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野性的黑潮 何建明 7750 字 6个月前

金钱欲病?

是的,金钱欲这个瘟神虽然并不像血吸虫那样专门以吸血来致害人的身体,但它扪起的最终功能都是一样的,甚至更为严重。人们可以用药品与手术消灭躯体中的瘟神,却难以根治自己灵魂中的瘟神。

中国在毛泽东时代就自豪地送走了血吸虫瘟神。

中国什么时候宣布赶走了金钱欲这个瘟神呢?

无记录的死亡档案

没有人为他们祈祷,没有人为他们致哀,也许他们的亲人还在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待着他们腰缠万贯地衣锦归乡呢。

没有人为他们挖一穴坟墓,没有人记下他们的名宇,也许最多在他们暴露于荒野的尸体上掩些杂草树叶,也许只瞅—眼,说声运气真不好躭匆匆走了。

哪里管得过来,说不定明天就轮到我呢!活着的人这样说。

曾坤走的时候就没人管过他。已经有一双女孩的老婆只对他说了句还想要儿子?你有钱吗?养得起吗?第二天,他走了。

他从浪打浪的洪湖搭船,搭车,整整走了六天三夜,来到了湖南的瑶岗仙。听说这儿有值钱的石头,挖十天石头能挣回娶个老婆的钱。干上一年半载的,还怕没钱再要个』匕子?

运气真不错,头天上山就有人收留了他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听说这里的矿主一般不用外人,曾坤是头一个外籍人好好干,每天少不了五个大洋!矿头口中对他这样说,心里却在发笑,老子雇你这头牛,一天少说能挣回半吨矿石,还卖不了三百五百的!

曾坤不傻,三个月后就跳梢,并且有了自己的阵地。这天,他头一次获得了自己当矿主的头一份收入,不多不少,3500元1就凭这点,添个儿子没问题了!他乐得连心都在往外跳。睡不着,他干脆漤到新阵地一那个战壕一样宽窄的山洞中。

……儿子是传宗接代的苗儿,不仅要生,还要好好养呀!要送他上学,上大学。对,那得花大钱!孩子她妈小看我,过年关回家,量她也得老老实实钻我被窝里求我给她个儿子呐!哈哈……他刚笑出声,突然,头顶倾下一片石块,继尔是一声轰隆巨响。

曾坤再也没有哼过一声……

他的妻子不知道他独自离家到哪儿去了。过了一个月,二个月,半年,一年,还没回来,她着急了。她还年轻,村里人劝她打离婚。她不知怎么离,因为他不在家。有人对她说,到法院去,他们会出主意的。

后来,法庭告诉她,在报上发个声明,限你丈夫三个月之内答复,到期不回家,就作缺庭处理。

缺庭处理是什么意思?就算你丈夫同意了啊!法院的人这样告诉她。她多少有点悲哀,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何况,不知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她左思右想,等等再说吧!一等又是一年。

该死的,他早就把我们娘几个忘了!她一生气,到市里的一张报纸上发表了一个离婚声明。

还要出一百块钱1真不合算!她还在生气,可他早已没有了气。

她至今还在骂他:该死的,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总该哼一声。九泉之下的曾坤听后不知有何感想,但愿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愿他俩永远谁都不知道谁。一对可悲的夫妻!

比起曾坤来,他对生活所寄于的期望丰富得多,而且又有知识,大学生一在这贫瘠的山岗上,粗鲁甚至野蛮的民采矿工中,实在是太少了。故矿头并不让他干那些下坑凿石之类的活,常带着他在身边走东山蹓西山,以显示矿头的实力。

无所谓,为了生存,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和条件都用不着放弃,哪怕是低微的!他在大学时就熟记一位哲人说过的这句话。

他是幸福的,大学毕业就获得了一个漂亮姑娘的爱恋。

可他又不幸。他出生在农村,贫困成了他婚姻中最大和最有危机的困兽。有一天,姑娘一脸阴云地对他说我妈说了,除非你能拿出一万元彩礼,一万元办喜事,一万元备婚后生活用的钱,否则就别想娶走我

什么,三万元?!他眼珠差点从眼框里掉出来。他拿出计算机一算,就是饭也不吃,工资连奖金也得18年才能积够呀!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我和我家吗?

他回到单人宿舍,反扣上锁,三天没有出门,急得她把保卫处的人找来。一位保卫干事不得不从窗子里跳进去。一会儿,保卫干事给她送来一张纸条,说人没了,只有这个。她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千万等我,三年之内我一定满载而归。

来到矿山,他喜出望外。这里,与他想像的一样,遍地是黄金!并且矿主非常器重他,每月500元工资,任务是帮助测量各坑道正确导向。测向对富矿层开采非常蜇要,那些农民出身的矿工不可能干得了这活。

不错,这一年你为我测得十一条富矿层,这500块饯是你的奖金。拿着,将来娶个好媳妇!年关,矿头扔过一叠饯票,对他说。

他心头乐开了花。用不了三年,我就可以回城,拥抱我的密斯了。

喂,眼镜!快到三号坑着看,那儿的富矿层根本不见了,尽是些散落的岩土。奶奶的,又赔了!矿头火烧火燎地破门而进,掀开他的被子说道。矿上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一是他自己不愿告诉别人。他们狩他鼻梁上戴副眼镜,便称其为眼镜,眼镜来到坑口,见里面的人正在往外撤。别进去了,洞内的石头在往下塌!有人劝他。

