许去做。”
“……”
“浪费时间?你的日子好无聊啊——”宁念初仰天长叹,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回忆什么,半晌没说话。好不容易等他回神,再看看桑榆,忽然想起来道,“行云舟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到地方,我先帮你治治病?”
“嗯好。”
第41节
灵气入骨。
他的灵力缓缓查探着桑榆的心脉,一股微弱的灵识涌入她的灵根,桑榆浑身一个激灵,奇怪的感觉由心底升起,她忍不住抬眼看向宁念初。
他长眉紧锁,双眸满是认真。
并无异样。
或许是她感觉错了?
那抹怪异的感觉慢慢消散,桑榆还没放松片刻,他的手便一把拉过桑榆的手腕,扣住她的脉搏处。
……
她居然伤成了这样?
要不是她的体质非人,这把濒死状态哪里还能在他跟前活蹦乱跳?
到那时候,即便自己找到了她,他看见的也只能一具尸体了。
灵脉尽毁残破不堪,灵骨全碎犹如瓷瓶碰都碰不得。
她这副身体哪里还有能受伤的地方?伤无可伤、断无可断罢了。
可是,那不疼吗?
宁念初忽然想起来灵骨断裂该是何等撕心裂肺的疼痛。
桑榆不会不疼,只是她表现得不疼罢了。亦或者是,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痛楚了。
“我先帮你修复灵骨。”慢慢来吧。
“好,需要我做什……”话音刚落,桑榆忽然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眼前的人晃晃悠悠,最后她扛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强弩之末的身体,做着逞强到底的事情。
宁念初收回掐诀的手,眉眼微垂,轻声叹息,“莫再胡闹了。”
……
雾气茫茫,冷若寒霜。
身边不见宁念初的身影,这里也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握紧了手中的灵剑,她小心翼翼地往前面走去。白茫茫的雪花不断降落,凌冽的寒风呼啸,桑榆忍不住抬手捂住眼睛。呼啸的寒风不断地吹拂着她露出的肌肤,白皙的脸颊不出多时被生生吹得通红。
终于,寒风过去。
桑榆再次睁开眼,眼前蓦然出现了一座从未见过的庭院。
她走到门前,刚要身手敲门,奈何手指触碰到门把手的那瞬间,她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手掌径直穿了过去?!
瞬间,莫名其妙的诸多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缓慢地踏出一小步,果不其然整个人直接穿进了庭院之中!
她莫不是死了吧?
桑榆来不及多想,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宁念初?
她想不通自己的状态,只能去找眼前唯一的医修询问答案。
“念初?”
“宁念初?”
可是宁念初依旧坐在池塘边的椅子上,呆呆地看着湖面,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桑榆试探着伸手,去摸摸他的衣角。
果然——
她的手再一次穿了过去。
好像没有什么用。
桑榆闭上眼睛,就像往常每次遇到困难时候,她会立刻缓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地方既然有他,那必然不是什么危险地方。
而且她好像并不属于这个时空。她无法触碰到这个时空的实体,那么可不可以认为,这个时空也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这样一想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桑榆长舒一口气,找个空位子她乖乖坐下,在离宁念初不近不远的地方,双手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水里漂亮的锦鲤。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水中的鱼儿,沉得住气的很。仿佛哪怕是看个鱼,她都能看一下午。而她身边的宁念初亦是如此。
他看着水中的锦鲤,同样很出神。两个呆呆的身影就这样相映成趣,愣是坐到日头西下,都不见有动静。
“小红好像又长肥了。”
“小白倒是瘦了,哈哈哈也是,它哪里抢得过旁边的大鱼儿呢?”
“你觉得呢?是不是和我持有同一想法?”
很莫名其妙的,他忽然开始说话!
桑榆转头眨眨眼,喉咙里的话已经准备好了,却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他在对着谁说话呢?
这里好像没人呀?
