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和企业如何有效而良性地互动,一直是个难题。我曾打过一个比方,如果市长提供的是一块麻布,市场做得再好也是在麻布上绣花,反之,如果市长提供的是一块锦缎,市场就有了锦上添花的机会,关键是市长和市场如何跳好“双人舞”。
所谓“三老”,“一老”是指从中央到省、市,到区、县的首脑,如果不符合政府的发展方向,“老头子”对整个区域的发展不兴奋,企业又怎么能借势借力,怎么做得好呢?但是,光“一老”满意还不够,政府扮演的角色往往是搭平台、做规划,最后要燃成熊熊烈火还得看企业家,所以这“一老”满意,就是老板满意。
什么是商人?他追求商业效益,要看到商机。如果已经有一锅水烧到了90℃,商人就是那种口袋里装着面条的人,这时候商人会把这锅水买下来,然后把面条放进去,变成一锅煮熟的面条,就可以出售获利了。如果水温太低,商人自然是不会有耐心等到水开。很多时候由于双方的供给和需求没有调到同一个频道上,以至于错过了不少机会。政府希望招来企业帮它拉动经济发展这部大车,但是企业家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于是政府会给出一些优惠条件,就像拴在牛鼻子前面的一把青草,吸引他们往前走。这种方式对于一些小牛来说是可以的,对于一些大牛来说则缺乏吸引力。因为这些大牛考虑的不仅是今天,还有明天的青草在哪里。如果不能够告诉他们前面有一块草地,即便今天给出的青草再多,他们也很难下定决心。如果政府连自己的草地在哪里都没搞清楚,大牛们对手里的那把青草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商人有两种,一种是比较低端的,只能看到浮出水面的东西,大多数的商人只愿赚快钱,而政府对旅游的投资就像养女儿,有长远的考虑。而真正的商人是希望能看到未来的东西,所以他们要买战略,买明天,买预见;任何一个项目,不仅是自己的企业要成功,上下产业链的关联者也都有钱赚,有钱赚大家才能与你形成合力,人家才会跟着你走,你的雪球才能越滚越大。
对政府来说,区域发展需要整合市场的力量,增加区域的价值;而企业也希望通过提升区域价值来打响自己的品牌,在使区域升值的同时,也增加自己的价值。这原本是一个双赢的过程。
但是,政府和企业如何有效而良性地互动,一直是个难题。我曾打过一个比方,如果市长提供的是一块麻布,市场做得再好也是在麻布上绣花,反之,如果市长提供的是一块锦缎,市场就有了锦上添花的机会,关键是市长和市场如何跳好“双人舞”。一般来说,政府在经营一个城市时,不可能星星点灯,大的思路出来以后,非常渴望一个杠杆,一个“转世灵童”。什么是“转世灵童”呢?就是那些有责任感和锐意进取的企业,能够按照政府制定的纲领充分释放市场能量的企业。
我们把打通政府与企业的关系叫作“两场统筹”,对接这“二老”的需求,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和变压器。在计划经济时代,一座城市和区域如何发展,政府是绝对的经营主体,但随着中国城市化、市场化的高速推进,不少企业已在相当程度上和许多领域中弥补了政府能力的不足。政府权力大了,头就大,问题的关键在于:政府不能被企业所绑架,同时,市场能做好的事情,政府也绝不插手。
那么,“双人舞”该按什么音乐和节奏去跳呢?又该按照谁的标准和满意度来衡量呢?这就涉及另“一老”,就是老百姓。无论是政府还是企业,绝对不能损害老百姓的利益,老百姓如果不满意,不管你多成功,最后还是要垮掉。老百姓要得到实惠。如果我们做的任何事情只是满足前面两个,不能满足最后一个,那就会前功尽弃,甚至祸国殃民。中国很多地方做旅游,短期行为盛行,项目开发完毕后形同虚设,老百姓得不到益处,反而产生了累赘,就是因为严重忽略了老百姓这“一老”。