是板块状,还是松土状?他想知道,因为什么样的岩土可以判断是否有富矿层。

只顾逃命的民工们摇摇头,谁也说不清。

他生气地说了声只晓得赚钱!便只身钻进洞内。也许才10分钟,也许15分钟,突然,距坑口不到百米的一处氐地轰的一声巨响,地面往下塌了十米,足有蓝球场那么大。

坑口内泛起了一股浓烟,其余的什么都没见。一起干活的民工朝洞内喊了几声,里面没有回音。后来,他们进了洞,在塌方处找到了一副眼镜。

矿主发了一片善心,特别为他在塌方处竖起了一块莧碑。碑上没有文宇,只刻着一副眼镜。矿主把眼镜积攒的一万元钱用纸包好后埋在深深的地下。

谁敢动这纸包,天公将雷击九族!矿主咒道。

山上的农民们没有怕死的,但却非常迷信。据说眼镜的那个纸钱包连同他的躯体一起埋在那座煤山上,至今没人去碰过。

他默默地死了,当然与那位漂亮的姑娘的罗曼史也默默结束了。我在某城的一个宽敞的新居里找到了她,可她说她根本不认识我说的那个眼镜。

钻山洞?哼,咱们才不冒那个傻!七位从广西贺县来的小伙子,见汝城钨矿已被千余名把头把着,上万名卖苦力的农工正在山洞里吃力地出出进进,不无讥讽地说。

他们不是钻山虎,但却有一双飞毛腿。他们来到国营钨矿采场,像一个袭击队,每当满载精钨的大铲车从头顶驶过时,他们就各背一个大麻袋,飞步地冲下山岗,越过铁栏,三下两下地盛上满满一麻袋,然后往回背。背一次就是五张大团结,一天绝少不了七八回。

即省力,又高效益,何乐而不为?

一五一十,五五二十五,九九八十一……钞票哗哗哗,功夫全在手快脚快上!

这一天,他们已经背了八次。一位伙计说,明天就要回家过元旦,今年的气不能冲到明年去。咱们再背二三次。好主意,走!

七双疲乏的飞毛腿拖着七个长长的影子,象七只鼹鼠趴在采场的钨矿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往麻袋里装啊装。

他们没有发现十几吨重的铲车正向他们伸来,隆隆轰鸣的铲车也没有发现在巨臂下有七名鼹鼠。也许是意外,也许是上帝的安排,只听见铲车突然发出一声吱嘎声,然后是那个长长的巨臂不可思议地垂直向下坠落……啊几乎是同时发出七声惨叫!

断头的,断肢的,当胸开膛的……惨不忍睹!为了教育那些要钱不要命的采民,国营矿原封不动地将他们就地展览,然后挖了个坟穴,上面盖上几车黄土……,没有姓名,没有年龄,没有籍贯,在矿务局保卫科的档案里,只有七张看不清遗容的照片。

她还活着,而灵魂早已死去。她拿着儿子的一顶城里人早已忘却而在小山村尚为时髦的绿色军帽,每天在布满坑窪的山坡上喊着阿狗,阿狗!天要凉了,你把帽子带上!……人们因此称她是祥林嫂。

还在二年前,村里有多少人羡慕她家人强马壮!她有一个七十岁还能挑着百斤担子满坡跑的公公,有一个牛一样壮实的丈夫,而更令她夸耀的是她还有一个龙腰虎背的儿子!祖孙三壮汉,支撑一重天。她家打大跃进起都是村里的冒尖富裕户。前年,村里刮起了一股挖矿风,她家的男人自然首当其先。

男人第一回挑回一担石头,一她不认识那是什么宝贝,一下子卖了30元钱。她给了他一个最亲密的表示一在他脸上哨了一口她记得只有在新婚之夜她这样做过第二担、第三担,60块、90块,第十担、第二十担,300块、600块。

后来,当丈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挑回石头时,她不再有最初的那种亲密表示;相反,她不断地吼着说些怎么搞的,越挑越少、看看人家,一夫就能挣冋百把元之类的话。

说不淸是什么时候的一天中午,山上的人慌慌忙忙地找她说嫂子,大哥出事了,炸药……

炸药怎么啦?她急出了汗。

炸药在他身子底下……爆炸了!

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但没倒下。只见她风风火火地折身回到屋里喊儿子阿狗,快上山,把住你爹的那个矿!最要紧的是把住矿!

那,那我爸咋办?儿子问。

嗜!傻儿子,现在是保矿要紧,有矿就有我们全家!你怎么肠子这么拐不过弯?

儿子去了。临走时,她又叫公公卷起铺盖陪着孙子上山。反正,老不死的呆在家里也是闲着。去吧!

男人死了,她连一天孝也没带。因为天天有外人到家来收矿。生意场上不是都说得讲究点风度容貌吗?披丧戴孝像个啥样!她有一千条理由驳斥那些讥讽她的人。她的脸需要笑容,而笑容换取的是更多的钞票。

她的心早已被金钱所吞噬,但她的心灵深处毕竟还根深蒂固地残留着传宗接代的封建意识。

这一天,她忽地想起了山上的儿子。天冷了,该给他送顶帽子。还有,应该带点好吃的去。那个老不死的这段正卖力,也该送几袋旱烟让他吊吊神,好多挖几车石头回来呀!她兴冲冲、乐悠悠地朝山头走去。

啊呀孩子他爹,你死的好惨呀!