桑榆呆呆地看着他,后者却迟迟没有声响,仿佛刚才那两句不是他说的一样。
也是这个时候,桑榆才彻底看清楚他的表情。
清清冷冷的模样。
好看的眉目并没有丝毫笑意。
明明几步之遥的距离,他却有着明显的疏离与冷淡。哪怕他不说话,哪怕自己与他不在同一时空,桑榆也能察觉到宁念初周身散发着清冽感,让人胆怯也不敢靠近。
但是桑榆却不受束缚。
毕竟宁念初也看不见她。
可她依旧乖乖地保持着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唯恐惹怒主人家。
毕竟这屋外头可是下着鹅毛大雪呢,来者是客,不管宁念初能不能察觉到她的存在,她还是循规蹈矩为好。
太阳彻底西沉。
他终于不再看鱼儿了。
桑榆跟着起身,乖乖跟在他身后。他穿过安静的长廊,走过寂静的假山,不知道走了多少路,都快把她绕晕了的时候,他最终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一路有宽阔的练武场,有漂亮灵修的小山,甚至还有放满了书的藏书楼。可是没有一个人。
这个宅子很漂亮,桑榆刚进来立刻感觉神清气爽,身上的重伤全都不药而愈了一般。可这个不知道多大的宅子里,只有宁念初一人。
“好像还是没有好。”他嘴角咬着纱布一角,手上拿着另一边的纱布卷着自己的肩胛骨处。桑榆还没回过神来,回神看到的就是宁念初已经脱下上衣,肩膀处没几块好肉,深深浅浅的伤痕遍布,甚至有一处窟窿般的伤痕,一看便知是纵穿伤。
不知道当时纵穿多深。
能将他伤成这样。
但她是不会害怕这些面目可怕的伤痕的。
以桑榆丰富的受伤经验判断,这种程度的伤,他的肩胛骨会留下病症,还是不可痊愈的那种。
这样的话……
桑榆若有所思地垂下目光。
宁念初的手臂强劲有力,平时不用力气时只能看到些许轮廓,但此刻肌肉紧绷,更衬得他的脸和这副身材不符。倒也不是特别夸张的肌肉,只是手臂上显露的青筋纹路和她脑海里那副他笑得温柔又可爱的模样太过搭配不当。
“白云观那帮老头子不会是糊弄我吧?”宁念初拿起药瓶闻了闻,“你呢,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又在对着空气说话了。
桑榆环顾四周,她确定周围没有人,也没有猫猫狗狗。
【你看,他好像有点不正常诶。】
【他来历不明,奇奇怪怪的,桑榆,你别相信他,他肯定是看上了你的天赋。】
【你看看他多奇怪啊,一个人居然也能自言自语这么久,真是叫人害怕!】
脑海里久违的女声又响起,但桑榆没空搭理她。
【待会儿你直接和他分道扬镳吧?别再和他一组了!!】
【你看看,他一个人住这么大间屋子,居然连个伺候他的人都没有。整天都待在这里,这不是没有病也有闷出病来了吗?】
【而且他在你面前总是笑得温柔又灿烂的,你看看,都是假的!他现在这张脸多冷啊!】
的确。
桑榆这才发现,原来宁念初不笑的时候,他原本的气质显露无疑——
清冽又疏远,客套又疏离。
只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太可爱了,笑容和眉眼弯弯的神态将这股疏离感揉碎得支离破碎。
原来他不是看起来那般轻松畅快的人。
原来他的内心和外表存在巨大的反差。
原来他也会一个人自说自话……
“太好了。”她的眼里亮亮的。
【什么意思?你可莫要被他的笑容蒙骗!疏远他才是正确的!】
“可是……我不是也自言自语吗?我和他一样的话,那我为什么要嫌弃他呢?”
【……】
况且自言自语算什么。她自言自语的毛病时间更长,甚至脑海里还会经常出现两种激烈的想法碰撞,自己和自己辩论,这样的症状让她很难受,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奇怪的人。但是现在奇怪的人找到病友了。
……
时间又过了两天,桑榆在宁念初身边当了两天的小跟班才发现他的作息真的非常的规律,每天都是看鱼、去书房、换药。
日复一日,或许……也会年复一年。
第42节
整个院子非常大,桑榆尝试过找到院落的边界。可是最后得出的结果却是,他的院落好像没有边界。
每到半晚,夕阳西坠的时候他可以看到整个金乌,这样热烈灿烂的阳光,孤独又热烈地照在落在他的发梢,将他乌黑的头发点缀上点点灿烂金色。
桑榆看了看那轮熟悉的夕阳,垂眸若有所思……
“砰!”猛烈的撞击感袭来!
