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帝后西奔珍妃沉井(1 / 1)

庚子年(1900)7月20日,八国联军即将兵临城下,北京城里一片风声鹤唳。

慈禧决定携带光绪等一行人出走西安。此时,大家都换了百姓布衣聚在寿宁宫,据老宫女回忆:“慈禧忽感触前事,出珍妃于牢院。强词珍妃带走不便,留下又恐其年轻惹出是非,因命太监将乐寿堂前的井盖打开,要珍妃自尽,珍妃坚不肯死。当此千钧一发的时候,众人不能因此缓行,遂令太监将珍妃推入井中。珍妃之死,此是实情。”慈禧如此怨恨珍妃,比置之死地而后快,除了上面所说的珍妃卖官事发,并且讥刺慈禧垂帘听政之事外,还有较为遥远的原因。光绪既亲昵珍妃,与皇后不睦,作为姑母的慈禧自然不悦,“二妃屡受孝钦鞭责,诉之上,上勿敢言,由是母子夫妇之间微有隙。”孝钦乃慈禧敬称。后来,当慈禧捏住了珍妃的把柄,老账新账一起算,也就好解释了。慈禧一行离宫出走的日子为7月21日,慈禧沉珍妃在头一天的下午。领班太监崔玉贵、王德环奉慈禧之命提前将珍妃带到乐寿堂的颐和轩。据崔玉贵回忆,珍妃被带到时,身穿淡青色绸子旗袍,头冠则被摘去两边的垂络。慈禧端坐殿中,说洋人马上要打进城来了,外面乱糟糟的,谁也保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儿,万一受到侮辱,那就丢尽了皇家的脸,对不起列祖列宗,即明确暗示珍妃自尽。珍妃愣了一下,说:“我明白,不会给祖宗丢人的。”慈禧见珍妃不松口,又说:“你年轻,容易惹事!我们要避一避,带你走不方便。”珍妃据理不让:“您可以避一避,可以留下皇上坐镇京师维持大局。”这话戳到了慈禧挟持天子的痛处,当即恼羞成怒,大声呵斥:“你死到临头,还敢乱说!”珍妃顶撞:“我没有应死的罪!”慈禧说:“不管你有罪没罪,都得给我死。”珍妃说:“我要见皇上一面,皇上没让我死!”言下之意你慈禧说了不算,得皇上下令才行。慈禧嚷道:“皇上救不了你!来人,把她扔到井里去!”崔玉贵、王德环一起连揪带推,将珍妃丢进了贞顺门的井里,珍妃一路挣扎呼叫皇上,最后大声喊道:“皇上,来世再报恩啦!”

珍妃是光绪帝真正倾心爱恋的女人。她的一生,短暂而又凄美,她与光绪帝患难与共的感情,让人唏嘘不已!

她深爱的皇上没能在她最危急的时刻来救她,甚至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珍妃所以在冷宫里忍辱等了三年,无非是盼望光绪好起来,自己也跟着好起来,“但愿天家千万岁,此身何必恨长门”,只求光绪能好,在冷宫里忍几年也算不了什么!当双方困难时期,彼此隔离,“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和光绪的心情,是很容易理解的。但在老太后那样的凶狠压迫下,光绪又怎能好起来呢?只能怅叹“朕还不如汉献帝”罢了(光绪在瀛台被困时,看《三国演义》自己嗟叹的话)。做了三十年的皇帝,连自己唯一知心的女人都庇护不了,“噤若寒蝉”,死了爱妃问都不敢问一声,也真让人可怜了。过去唐朝李商隐曾讥讽唐明皇说:“可惜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玄宗当了四十年年的皇上,到后来被迫在马嵬坡让杨玉环自缢身亡,还不如莫愁嫁到卢家能够白头偕老。

这虽与光绪的性质完全不同,但可以说是殊途同归吧!

遥想当年,“小乔初嫁了”,到光绪身边,备受恩宠,也曾经发过这样的痴问:皇上这样地对待我,不怕别人猜忌我吗?光绪很自负地说:我是皇上,谁又敢把你怎么样呢(见德龄《光绪秘记》)。单纯的光绪把一切估计得太简单了,这正像搞戊戌变法一样,对政局的估计太简单,可怜只落得在逃亡路上用纸画个大乌龟,写上袁世凯的名字,粘在墙上,以筷子当箭,射上几箭,然后取下剪碎以之泄忿罢了。

清代宫廷内闱之事,现代人不可能十分清楚,但大致可以推想得出来:当时宫里后妃论聪明才智,有政治头脑的,可以说非珍妃莫属了,将来宠擅六宫,是绝对无疑的。但与慈禧政见不合,留下此人,终成祸患,一有机会非置之死地不可。俗话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预先砍去光绪的左右手,免得慈悲生祸患,到将来树叶落在树底下,后悔也就来不及了。慈禧对这件事是预谋已久的。崔玉桂也说,慈禧处死珍妃,“绝不是临跑前仓促之间的举动”。如果说因为珍妃年轻貌美,怕招惹是非,丢了皇家的体面,那么庆亲王的女儿四格格,比珍妃远年轻,也是出名的漂亮,也可以说是金枝玉叶吧,为甚么带着她跑到西安呢?前后一对比,慈禧的心事是昭然若揭的。宋太祖的时候也有这样的一段事:大将曹彬奉命兵伐江南,江南小朝廷李煜赶紧派使臣来问原因,并说“我们没有礼貌不周的地方呀,为甚么兴兵讨伐我们呢?”赵匡胤很直率地说:“大丈夫榻旁岂容他人鼾睡”。这大概就是珍妃致死的原因吧!——历史是容许人联想的。

1901年春和议成,八国联军将退,慈禧命崔玉贵回京探听消息,并查看宫内事宜,见珍妃所投之井依然如故,便命内务府将珍妃从井中捞起,装殓入棺,7月24日葬于阜成门外恩济庄内务府太监公墓南面的宫女墓地。1901年11月28日,慈禧、光绪还宫,11月30日即下懿旨:“上年京师之变,仓促之中,珍妃扈从不及,即于宫闱殉难,洵属节烈可嘉,加恩着追赠贵妃,以示褒恤。”慈禧假惺惺地以贞烈殉节掩世人耳口。而且为避舆论,借故将崔玉贵谪贬,弄得好像都是手下太监闯的祸。民国二年(1913),45岁的隆裕皇后逝世,与光绪合葬景陵。瑾妃此时已升为皇贵妃,因上面已无皇后管着,成了宣统必须尊敬的皇太贵妃,对宫中事务有了相当的决定权,于是趁机将妹妹从宫女墓地迁葬光绪景陵妃嫔园寝。皇家规定,皇帝皇后的墓地称陵寝,嫔妃的墓地称园寝。瑾妃还为珍妃立碑称“恪顺珍贵妃之墓”,总算为妹妹争到了她应有的名分。也许,在今人看来迁葬这种名分毫无意义,人已早死,再要这种名号有啥意思?然而,在当时人的眼里,那可是马虎不得的大事。尤其对宫中嫔妃来说,一辈子争的要的,还不就是一个称谓名分?瑾妃还在珍妃遇害的井旁立了一小小灵堂,供着珍妃的牌位,灵堂上悬挂一额纸匾,上书“精卫通诚”,颂扬珍妃对光绪的一片真情。

清代学者恽毓鼎为悲叹珍妃之死而作了这样一首诗:

金井一叶堕,凄凉瑶殿旁;

残枝未零落,映日有辉光;

沟水空流恨,霓裳与断肠;

何如泽畔草,犹得宿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