我的儿呀,你不能这样就走呀!

突然,山坡那边飘来一阵高一阵低的女人哭声。又是哪家的矿洞塌了吧?这是常有的事,她并不在意,只要自己的儿子没亊,天塌下来都不怕。

山上的哭声越来越大,好像不止一人二人,倒象二十人,三十人。怎么,难道都……?她心头一阵紧缩,脚步不再慢悠悠了。她终于爬上了山头。眼前的一幕差一点使她当场舉倒在地上:长长的,数不清的,一个个血肉模糊的男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冰冷的石头上。

全……全死了?不,还有几个活着,但伤得很厉害。当她听到这个吉利的消息后,马上奔到受伤的人堆里。只要活着,就是断了头也要把他接好。我有的是饯!可是,受伤的人中没有她的儿子,也没有她家的老不死。

……她一下两眼翻天,不知人事。三天三夜后的中午醒来时,她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不认识了,唯独还能记起那顶绿色军帽是她宝贝儿子阿狗的。

她带着这顶绿色军帽,跑到山上,嘴里不停地喊着阿狗!阿狗!天要凉了,你把帽子带上……她每天上山,每天这样喊。

开始,人们为她流下了同情的泪,说真像祥林嫂!后来,人们就讥笑她,问她:钱重要还是男人重要!她就把身上的衣服脱的光光的,一边追一边说道我啥都不要,啥都给你们广

她早已疯得不是人样。

在哄抢矿山的地区,像这样的祥林嫂,这样的寡妇村。

这样的鬼神岭,并不鲜见。

当我们慢慢地把镜头伸向一座座矿山时,我们在感到触目惊心的同时,更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如果说,那是疯狂的采民们把矿山当作他们建筑致富金殿的砖瓦,那么,这座金殿的奠基石则是用无数血泪浇铸成的。儿乎可以这样肯定,一座矿山,就是采民们的一座金殿,同时又是一座坟墓。

1988年1月15日,河南省长的办公桌子上放着省政府办公厅送来的一份仅发生在25天内的七起群众采矿重大恶性事故,他们是:

12月18日,登封县君台乡煤井透水,造成死亡17人;

12月29日,密县白寨乡采石场塌方,死亡3人!

1月1日,鲁山县南街乡煤矿透水,死亡11人;

1月7日,南阳县浦山矿区槐树湾采石场塌方,死亡3人多1月10日,灵宝县寺上金矿造成爆炸事故,死亡8人;

1月12日,禹县天果乡新庄采石场塌方,死亡7人。

……25天内,47条生命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然而,在全国民采中,河南的死亡率并不算最高的。1988年4月,冶金部钨业协会向中央的一份报告中所提供的数据更令人震惊。他们刚刚派出的一个工作组,到江西、湖南、广东的15个钨矿走了一趟,统计到这样一个数据:1984!以来,在15个国营矿区内死于非命的民工计991人,其中《矿产资源法》颁布后死亡数为380多人。其中江西的大华山最为严重,1986和1987两年中,就死了203人。湖南汝城钨矿至今29具尸体抛在井下无人认领。

在整个中国,近年来由民采而造成的死亡总数,据权威部门一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提供的数据为5位数以上。而这仅仅是根据各地官方机构上报的数据,它还根本没有包括那些在杳无人烟的荒山峡谷与大沙漠中死去的那些人……

当今的美国人乃至整个西方世界,每时每刻在为艾滋病这个超级瘟神而惊慌失措。而中国民采造成的死亡,已远远超过了艾滋病!

摧城倒江的蚁穴攻势。

1985年6月10口,这一天对许多人来说,根本没有留下什么记忆。这天是什么节?什么也不是!这一天我干了些什么?记不得。这一天太平凡太普通了!可是,也许谁也不知道,这一天,中国政府领导人和某些省的省长、市长、县长,却度过了一个焦急的不寻常的日子!

不仅仅是中国人。这天,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首脑也紧张地忙了一气。中午,一份绝密报告送到了里根总统办公室。

有这种可能吗?里根将报告捏在手中,两眼充满了疑惑。

总统先生,我们的侦察卫星是绝对不会有丝毫误差的。情报局、入一上校报告说今天中国时间5时许,在著名的中国长江三峡地段,突然一声巨响,一座估计一千余人居住的小城转眼从地球上消失,以急流著称的世界第四大河流的最湍急地段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断流现象。据我们分析,中国可能进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急水核试验!

在长江?在那个迷人的三峡?里根在摇头,他不相信。

此刻,在太平洋彼岸的北京中南海内,中国的最高领导者们已从现代通讯系统,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当然,它与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情况分析有很大差异。

1985年6月10日凌晨4时15分,长江三峡的兵书宝剑地段发生了震惊肚界的一幕:出三千多立方土石组成的巨大滑坡从几百米高处向大江中流倾泻而下……顿时,天地间阵阵闷雷震耳欲聋,山体滑坡而产生的强大磁场使得几里外的居民区的电灯变得像萤火虫一般昏暗。巨石向大江倾泻,江面激起巨浪高达80多米,犹如一条条窜向苍穹的白龙。继而,三峡下流蓦然见底,三峡上流叠起逆浪如同海啸一般,逆程八里,正在沿江航行的机船、木船、木筏全被卷入江心……