瞬间,桑榆从灵识海中被剥离!
她赶紧睁开眼睛,下意识拿起灵剑。但却因为灵识刚被强制分离,大脑空白一片。眸中满是迷茫,眼尾还带着晕红,迷迷糊糊呆呆傻傻的模样,让原本看起来就好糊弄的她,显得更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她抬眼就看见了那双熟悉的、好看的眼睛。宁念初挑眉,声音里染着活泼可爱的笑意,“再不醒来的话,我的胳膊可就不能要了哦。”
桑榆眨眨眼,浑身僵硬。她立刻直起腰身,端坐在一旁。可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立刻凑近,再次拉近距离,认真仔细地盯着他的双眼。
近到气息都能相互交换。
宁念初半晌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而等他意识到桑榆此刻的距离与他不过那么点点以后,他的耳尖顿时绯红一片,眼睛都不由得慢慢睁大,下意识就像往后拼命拉开距离。
他主动摸摸桑榆的脑袋,没有问题,但是桑榆一旦主动靠近他,宁念初顿时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
但转念一想,靠近他的是桑榆。
他为什么要后退。
“会不会……有些太近了……是我脸上有……蚊子吗?”他摸了摸脸,脸上跟着染上绯红。
“没有。”桑榆观察完毕,认认真真地说道。
念初的笑意并非刻意伪装给她看的。
他的笑容是真,刚才的错愕也是真的。
“砰!”
“砰砰!”
又是一阵撞击!
桑榆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推得猛地向前冲去,结结实实地倒在了他身上。意识到自己的额头磕到了他的肩膀,她片刻都没犹豫,赶紧拉住云舟侧畔的木头强迫自己起身。
而撞击根本不停,桑榆被推得重心不稳,眼见着又要倒下去——
她索性松开木头,抱着自己的脑袋往旁边一滚。整个人滚到了云舟的甲板一侧,脑袋重重地磕到了木头上。额角顿时青红一片,没有任何停顿,她借着机会站起身,手持灵剑快速捏诀,道道咒法随着灵力显现……
“轰!”地一声,还没等她的攻击生效,不远处那个可以攻击他们的船只已经被瞬间击沉。
宁念初收回阵诀,眼神淡漠地看着云团混乱的地方。桑榆跟过来,而后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可以调动灵力了!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眼里由迷茫化作欣喜,最后呈现出来的便是诚挚的笑意。
“谢谢你,你真的特别厉害!你的医术好厉害!超级厉害!”
她笑得其实很好看,眉眼弯弯,身上的那股疏离与冷冽都被她的笑意驱散。宁念初能察觉到桑榆的身上总有种和他人保持距离的疏离,只是她懵懂的、不谙世事的呆呆的情绪,将这股疏离感藏了起来。
但是现在,所有的情绪都被笑意染上。
“是啊是啊……我这么厉害,小桑榆可不得好好犒劳犒劳我?”宁念初挑了挑眉,似乎忘记了刚才被她一瞬不瞬注视的慌乱,说话间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活泼愉悦、甚至带着点小骄傲等着夸奖的调调。
不过等桑榆真的要开口答应时,他却又立刻道,“今天只能修复一小半的灵骨,你受伤的时间太久。受损的灵骨和灵脉有些粘连,不能一次完成。”不过仅仅恢复了部分灵骨,她就能施出那等程度的阵诀,可见她的修为非同一般。
“没事,我已经很谢谢你做这么多了。”桑榆认真道谢,“不过……刚才那个被炸掉的船是谁的?”
“嗯?谁知道呢……”宁念初摇摇头,似乎真的不知道来者何人。
“哦,这样啊。”来历不明的人不需要留意。
桑榆眨眨眼,乖巧道,“那我们早点休息吧,明日我们就到天水国去做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