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巫炀轻轻唤了声。
玥没有动,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巫炀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慢慢站起来,身侧,紧紧握着的双拳微微颤抖。
瑀低垂着头站着,显得极为伤心,雪妖长老重重叹口气,别过头去。
“姐姐,她……”泪水,在妙妙的大眼睛里转了几圈,最终,成串地落下。
心口像堵着团东西,有些闷,还有些许钝痛,因为看到玥脸上残留的悲伤。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巨兽,此时像只温驯的小狗,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轻轻摆头,一下一下在雪妖长老身上蹭着。
玥的身体开始慢慢融化,不多时便成为一汪清水,有个淡蓝的发光球体自水中升起,漂浮在众人面前。
雪妖长老小心地将球体收好,又指了指依然漂浮在半空中,装着玄麒的透明棺材。
棺材缓缓落下,然后,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开始融化。
雪妖长老拍了拍仍在蹭她的巨兽的头,对巫炀说:“他不要紧,醒了就没事了,额头上的兽角印是假的,已经不会再出现。对了,吹万兽笛的,是谁?”
巫炀眉头紧锁:“跑了。”
雪妖长老看了他一会儿,说:“刚才,在你和玥过招的时候,我发现,那个来借兽角的人,确实是假冒的。我想,玥因为看到是你,而没有尽全力,他又是一开始就用的狠招,所以才会一击成功,如今看到你,才知道那人的道行与你相差很远。”
“他用的是黯火?”巫炀想了想问道。
雪妖长老点点头:“玥把焦土带来了吧?乍一看,确实很像,但是细细想来,却也是有破绽,只是当时,我同样没有想到‘巫炀’会如此狠心,吃惊之下,便没有发现。”
巫炀摊开手,那里,还留着一点土的痕迹,他低头仔细闻着,像是发现了什么:“好像……有点香,像是……脂粉的气味。”
脂粉的气味?难不成,又是一个香粉婆婆?
雪妖长老“嗯”了声:“看来,我没有闻错。我们会继续追查,你们也要小心,告辞。”
说着,带着瑀和巨兽,转身消失在空气中。
雪很快就停了,原本茫茫一片的白色中,渐渐浮现出围墙、树木和房屋等标志物,我发现自己并没有走出多远,离家,只不过一个路口的距离。
一阵风吹来,还是很冷,我将双手紧抱在胸前,止不住地流清水鼻涕。
“姐姐,这样会不会暖和点?”妙妙抱着我问。
“你不冷吗?”她只穿一件长T恤,还是短袖的,在寒风中,竟丝毫没有瑟缩的感觉。
她摇摇头:“人间界的冬天,根本就不冷。”
我不禁有些羡慕起做妖怪的好处来。
“你先前不是很英勇的吗?”巫炀语带嘲讽,“怎么现在抖成这样?”
说到英勇,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是啊,对妖怪来说,我就是只一捏即死的蚂蚁,刚才居然还想保护妙妙,真是异想天开。
几个月以来,妙妙与我们朝夕相处,尽管大部分时候都是猫的样子,但我和玄麒,也已经把她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所以,才会做出那样愚蠢的举动来吧。
这时,透明棺材完全融化了,玄麒长长地出口气,睁开眼睛。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声音嘶哑,转头四下看看,慢慢坐起来。
我赶紧去扶他:“感觉怎么样?”
“我做了个梦……”他扶着自己的额头,说,“爷爷、爸爸、妈妈……大家都在,我跟着他们走啊走……”
听到这话,我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急忙用力吸下鼻涕,转移话题:“啊,那个,你能不能走?快回去吧,冻死我了!”
他在我的搀扶下起身,活动了下手脚,点点头。
“你们,怎么都穿得这么少?”他看看我,又看看妙妙,随即自己也打了个冷颤。
“快走快走,回去再细说。”我使劲搓着自己的双臂,只感到满身都是鸡皮疙瘩。
刚开始,玄麒的关节还有些僵硬,后来因为冷,我们都越走越快,只一会儿功夫,便踏进家门。
妙妙一路紧随在身后,不断地问:“姐姐,你真的是想保护我的吗?”