这就是伟大而勇悍的长江在历史上耻辱的一天。这一天,它断流,并创造了三个月的断航记录,直接经济损失13亿元。国务院又在此后支付了8千万元的疏道整治费。

长江,这条东方的巨龙,中国近代史上的济多英雄豪杰和掌权者,谁不为之倾吐衷肠、奋发一番,想将它征服于麾下,然而,最终谁又不是对之扼腕长叹!直到80年代初,邓小平时代的中国政府始得一展宏图,截流成功,这一次,国家共花了近10年时间,几个亿的代价。巍巍葛洲坝,这便是我们熟悉而亲切的伟大工程。

可是,谁能料到,就在相距这个伟大工程并不多远的地方,一群散漫的举普铁铲与钢钎的采民,在湍急的江岸,攀崖飞壁,一凿一眼,正在揭开举世瞩目的又一个长江断流日。

像神话一般的蚁穴摧毁摩天大厦的事,就在中国这样发生。

掠夺式的群众采矿,对这次滑坡有着不可低估的影响与作用。1988年5月26日,香港《叨报》以显著的位罝刊文指出:

长江三皎的自然景观近年来连遭破坏,沿江已难见一片茂密的森林,而采石场、煤矿、冶炼厂、石灰场等却沿江到处可见,昔曰两岸猿声啼不住的诗情画意至今早已消失,好不煞景!

根据宜昌环保部门指出,仅采石场一项,西陵山头江段就有十几处,年开山炸石约二百万吨,其中有一百万吨运销外地,其余碎石矿末均全部倾入江中。雄伟壮观的兵书宝剑山头两岸,尽是可悲的釆石场。

有人穿过瞿塘峡,经过西陵两岸的后山,登临巫峡的神女峰,沿途竟不见一片苍绿之林。猿猴因无处栖息、谋食而远迁他乡。厂旷的废水残渣倾注入江,隆隆的炸山炮声会令游客猛吃一惊……

《明报》虽是海外之声,却无半点虚词。千古三峡名胜的悲剧,早已被中外人所铭记。

这种类似的悲剧,并非绝无仅有。

也是1985年,在群采风刚刚兴起的时候,一位矿业老专家在全国人大会上大声疾呼:蚁穴能使江山倒,万不可轻视!当时,他的声音并没引起大家足够的注意。但时隔不久,一份来自湖南省政府的急电送到了中南海。

4月27日下午2时许,锑都锡矿山所在地冷水江市,由于群众乱采滥挖,造成大面积地面塌陷,当场死亡3人,重伤4人,20人仍在30米深的地下,生命垂危,居民住宅集结的地面处在随时倒塌之际……

十万火急!救人要紧!沉重的红笔半是关怀半是命令地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大字。

让我们将镜头从中南海拉到出事的冷水江市吧。

现在是出事的第五天,中央关于要迅速制止,肇事者要严肃处理的批示刚刚下达到省市。这天,冷水江市根据中央和省委领导指示,组织了公安、司法、矿管安全等部门负责同志,来到事故现场。

427锑都惨案的发生地是个50年代初就开采过的宝大兴老采空场,锡矿山矿务局曾在这里组建过五条窿道,采空面积达8万平方米。由于地表是建筑密集的居民区,国营矿就停止了开采。1979年,矿务局在对老窿进行地质调查时,已经发现了包括地面的菜场、银行、学校的不少地方出现了大而积地面冒落险情,再一次将这几个窿道判处了死刑。

事情本该到此结束,却在这时,全国各地刮起了山区农民致富靠挖矿的风。市乡镇企业局发文同意宝大兴所在地的茶山村在本村范围内,利用老窿开矿,定名为茶山锑矿,并指定井口位置两处。1986年5月,茶山锑矿开张,并从外地雇用百余人,揭开了世界锑都的群采风。他们无视市政府给他们指定的井口位置,于1987年3月22日,非法进入宝大兴禁采区。顿时,冷水江市北区的学校、商店、居民区不时从脚底下传来令人心惊胆战的阵阵爆破声,居民一片恐惧。一星期后,市安全委员会发出《关于强令封闭谭家锑矿二井的紧急通知》,责令谭家锑矿于4月5日前封闭。

但茶山锑矿照采不误。从3月22日以来,他们平均每天从老窿中采得锑矿二吨左右,每吨黑市价800元。这一天二千元钱的收入能放得下来吗?

这冷水江市又不是他们茶山村的,他们能挖,我们就不能挖?挖要富一起富与茶山锑矿近邻的福兴街居委会的几个老太太老头子袖子一挽,三天之内办了一个锑品加工厂营业执照。要加工就得有原料,他们于是举着铁铲,背着麻袋,浩浩****开进了茶山锑矿已经占领了的老窿二井采空场。

茶山锑矿深知他们的对手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只好同意让出二个采矿点,他们哪想到,这一让步,可招来了麻烦。当晚九时左右,福兴街居委会的人带着雷管炸药,放炮炸开了―个禁采的封闭洞口,然后,纠集150余人,冲进随时有可能造成大面积冒顶塌陷的老窿,整整折腾了十几个小时,抢得矿砂三余吨,卖得3312元,一个个皆大欢喜!

