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鸣长叹了一口气,“嫂嫂,瑄儿这些年倒是深藏不露了。现在看来,应该是瑄儿在曲江池诗酒宴上展露才学,引起了虢国夫人和圣上的欣赏……如果所料不差的话,想必这一次立成有很大的机会被圣上赦免,倘若如此,瑄儿便是我们张家的功臣!”
“想起昔日种种,老夫不禁汗颜。”
张九皋也坐在一旁朗声一笑,“某就说了,大哥一代名臣良相,才学谋略冠绝一时,他的骨肉血脉怎会如此不堪?看来这往日来瑄儿韬光隐晦游戏风尘,如非家族危机之下想必也不会这般主动显山露水,倒是我等没有识人之明,着实惭愧。”
柳氏微微一笑,明是自谦,声音里却情不自禁地带出了几分自豪感,“两位叔叔这话让奴家惭愧万分。瑄儿昔日胡为,也与奴家管教不严有关。”
“呵呵……嫂嫂,二哥,过去之事就不再提了。不论如何,今日之瑄儿是我张家之幸,我们应该高兴才是。所谓十年磨一剑,剑出耀天下,瑄儿此番脱去尘埃一飞冲天,将来前途无量,咱们张家广大门楣的希望怕是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了。”
张九皋这话其实带有几分客情。
张宁在一旁见两个长辈突然对张瑄不仅改变了态度还“横加吹捧”,心里颇不以为然。听了张九皋的话,心里更不舒服,忍不住出言淡淡道,“叔父大人,三弟这些年整日里胡作非为浪荡街坊,不读圣贤书、不作诗歌赋,言行粗鄙浅陋,要说他突然变成什么才子,我绝不相信。”
“若非不是误打误撞,就是夸大其词罢了。”
张九鸣闻言皱了皱眉,张九皋转头望着张宁,心头隐隐火起。
张瑄是不是真才子,这事儿可以姑且不论。可张宁对张瑄太过恶劣的态度,早就让张九皋看不过眼——还是那句话,有些话长辈可以教训,作为平辈,你就没资格说。今日张宁在李岫面前的表现,足以说明这个侄儿的心胸非常狭隘和浅薄。
这时,却听张九鸣挥手向站在一侧的侍女呼道,“去把张力找来。”
张力匆匆进厅来向几个主子施礼问安,然后就规规矩矩地垂首站在那里,等候垂问。
“张力,你把三公子在曲江池诗酒宴上的所作所为细细讲来……”张九鸣笑着放缓了声音,“不必紧张,照实讲来便是。”
“是。”张力定了定神,恭谨地一五一十地将张瑄那日的表现以及在场官僚权贵和士子清流的反应详细说了一遍,虽然他的话没有什么逻辑,但总归是说清楚了问题。
而且,说完,张力还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纸册来呈上,“老夫人,两位大人,这是三公子宴会上的五首诗作,已经在长安坊市中广为流传了……奴才方才出门遇到有人贩卖这诗帖,就斗胆买了一份回来,请老夫人和两位大人过目!”
盛唐时节,歌舞升平,诗文之风日盛。在这帝都长安,凡有士子文人的佳作出炉,定然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整个长安城,然后被一些小商贩雇人抄写复制多份,然后去那些酒楼茶馆乃至花街柳巷这些文人经常出没的场所贩卖,获些蝇头小利。
“好,呈上来。”张九鸣大喜,挥挥手吩咐张力道。
从张力手里接过诗帖,只匆匆扫了一眼,张九鸣的脸色就变了。
整整一盏茶的时间,他才恋恋不舍地将手里的诗帖转给张九皋,叹息道,“瑄儿竟有如此诗才……这五首诗作无一不是上乘之作,每一句都可谓是神来之笔。这等才学,让老夫惊叹。”
张九皋接过审阅一番,抬头来望着张九鸣,眸子里的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张宁也从旁观看多时,这时却狐疑道,“奇怪来哉,他竟有此才华?莫不是抄袭之作?”
诗酒宴上,现场命题,这事儿来不得半点虚假。如若是抄袭,那就更不可能了。前人之作,一般都会流传后世,在场众人又都是诗文里打滚的行家里手,尤其是还有王维这等诗文巨匠在,张瑄要是抄袭早就被揭穿了。
张九鸣性子沉稳倒也罢了,但张九皋脾性稍急,听张宁又在侧出言非议,再也按捺不住开口低斥道,“诗酒宴上命题作诗,怎能掺假?瑄儿有才学、有长进,你作为兄长,应该高兴才是,怎能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出言不堪……兄弟之情弥足珍贵,不论何时都莫要失却了兄弟情谊!”
“议和啊,做人要人品端方,心胸开阔一些才好……不仅对于自家兄弟,对于同僚和友人,也要如此。”张九鸣也瞥了张宁一眼,不咸不淡地敲打了一句。
张宁的脸顿时变得涨红,他的嘴角哆嗦着,尽管心里不服,但两个长辈一起开口训斥,他也不敢再开口顶撞。
这个时候,张府内务总管张举几步跨进厅来,脸色有些古怪地躬身施礼道,“老夫人,两位大人,刚才三公子奉旨去虢国夫人府上赴宴侍驾,却……”
“怎么了?”柳氏一惊,急急问道。
“老夫人,三公子临走派人把府上准备好的一套金器带走了……”张举苦笑道,“三公子定执意要带走,小的拦不住,特来向老夫人请罪!”
柳氏眉梢一扬,“瑄儿带走了?哦,奴家明白了……张举,好了,奴家不怪你便是。瑄儿这肯定是去虢国夫人府上赴宴,给人家带了点礼物。无妨无妨,任由瑄儿取去便是。”
这套金器价值不菲,这是张家最近倾尽所有才凑够的一份重礼,准备继续去打点疏通关节,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就被张瑄“顺手牵羊”了。
张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退下,没有再说什么。
他出门眼睁睁地看着张瑄乘坐的马车向着虢国夫人府相反的方向而去——三公子究竟要做什么?张举不敢问,更不敢说了。
如果是之前,他肯定怀疑张瑄是将家里的财物拿出去挥霍快活掉,那样的话他就算是豁出去冲撞张瑄,也会坚决不肯放行,最起码会立即通报柳氏或者张宁。
但如今——张瑄身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太过神秘的外纱,作为张家忠实和最核心的家奴,张举大抵也了解一些情况,张瑄奉旨出行强行带走这部分金器,他没敢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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