举两个成功的小例子。第一个是大家所熟知的上海新天地现象。十多年前,这个项目本来是一个无意之举,但它像一声春雷,启发了很多人的思路。为什么叫无意之举呢?一开始,开发商也是准备把石库门大拆大建,后来事情突然起了变故,容积率必须降低。这一逼,就逼出一个“早产儿”,也逼出一朵报春花。商人要逐利,既然在量上不能获得巨大回报,那还不如在质上去追求补偿,因此才有了“螺蛳壳里做道场”,自然要去挖掘当地文化了。新天地正好赶上了中国从“吃饱了”向“吃饱了撑的”时代转换,人们已经看惯了工业化和复制化的垃圾,非常渴望这么一个有历史文脉的东西,终于上海通过这么一块方寸之地,向人们展示了一个十里洋场、多元文化的上海,最后形成一个非常有趣的消费模式。老外到上海想探寻昨天的“东方巴黎”,想去回味昨日的情结,而新天地所营造的生活娱乐空间,引来老外扎堆;老外一扎堆,中国的那些“花痴”美女想展示自己的绰约风姿时,也纷纷跑到石库门;中国的暴发户们到上海想看美女,石库门自然也就是个好地方。这时那些商家趁机把价格抬高若干倍,专门迎合那些愿意为情调和想象埋单的人。最后的结果是,生意火爆,物业升值,由此形成一个独特的产业链,形成一个磁场,成就了新上海、新时代的一扇橱窗。
第二个典型的例子是成都的宽窄巷子。虽然我们没有具体参与做这个项目,但是今天的宽窄巷子能成为新成都的一张城市名片,一个必到的旅游目的地,一个展现成都作为“西部之心、典型中国”的地标,与我们当时为成都市市委市政府策划的城市发展战略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我们那时明确地对成都领导班子提出,成都如果要对外打造“西部之心、典型中国”,它必须拥有几张文化名片。对于那些有着深厚历史根源的区域,如宽窄巷子、文殊院等,不能够为了眼前利益就交给房地产商,看似好像能马上赚到十亿八亿的土地收入,但这个城市就会变得平庸无奇了。这个时候应该要把这些项目单独拿出来,打造成为城市名片、文化橱窗。当时我说要追求这种长远利益的时候,甚至还很幽默地提了一个“公共食堂”的说法:这种项目应该像机关食堂一样,第一,不能挣钱,如果琢磨着挣钱就肯定做不好,就去卖别墅了;第二,不能亏钱,亏钱的话就是行政机构了;第三,食客们还叫好。这三个东西就是考核指标,都把握住了的时候项目才叫好。这种项目虽然会让政府损失眼前十亿二十亿的收益,但可以让城市的价值和品位变得非同一般,就像巴黎的埃菲尔铁塔、香榭里大道,意大利的斗兽场、罗马的特雷维喷泉一样。
今天仍然有很多城市只追求眼前利益,而宽窄巷子甚至成都之所以能够避免走入平庸无奇,与其当时领导班子的战略眼光和执行能力密不可分。他们不但高度认同了我们对于打造成都文化名片的观念和思路,还专门成立了文旅集团进行统筹。所以对于宽窄巷子,他们就没有光顾眼前利益,而是遵循保值增值的原则,用十年八年的通盘考虑来打磨它,并在这个定位的基础上,通过一次次地招商,一次次地洗牌,逐渐形成了一种生态链、生态文化,最后才成为了今天大家看到的西部文化地标,成为中国旧城改造最成功的代表之一。现在你去那里,随便走进一个院子,都有独特的文化,每一个院子都是巴蜀风情的博物馆,每一个院子都是巴蜀美术的展示厅,每一个院子都是中西交流的橱窗。在这里,民间智慧充分爆发,成都人会耍会玩的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可想而知,如果当初宽窄巷子按照开饭馆的商业模式来做,这个地方肯定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