第一个叩开禁区大门的茶山村村民们可不吃素。他们见自己的饭碗被别人一个个端走了,更是又急又怒。这时的村民早已把什么禁采区、什么市府禁令全都扔到了脑后,连连将另几处封闭的矿井撬开,又是放炮,又是爆破,殊不知就在他们头顶三十米之上的居民吓得半夜掩着被子到屋外的草窝里躲。此时的宝大兴已乱成一片,市府的高音喇叭,一队队的公安派出所干警,已不顶半点用。到4月27口,进入老窿的采矿者已近千人。下午2点30分左右,从几十里外赶来的新化县晨光乡农民邱天风、易大常等人,正想在一个已塌方的空场矿壁脚边凿矿,忽然里面有人喊了一声!放炮了!邱天风等人见势不妙,赶忙抱头而逃。他们刚刚跑出几步,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头顶的岩石与泥土组成的顶板倾刻如暴雨般地泻下……

427锑都惨案发生后,距此不远的湖南恩口煤矿的头头还在办公室会议上,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说:咱们这儿不是城里,不会让蚂蚁把地都钻空的。然而,就在时隔几个月后,这块自认为有很大保险系数的矿山,发生了一起惊人的坑口塌陷事件。仅从这次塌陷而造成的民房农田损失赔偿费达百万元之巨,读者就不难想象其危害之烈了。

坑口塌陷的原因很快查清:群众性乱采乱挖所致!恩口煤矿是湖南重点采煤基地之一,以前,国营矿区内,附近村民不敢随便越雷池一步。后来上面有了政;策,允许群众在矿山周围的边角地带掏掏煤。不掏不要紧,一掏就来瘾。开始一个村,后来发展到十个村,百个村,由本村再扩延到外村、外乡,甚至外县、外省。恩口煤矿从此成了一块又香又脆的大骨头,招来数以万计的蚂蚁。开始,谁也没有把这些靠一铲、一锹、一筐、一箩的采煤的农民放在眼里,而这些采民似乎也没有料到自己能让地球一抖的威力,只是将装煤的竹筐、竹箩改成了板车、汽车,从边角地带向国营矿山的纵深区域渐近……一天、二天、十天,一月、二月、一年……当恩口国营煤矿的万名职工发现自己被群采团团包围之时,悲剧终于发生了!

以为坑口塌陷、大江断流、高楼倒場只是个别现象吗?让我们把镜头拉开,再来一次广角扫描:

1980年6月,地处鄂西山区的远安盐池河磷矿因民采导致整个山体崩裂,造成所有矿山设施全部毁埋,死亡人数逾百。

四州境内的泸沽铁矿由于群众在露天采矿将数百万吨废石倾入盐井沟,致使发生大规模泥石流,直接经济损失一千万!

1985年,云南东川铜矿因民采矿井捣空地穴,使地面建筑突然间下塌,12人丧生,直接经济损失一千万元!

二千公里宝成、成昆铁路,因沿线群众在隧道两侧路基之下任意挖矿采石,导致平均每年500小时以上的列车中断运行。铁轨出路、火车入江、人员伤亡事故时有发生。1989年1月7日,新华社的一则新闻说:宝成铁路的灾害是中夕以:上铁路建设所罕见的,国家在它身上所消耗的整修费已经远远超过当年筑路的全部投资。当年筑路的投资是每公里13万元,宝成、成昆两线相加大约2000公里,而国家在此线上所花的整修费至少不低于26亿。据专家考察调查所得,因群众挖矿采石所造成的宝成、成昆铁路灾害,列在众灾神洪水、泥石流、滑坡之后的第四位。

对此,我感慨良多。

不知那些采矿者是否有人想过,你们靠一铲一锹换来的一个万元户、两个小康村的背后,国家付出的代价是26亿!不知一些领导者是否想过,假如直接把26亿分给那些贫困的山区人民,我们是否一下造就了26万个万元户或至少一万个小康村呢?

按照经济学家的理论,一个精明的经营者,是需要把任何一笔帐倒过来倒过去地算的。公认聪明的中国人却有时非常大大咧咧,对这类帐从未多花一点脑筋。早有人提供过几笔有据可查的帐。一笔是青海的淘金,自1950年来,乱采乱挖造成黄金损失共计240万两,它相当于大兴安岭火灾损失的名倍!另一笔帐是新疆的,因群众性乱采造成我国西部最大的露天煤矿长久持续地自燃,每年的损失是200亿!这个数也接近于8倍大兴安岭火灾所造成的损失。这仅是西部两个省份,如果把全国的一起算上,每年群采群挖矿石造成的损失该是多少呢?就算几个200亿吧,而我国1988年全年的国咙收入才1533亿。

一沪一锹,捣毁的竟是近五分之一的江山!

骇人听闻!可又非故作惊奇,危言耸听!

地球患上艾滋病——多灾多难的人类,在同癌症斗争尚未取得胜利时,又一个更凶残的可怕的恶魔一一艾滋病却已经来到了跟前。据世界卫生组织估计,在五年之内,全世界将有5000—10000万人染上艾滋病。

艾滋病大半由于人的非正常性行为所致。

艾滋病的死亡率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全世界每个角落在为战胜艾滋病而呐喊、拼搏。

在世界性的艾滋病恐惧中,具有良好性别距离的东方人占了极大的便宜。当美国与其它西方人为艾滋病而惶惶不可终日之时,中国人对性开放同性恋之类的新词汇,还处在启蒙阶段。对此,十一亿人着实乐观了一番。

中国没有或很少有性开放意识和行为,但中国人同样存在一个与西方人对性开放意识和性行为一样疯狂、执着、**的恋癖,这个恋癖即是对金钱与富有的追求。当世界迸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之后,穷守了几千年的黄种人苒不愿意保持自己那张而黄饥瘦的尊容了。他们开始寻找与追求!其热衷程度和疯狂程度远不比那些西方人对性的渴求。

矿山是他们能够获得满足与快感的对象。于是,他们不顾一切地撕去大山的绿色外衣,揉捏母亲的丰满**,肆无忌惮地掠取。久而久之,当这种掠取泛滥成灾时,便严重地摧残了大地母亲的本是强健的躯体。

公元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地球患了艾滋病!这次,深受其害的首先是中国人!