我没理她,作出很忙的样子,把空调温度调高,然后换下被雪浸透的衣服和鞋,又泡好几杯热茶。
房间里渐渐温暖起来,热气氤氲缭绕,充满了茶香,玄麒捧着茶杯缩在沙发上,惬意地舒一口气,才想到要问怎么回事。
“玥原来是巫炀的女朋友。”妙妙嘴快,八卦地最先爆料。
这句话大大出乎玄麒的预料,忙连声问是不是真的。
巫炀在旁边咬牙切齿的,恨不得能一把火烧死妙妙。
“真的!”妙妙缩到我身后,用力点头。
“真的吗?”玄麒又问巫炀。
巫炀倒是平静下来,沉默良久。
“看来是真的了。”玄麒用肘部碰碰我,小声说。
“是。”这时,巫炀忽然开口道,“确实,曾经是。”
我们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而明确地承认,都张口结舌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挨个看看我们,说:“归还兽角以后,我在冰原住过一段时间。”
随后,便说了一段往事。
当时,巫炀去借兽角,对手正是刚当上守卫没多久的玥。两人的修为差不多,但巫炀稍胜一筹,打斗中,屡屡将玥打倒,可玥很倔强,一次次地站起来,以至到最后,巫炀实在是有些下不了手了,在旁边观战的雪妖长老,也看不下去,这才结束了这场鏖战。
归还的期限,是在十天后,到第八天的时候,巫炀带着兽角再次来到冰原,玥收回兽角,二话不说便连连进攻,巫炀无奈只能招架,却不敢还手。
“胆小鬼,再不还手,就杀了你!”玥说。
巫炀终于被激怒,两人再次缠斗起来,也都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手下留情。
最终,虽然伤痕累累,但依然是巫炀胜,当黯火烧得玥的肩膀一片焦黑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身在冰原,面前,是一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女雪妖,看到闻讯赶来的雪妖王和长老,巫炀急忙请罪。
好在,大家都清楚是玥先动的手,雪妖王控制住伤势的进一步恶化,待巫炀从族内取来月白石后,玥才终于化险为夷。
雪妖长老亲自和巫炀一起将月白石送回,道歉的同时,也留他在冰原小住,顺便疗伤。
巫炀并没有说他和玥是怎么开始的,同样,也没有说是怎么结束的,但从玥先前说的话里可以知道,巫炀是不告而别,我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才使得他匆匆离开,连句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听完,我突然很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玥呢?”玄麒问了个本不该问的问题。
巫炀顿了下,直截了当地说:“死了。”
玄麒长大了嘴,一脸难以置信。
妙妙眼中又有了泪光,哽咽道:“真的……”
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和墙上电子钟的“嗒嗒”声。
“呃……对了。”玄麒大概是觉得气氛太压抑,试着想换个话题,“妙妙,刚才你说,青鸾想保护你?”
“嗯!”妙妙抹了下眼睛,“刚才,那个雪妖要打我们的时候,姐姐她,很勇敢地挡在我面前。”
巫炀冷哼一声:“找死。”
这两个字,说得我份外尴尬,想想,也并没有说错。
“妙妙,真不好意思。”我笑笑,“其实,我那样做,才真的是给你们添乱吧?”
“知道就好。”
“不是的。”
妙妙和巫炀同时开口,两人一愣,看看对方,都重重一哼,别过头去。
“姐姐,不是的,不要听巫炀乱说。”妙妙朝那边翻了翻白眼,“当时,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虽然没有看到,但是能很清楚地感觉到那支箭带起来的凉风,我就在想,完了完了,这下完了,结界估计是挡不住的,可是,当你拉着我转过来,背对着外面的时候,我感动得都快哭了……”
说着,真的又抹了下眼睛。
“啊……我真的是,什么都没想……”被说得好像多伟大似的,让我不免有些窘。
“以后,做事前多用用你的脑子。”巫炀冷冷地说。
我忽然想起,为了救我,他抓住了那支箭,好像受伤了。
“真是谢谢你。呃,你的手,要不要紧?”我陪着笑脸说。
他摊开手掌,伸到我面前:“你说呢?”
只见那手心里,有一条又长又深的伤口,皮肉紫红,向外翻开,覆着一层细细的冰晶。
“对不起。”除了道歉,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巫炀却笑起来:“算了,皮外伤,不用太感内疚。只是,别再有下次就好。”
我忙不迭点头。
妙妙在一边眼珠转了转,蓦地一把抱住我的脖子,开心地说:“姐姐,你救我,是不是表示你已经同意我和玄麒的事,接受我这个弟媳妇了呢?”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我看向玄麒,他假装没听到,转开视线看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