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李琬的举动,高仙芝私底下也颇有微词,认为李琬行为过激、操之过急。尤其是动用他手下的西北军汉,刺杀年轻的东宫司议郎张瑄,更是太过荒唐。
但作为臣属,高仙芝既然决定支持李琬,尊李琬为主,就不能过多干涉李琬的行动,只能从旁建议。好在多数时候,李琬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刺杀张瑄的两名军汉被人反杀,横尸现场,自然被京兆府衙门弄了去。不过,以高仙芝的影响力和荣王李琬此刻的权势,高仙芝也并不担心会暴露。况且,京兆府尹董智合,本来也是荣王一党。
荣王府的饮宴进行中,淡淡的夜幕下,在宫门入夜即将关闭之前,杨玉环的贵妃仪仗悄然出了皇城,向虢国夫人府上行去。
而此刻,在虢国夫人门口,一个身穿布衣戴着斗笠的少年缓步走来。
守门的家仆刚要斥骂,突然见这少年飘然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年轻英挺、而虢国夫人府上家仆又极其熟悉的面孔——张瑄
两个家仆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张瑄遇刺的消息早已在长安城里传遍,老百姓不知情,以讹传讹早已成了张瑄遇刺身亡,如今突然见张瑄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两个家仆如何能不震惊万分?
张瑄淡然一笑,挥挥手轻轻道,“二位,本官张瑄,有要事求见虢国夫人,还望二位通报一二。”
张瑄跟虢国夫人母子的关系密切,这是长安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两个家仆不敢怠慢,赶紧一边把张瑄迎进府门来,一边飞速去通报杨三姐和公子裴徽。
因为担心张瑄的安危,杨三姐正在心急如焚间,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惊喜交加,顾不上更衣,穿着内衣披着裘皮披肩就带着裴徽一路匆匆迎了出来。
明亮皎洁的月光下,见那熟悉的少年身影依旧是那么挺拔飘逸,出现在眼帘中,杨三姐心神激荡几步就跑了过来,一把抓过张瑄的手,声音竟哽咽起来,“你这瑄哥儿——你可是吓死奴家了……”
裴徽也有些激动地迎上来,见自己母亲有些纵情失态,暗叹了一口气,撇过头去,向着面色诡异的家仆婢女挥了挥手。
围观的几个家仆婢女赶紧散去,不过却也由此证实了往日府中广为流传的一个小道消息:虢国夫人对张瑄有情。
当然,给她们一个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在外边嚼舌头根子的。顶多,也就是府中婢女之间背地里互相善意地八卦一下。
“夫人,张瑄无恙,请勿挂心。”感觉到杨三姐顾不上掩饰、瞬间喷涌出来的情怀,张瑄心里暗叹,轻轻捏了捏杨三姐滑腻的手,然后后退一步。裴徽在侧,由不得他有过多的表示。
“没事就好……”杨三姐失神地望着张瑄,也慢慢回过神来,妩媚的脸色一红,“走吧,里边呆着,别站在这里了。”
“先生平安无恙,真是万幸……”裴徽上前来躬身一礼,“请先生进厅说话。”
“嗯。裴徽,吩咐下去,我在府上的消息不要让下人传扬出去。”张瑄笑着向裴徽点点头。
……
……
虢国夫人府客厅之中,灯火通亮,气氛倒是喜气洋洋。
虢国夫人皱着眉头轻轻道,“子瞻,究竟是谁这般狠毒,竟然在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要置你于死地?你给奴家说实话,奴家虽是一介女流,却也豁出去一定要为你出这口恶气”
张瑄心中一暖,无论面前这个女人如何如何被人非议,但她对自己却是一片赤诚痴情,没有掺一点水分;她或许对不住很多人,但却一定对得住自己。
“夫人……”张瑄刚唤了一声,却见杨三姐目光幽怨地瞥了过来,顿了顿,犹豫着轻轻又道,“三姐,这人是谁其实我倒也猜出了几分,只是没有证据,说也白说。这事儿我自有主张,你就不要搀和进来了。”
杨三姐也颇有几分心机,她稍加思量,就从目前的一些明里暗里的讯息中串联出一个大差不差的结果来。
她凝视着张瑄,惊道:“难道竟是荣王李琬?”
张瑄笑了笑,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厉,却是没有说话。
杨三姐冷笑了一声,“是了。李琬要夺李亨的太子之位,你辅佐李亨自然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但李琬又如何?奴家也不怕他子瞻,你且在奴家这里将养身子,奴家明日一早便进宫去见贵妃娘娘,一定要为你报了这个仇”
“三姐,此事先不急。太子如今危在旦夕……你去派人去,看看能不能把杨国忠请来。杨国忠若是不来,就说贵妃娘娘今晚要驾临你的府上,某相信,杨国忠会来的。”
张瑄轻轻说着。
杨三姐吃了一惊,“娘娘要出宫来奴家这里?……你确定?”