1983年,湖北某地的一个湖里,渔民们撒下大网,苦苦干了一天,却连两年前种下的16万条鱼苗都没张起一条。后来,他们惊诧地发现,这个湖里早已没有鱼的存在。是仆么原因?没有研究。事隔不久,有人发现湖边一些村庄上的猫的步态异洋,并且不时抽筋麻痹,最后跳入湖中溺死,当地人谓之自杀猫。但也没人研究。

第二年眷上,湖西村发现一位生怪病的人,开始口齿不淸,步态不稳,面部痴呆,进而耳聋眼瞎,全身麻,最后精神失常,一会儿酣睡,一会儿兴奋异常,身体弯弓高叫而死。但没人知道这种怪病。

第二年,又有四人生了这种病,后来默默地死去了。这些死者的丧事尚未办完,又有17名同类病人住进了医院。

湖区所在几个县这才开始慌乱起来,以为是发生了瘟疫霉乱,当即下令凡收了这些病人的医院全部封闭式管理,病人的家属也被当作候补霍乱分子而间隔起来。

此事惊动了中央。检查结果,并非是霍乱,而是水银中毐。哪儿来的水银啊!一查,是湖水的毛病。化验员盛起一勺湖水,放入分离器一化验,不出大惊,原来,此湖水中含水银离子高出国家饮用标准近百倍,人吃后不生病才怪!

水银哪儿来?湖区组成几个小分队,报告结果全部一致:系附近的30多个淘金点所致!

真相大白,几个甚的卫生部门联合倡议当地政府立郎下令取缔群众非法采金点,迅速杜绝水银再度流入湖中。

什么,取消采金?那我们的财政收入哪儿来呀!你卫生局能解决吗?谁料到,几位县长儿乎同一个口气,回答的非常干脆不行!

卫生局长们尽管急得睡不着觉,吃不好饭,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中国人有的是,病死儿个人算什么?得,上帝这一回又可以收一批新公民了。

紧挨武陵山的闽西某乡,这里根本没有江河湖泊之水,只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污水塘。过去,乡亲们靠它生计,繁殖,偶尔还养上几条鱼苗,到年关时还能捞上几条七八两重的大鱼,馋馋嘴。后来,村上的人上山干起了淘金,这污水塘可是派上了大用场。当然,什么人畜饮水、养鱼养鸭之类都得让道。

淘金离不开水,村上人舍得几天不喝水,或宁可翻山越岭到几十里外的地方去挑。

养色养鸭值几个钱?一两金子就是一个媳妇,二代子孙。

胡青三十出头,还没找到对象。就是因为淘金,他找到了一个贤惠又温存的媳妇。洞房之夜,新娘还未见红,他却先见了红一是淘金累的吐了血。

没事!他强打着笑脸,对依偎在怀里的妻子说今年,我淘金几两,你怀胎10月。

小夫妻在一片幸福的窃窃私语中编织着未来的梦。

胡靑命苦,密月刚过,他就上了山。为了赶活,他一天千二天的活,可是第三天就口吐鲜血,一命呜呼在山里了。

妻子埋好了丈夫,生下了儿子。胖小子像他父亲。第一次失去了丈夫与第一次做母亲的她的心暂时得到了平衡。她把对丈夫的思恋与自己的一生命运全部寄托在她儿子的身上。

儿子乖巧灵活一岁就满地跑,三岁就知道了有好吃的留给妈妈吃,五岁就会帮眷娘割篮草给小羊吃。

娘,我热!我热!南方的八月烈日炎炎,儿子在木板房里呆不下去。

乖儿,到外而凉快凉快吧!娘拍拍他的小屁股说。谁料才一会儿工夫,有人在外而喊了起来:快救人啊!小孩掉进塘里啦一一!

她的心一阵紧缩,顾不得已经熟了的饭菜,三步并作二步地冲出木屋。儿子!我的儿子一1从水中捞出来的正是她的儿子。

儿子睁着一双精灵的大眼睛,巴眨巴眨地冲玢娘说娘,水里好凉呀1可那塘水,不好……喝。话没说完,儿子就闭上了眼睛。

他没喝儿口水呀!他没喝几口水……她抱畚偃直的儿子,逢人便哭着说。

是的,儿子确实没葙喝几口水。可是,她不知道,那塘水早已被毒化了,成了铽化钠水,即便是喝一口,那嫩心嫩好的孩儿能支持的住吗?可怜的孩子!

