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深切地感受到两省市之间的这种微妙关系。这种情况当然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上海和江苏早已亲如一家,关系密不可分,苏州和上海的关系更不用说。上海人对苏州这位小兄弟称做是“好兄弟”,苏州人真诚地叫上海人是“老大哥”。苏州称上海是自己发财致富的天堂,上海称苏州是自己的“后花园”和“露天银行”。
但形成这种关系的过程是复杂和微妙的。昆山人在建立苏州和上海这种“兄弟般”亲戚关系的过程中起着直接和率先的作用。
到了这个时候,昆山的吴克铨已经从班子的“配角”到了主角——1984年他是昆山的县长。按班子的分工,县长是主抓经济的。他的能量因此得到充分的展示,加上书记蔡长林又是一个开拓型的党务领导,吴克铨从此有了大展宏图的机会。
与上海攀亲是吴克铨“强大昆山”的战略的主要思路。
他就任县长后的第一个目标是与上海纺织厂联营。
说起纺织厂,不同时代的昆山人有不同的感受。这家当年在大跃进时代建起的纺织企业,曾经给没有工业的昆山人添了不少荣光。可是20年过去了,它的容貌和产量不曾有过丝毫的改观。到了改革开放年份的80年代初,这家国营企业已经奄奄一息,它的惟一生命力就是靠税务部门免税来维持。纺织工业部的一位部长视察过后长叹一声道:“走了全国那么多纺织厂,没想到在昆山竟然还有这么一家破烂的厂子。哪一天你们通过技术改造后,一定想法留一个旧厂车间,好做纺织工业的文物让后代人看看。”
昆山人听了这样的话心里不是滋味,但现状就是如此。
作为县长的吴克铨心里更不是滋味。怎样来拯救纺织厂、振兴昆山,这是他上任伊始想得最多的事。他脑子里一直在盘算:昆山要发展,路怎么走,这是关键。
熟悉吴克铨的人知道,这位苏州吴江籍的昆山人,在任昆山县长之前曾经有过一段一般基层干部没有的经历:他是50年代末的中南财经大学毕业生,当时正值国家用人的时候,国家计委从中南财经大学要走了这位原先留校的高材生,在北京三里河的国家计委大楼里没呆几天,60年代初的三年困难期来临,甘肃那边出了事,热血男儿吴克铨贴大字报强烈要求到最困难的甘肃去。吴克铨是在这种背景下到了甘肃去参加“整风整社”的。组织上原讲他们那一批人等“整风整社”结束后就回北京,可等吴克铨完成任务后,中央下了一道“精简机构”的通知,吴克铨就这样被“精简”了,他选择回老家苏州。但他没能到苏州城里工作,因为“精简”下来的人需要服从组织到更需要的地方去,于是他被分配到苏州最困难的昆山,就这样吴克铨带着妻子孩子成为昆山人,从此没有离开过……
若干年后,走马上任的县长吴克铨重操旧业:计划(或者说谋划)——成为他当县长后最能显露的本领与独特才华。
“80年代初,苏州的整体形势非常好,与全国其他地方相比已经是跑在前面的了。时任党的总书记的在视察苏南时曾经高度赞赏苏州‘无常江’现象。这‘无常江’是指的无锡、常熟、江阴三县,当时无锡、江阴二县都属于苏州地区管辖。‘无常江’的工农业产值都已经超过20亿,而我们昆山非常可怜,才6个亿。我们讨论的结果是:昆山光靠农业肯定永远掉在后面,必须要有工业。但客观上昆山有两个传统的问题,一是田多劳力少,工业一直没精力搞。二是昆山的农业产量虽然不高,但农民的收入在全苏州不算低,经常处在第一、第二位,所以昆山人内心世界里不想搞工业。当时昆山人有这么几句顺口溜:产量不高,收入不少;生活蛮好,贡献更好。说贡献更好是因为我们昆山卖给国家的粮食多,当时在以农业为主的县级单位,卖粮多就是最大的光荣。所以昆山在改革开放初期想突破产业结构上的革命,难度和阻力不小,主要是观念上的问题。虽然当了‘小八子’,可心里还是有一份阿Q式的自豪感,甚至对老大哥‘无常江’还有些不服气。但同时大家心里清楚一件事:光搞农业,怎么也不可能赶上‘无常江’的。唯有工业才能提升一个地方的社会生产总产值。同时又如说的,走工业化之路才是实现中国现代化的必由之路。昆山能不能搞工业呢,这个问题摆在了我们面前,需要分析。我调查后的结论是昆山不仅可以搞工业,而且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最最关键的是靠近大上海这个中国的经济中心。另外是我们到底有没有农业劳力可以腾出来去搞工业?我一调查发现,昆山至少有10万人可以腾出来搞工业,10万人搞工业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我是搞计划出身的,想到这里就有些热血沸腾!而且我发现昆山已经有这样的先例,如陆杨镇,也是个田多人少的地方,但他们的小工业搞得好。相反周庄人多田少,可由于没搞工业,照样还是穷嘛!县委会议上,大家的意见一致:昆山要发展,三产必须一起抓。那个时候抓工业叫‘抓三产’。我分管工业,所以更早地主持抓了昆山的工业发展事业……”吴克铨回忆起当年的“昆山之路”时,讲起了这段思想与观念转变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