“娘娘已经出宫了,估计再有盏茶的时间就会赶到。”张瑄犹豫了一下,向裴徽点头道,“裴徽,要不然烦劳你去杨国忠那里走一趟?”
裴徽一怔,但却立即点头应下,“嗯,先生,我就去一趟。”
裴徽说完转身就走。裴徽刚走不久,一个侍女就匆匆来报:“夫人,贵妃娘娘驾到——”
……
……
不带任何侍女或者宫女,杨三姐和杨玉环这对姊妹花并肩说笑着一起走进厅来,挨着坐下。寒暄了几句话,杨玉环突然游目四顾,神色变幻着轻轻道,“三姐,张瑄那小厮何在,让他出来见本宫。”
杨玉环的话音刚落,张瑄就从屏风后面转出,飘然前行,在杨玉环热烈且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躬身拜了下去,“臣张瑄,拜见娘娘。”
张瑄突然冒出来,杨玉环倒也没有太吃惊。张瑄在信上已经写明他会在虢国夫人府上等候,请她无论如何想办法出宫相会。
就连杨玉环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也不知曾几何时,张瑄已经在她心目中占据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而接到张瑄的密函之后,她找了个借口匆忙出宫,一个是不忍拒绝张瑄,另一个也是担心他的安危,想要当面见一见嘱咐一番方才安心。
见他果然平安无恙,杨玉环长出了一口气,如水的双眸轻轻在他的身上“盘旋”几圈,然后探手抚了抚自己额前的发髻,柔声道,“今日,太子见过本宫了。本宫虽然答应了他,但心里却没有谱。”
“张瑄,听本宫一句劝,如若事不可为,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汝且安心,本宫跟陛下说一声,调你离开东宫这个是非地便是。”
张瑄摇了摇头,“娘娘,张瑄绝非是朝三暮四之徒。张瑄既然入了东宫,便要殚精竭虑辅佐太子走出困境……在这种生死关头,某绝不会背弃太子”
“汝倒是对太子忠心耿耿啊……只是本宫担心,你坚持站在李亨身边,自身安危很难保全。本宫也猜得出来,派人行刺于你的必然是荣王李琬吧?陛下其实也心中有数。只是李琬如今正在势头上,如果拿不出证据来,陛下也是无法为你做主的。”
杨三姐气愤地在旁插话道,“娘娘,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也就是他有贵人相救,否则的话……岂不是……”
说到这里,杨三姐眼圈又是一红,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杨玉环一怔,回头来凝望着自己三姐,妩媚光洁的面容上闪动着意外和复杂的红光。
“这事暂且休提。娘娘,臣只求娘娘一件事。”张瑄发觉气氛不对劲,赶紧干咳了两声,主动开口岔开了话题去。
杨玉环羞恼地暗暗瞪了张瑄一眼,冷哼道,“你说,本宫听着哩。”
杨玉环心里却是暗道:你这个可恨可恶、胆大包天的小冤家,竟然勾走了三姐的心勾走了三姐的心,却偏偏又来撩拨本宫……
“娘娘,杨相来时,但请娘娘为太子美言一二。只要娘娘站在太子一边,杨相会有所斟酌的。”
杨玉环撇了撇嘴,淡然道,“汝说得倒是轻巧。本宫的态度可以表,但是杨国忠如今为相,自成势力权倾天下,已经不是昔年落魄街头的杨三郎了。他固然尊重本宫,但却也未必就一定会看本宫的脸色行事。”
“尤其是此番,李琬与李亨相争,李亨必败无疑。杨国忠怎么可能眼睁睁地跟着往火坑里跳?”
“娘娘又如何断定太子一定会输呢?”张瑄微笑道,“不到最后一刻,胜负还是很难分清的。”
“这还用说?李亨身边有谁相助?只有你这个无职无权的少年郎,你固然有些手段心智,但只手难翻天,莫非你还能力挽狂澜不成?”
“你还是休跟本宫耍嘴皮子斗心眼,一会杨国忠到了,你要是能说服他,那算是你的本事。本宫就拭目以待了。”杨玉环回头扫了一眼面带红霞的杨三姐,有些没好气地轻轻道。
咳咳
张瑄知道杨玉环这股“邪火”从何而来,干咳两声,尴尬地扭过头去。
一个家仆匆匆进厅来报:“娘娘、夫人,杨相到了。”
杨玉环正要开口宣召,却听厅角已经传来杨国忠那略到嘶哑的男中音,“娘娘,不想娘娘出宫驾到,国忠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说话间,杨国忠已经大踏步走进厅来。
杨国忠正要向杨玉环行礼,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神色从容镇静的张瑄,吃了一惊:“张瑄?汝何以在此?”無~錯-小`说`网 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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