她发皙要把迸死她儿子的塘水消灭光!她每天用吃饭的碗,打水的桶,一碗一桶地舀着塘水。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塘水没有枯竭,而她却又失身掉进了塘屮,并且像儿子一样永远被塘水夺去了生命。

他和她是共同眷恋着南国的绿色!上界才要求毕业分配到个旧的。他学的是锡矿冶炼专业,她学的是锡矿化学专业。古老而闻名的个旧锡矿对这对恋人有着神奇的吸引力。他们京城一毕业,连各自的家都没回,就来了矿上。然而,他们万没想到,在这著名的绿色王国里居然有一片浩大的荒芜世界。这里,没有绿树,没有飞鸟,更没有盛开的杜鹃和紫罗兰一而这一切过去明明是都有的。他们几乎怀疑自己找错了方向。

没错,这是个旧,这是今天的个旧,一个惨遭践踏的锡都。山上没有绿色和鸟语,只有阵阵炸山的炮声与褐色的岩坑;天空中没有明媚的阳光与新鲜的空气,只有呛鼻黑肺的浓烟笼罩着;两条人工河道与自然溪流如同浊泥翻滚的小黄河。他在给男友的信中这样说:我像到了黄土高原,除了没有刮西北风之外,什么都齐全了……到现在,我还不明白个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在给女友的信中这样说:我的诗情刚刚勃发,却已被埋葬了。你知道,我从小爱绿水,爱青山,爱早晨的新鲜空气,爱午间的明媚阳光,爱傍晚的西天彩霞,可这里什么都看不到,见到的尽是一些不知哪儿涌来的一群群野蛮、粗鲁的山民,不知他们在干什么,好像整个矿山是他们自个的家

这是初涉个旧的他和她留下的第一印象。

第一印象是如此深刻、反差,以致他们对自己以前的理想都产生了动摇。后来,他们了解到,个旧锡矿从1985年以来,已不再属于带国营字头的一统天下的锡都王国了。附近的山民成千上万地涌进,并且在锡都王国里迚立起几百个冠以集体、个体的诸候小国。他们不仅抢矿,而且毁坏森林,污染河水,不计一切后果地每天将几十吨、上百吨废碴废石倒入沟谷……国营个旧锡矿山早已名存实亡。

他和她是领了结婚证才来报到的。那些时刻处在被山民们包围之中的矿务局领导,除了忙于自己到处请保镖、打报告外,根本没有心思顾得上他俩的事。无奈,他们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自己租了一间房子,安下了一个小窝,日子就这样过开了。

翰思,我的肚子老胀胀的,会不会是……她还没说完,他调皮地接过话会不会我有儿子了?

第二天,到医院一检查,根本不是怀孕,而是患了肝炎。

她以前身体一直好好的,平时又注意卫生,怎么会得肝炎?他不信,医生毫无表情地告诉他:你们现在是在个旧锡矿,这里的发病率为千分之十五。

即使是千分之十五,可也不该轮到她呀!你要知道,我们才来了三个月!他几乎是在吼。

三个月时间足够肝炎病菌进入人的躯体,有人只在这里过了一个星期,就因急性肝炎而死亡。医生摘下口罩,毫不含糊地替告他:你也同样要注意。

要注意的是你们这些该死的医生!他气得心里直骂。

医院不让陪住,夜晚,他回到了他们的那间小屋。这是12月,本不该有雨,可这夜偏偏又是打雷又是下暴雨。午夜零点17分,他还没有睡,正在为妻子做些可口的饭菜。突然,耳朵里传来隆隆响声,响声如同奔腾的千军万马,且由远而近地传到他的耳边。他赶忙拿起手电,朝门外走出。晚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那小屋边的一座由农民采矿拱起的碴山此刻正被巨大的洪流冲击着,仅在几分钟之内,万千方石碴像头脱缰的野马,朝他压来……他再也没有回到她的病榻前。

半年后,她病愈,第一件事就是要求调出个旧。现在,她生活在西湖边的父母家,独身一每当有人想给她介绍对象时,她的神经就会崩裂,就会疯狂地撕扯自己的头发,直到失去知觉。

再没有人搭理她。陪伴她的将永远是孤独和寂寞。

是谁制造了这一场场悲剧?是谁在摧残大地母亲的同时又在毁灭人类自己?

流行在人类中的艾滋病是可怕的,但只要人们不去从事那些非正常的性行为,艾滋病就不会危及我们的生命。凡是理智和有一点意志的人要做到这一点太容易了。然而,你能防止和遏制地球艾滋病的流传吗?人们可以压抑甚至杜绝一切包括正常在内的**,却无法离开空气,离开土地,离开水源,因而也无法对地球艾滋病实行有效的对付手段。

由此可见,我们就有权和应当发动全部的舆论及其它工具,来揭露和抨击那些制造地球艾滋病的自由采矿者们!并且通过已经造成和正在造成的种种事件来教育包括乱采滥挖矿石者本人在内的全体人民。近几年来,我们的工业部门、环卫部门、城建部门、卫生部门,一次又一次地抓过城市环境污染问题。现在,我们似乎应当郑重其事地来研究一下矿山环境治理问题了!这是因为,矿山环境的影响而积远远超过了城市环境污染,它与整个国土环境连在一起,与整个人类的生存环境连在一起。人类只有一个地球,假如这个地球本身的所有部位都患上了艾滋病,那么,人类将在何处生存呢?

矿山环境治理已不是十简中的行业问题,而是一个与人类生存休戚相关的事。它与每个人都有着直接的关系。

从已知的材料看,由于野蛮性掠夺式抢矿,许多山地、江水、耕田造成了严重污染和水土流失现象,并且由此而造成的灾难也是巨大的。1989年1月9日,地矿部部长朱训公布,我国目前的水土流失已达130万平方公里,黄土高原的沙化面积803万亩,每年减少森林而积5千万公顷以上,崩塌、滑坡、泥石流等造成的灾害为国家造成的损失约10亿元。而这些严重破坏生态平衡的现象,其中又以由于群采风带来的后果占重要部分。而生态失重给人类带来的危害绝非是有价可估的几亿元损失。它是一种瘟疫式的灾难。难怪河南栾川爆发了一场全民性的反群采风暴乱。

这一天,来自赤土店、陶湾、庙子等地的群众,开始是几个人,后来是几十人、几百人……组成了浩浩****的游行队伍。他们中有教师、小镇居民、附近农民、学生等等,手中举着一块块木牌、白布、三角旗,上面写着赶走挖矿人,还我绿水青山、致富要讲良心,贪财必是黑心等标语。游行队伍开始只是呼口号,后来看到路两边那些使他们深受其害的钼矿小选厂的老板和民工们拿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在一边讥讽、嘲笑,不由转怒为恨,拿起砖头、铁锅,见厂就砸,见设备就毁。于是乎,一场惊动省府、中央的反群采风秘乱就在栾川这样发生了。参加打砸抢的全是那些只拿几个工资糊口或家里无劳力的无产者。域小的年龄7岁,最大的77岁。最后,有人给珏公安局打了个电话。公安局马上出动了好几辆警车,准备大抓一批。谁知到现场一问一查,没说别的,只给正在砸东西的游行群众一句话放心砸,要砸砸个彻底!说完,警车呜呜地冒着白烟转了回去。

砸公安局支持我们?砸啊一一!这一下,愤怒的群众更像火上浇了油,将沿路的十几个炼钼选厂砸了个稀巴烂。那些昔日耀武扬威的老板们此刻只恨自己少长了两条腿。栾川发生这次声势浩大的民反与暴乱,是非常值得深思的。

地处伏牛山腹地的栾川,素有河南西藏之称,是个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穷县。此地四面环山,重岭叠障,是我国少有的多金属成矿地带,已发现的贵重矿种有30多种,特别是这里有丰富的钼钨矿资源。据悉,此地钼金属储量为XXX万吨,白钨XX万吨,是世界三大钼矿之一。早在汉代,栾川就有开矿的记载。据称,所产水晶其质量坚如玉,凝如冰沁心凉目,昼观星迹。

解放以来,栾川钼矿开发有较大发展,但由于多方面的原因,特别是近年来全民性的乱采滥挖现象猖獗,任意开采钼矿,小小的一个县竟有各类矿石选厂1300多个,氰化池700个。这些具有高强度剧毒的选厂及池子又无完好的设施,甚至连最起码的排水管道都没有,选厂及池子的有毒废水直接排入河道。栾川共有七条河道,条条污染至极,有害物质髙出国家标准五、六十倍,不时发生人畜中毒死亡事故。政府屡禁不止,群众叫苦不迭,最后发展到集体游行、暴乱。胖众自发组织起来,在县城通往矿区的24公里长的车道上架设了八道岗卡,向来往运输矿石的汽车索要污染费,以求起码的生存环境。

栾川县政府曾为根治矿山污染下了很大决心,一次就取缔了钼选厂1073个,氰化池675个,滚汞碾178个,封停矿口分88个。但是,他们也感到无法承担肩上的压力,因为取缔和封停这些有害于公众的设备与工程所造成的损失整整一个亿!而这一个亿大部分是各单位、集体、个人到国家银行贷款的。因而,他们面临着的选择是:如果要让全县恢复绿水青山,就得损失一个亿、并且负责偿还这一个亿的债。如果保诬有能力还债,就得继续让全县37万人民生活在充满镢化钠等高强度剧毒空气的生物环境之中。

选择无疑是残酷的。

中国目前所面临的乱采滥挖矿石而造成的环境恶化问题,不仅令栾川这里的县太爷无奈,就连中央主席、政府总理都甚感棘手。

当我们十分大意地迈出一步,走入怪圈时,事态常常发展到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一个十一亿人口的大国,倘若前进的车轮稍稍偏离轨道,那么后面的队伍该在何处,简直无法估测。历史筲给予我们多少深刻的教训!难道我们不该淸醒地思一思想一想?

瘟神已经蔓延,尚须立等决策!

《人民日报》曾经报道过这样一件事:某省一位全国人大代表,前三年因改革有方而被省市推举为先进典型。但是,最近经纪委和检察部门查实,此人竟是一个专门挖社会主义墙脚、以不正当手段牟取名利的改革投机分子和大贪污犯。自然,他的人大代表资格被取消,并被法院判刑。

我们并不否认社会上总是有那么些蜕化变质分子。但像这类孬种一英雄一孬种式的人物,在现实生活中并不是个别现象。出于一个时期某种宣传的需要,便拔出这个时期的典型苗子来,进行人为的脱离客观现实的宣扬,这实在是我们生活中的一个悲剧。这种悲剧造成的不仅仅是人们对某些典型和一个时期的党的方针、政策失去信任感,而是整个民族心理的倾斜。

诚实的中国人有种天然的自卑感,每当面对这种现象时,总是首先自责,认为是由于自己的愚昧、短视而造成的。笔者以为,当我们冷静和认真地对这些现象进行细致、深刻的考察,就会发现真正造成我们民族心理倾斜的,并非来打于民众的天然因素,而是我们一个时期的政策上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