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这许多目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来呀。”老婆婆拿起一盒粉,向前伸出手,“试试吧。”
“让你试你就试。”季琳见我没动,一把抓过那盒粉,走过来塞到我手里,“来都来了,还客气什么呀。”
从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应该是很希望我出丑的。
“试试好了。”玄麒也在身后怂恿着,“最多就是一个喷嚏罢了。”
掂着粉盒,我还是拿不定主意。
最初走进弄堂时感觉到的寒意,让我下意识地觉得会碰到不好东西,可停留了那么久,却发现这里的寒,不是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环顾四周后,并没有觉得有任何异常,面前的老婆婆,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
“哎呀,你真是不爽气!”季琳从我手里夺过粉盒,打开,猛地送到我鼻子下面。
一股浓郁的栀子花的香气,夹杂着扬起的粉粒,从鼻腔一直冲到喉咙。我后退一大步躲开,对她的鲁莽举动相当不满。
咳嗽两声,随即看到,这些女孩的眼神,从期待,慢慢转变为惊讶或失望。
“呵呵,拿去用吧。”老婆婆舒展着满脸皱纹,“你们要不要白兰花?来来来,随便拿,自己种的,可香了。”
花虽不少,可毕竟有限,禁不住一人四五朵地拿,只短短一会儿功夫,篮子就空了,有几个只拿了两三朵的,还嘟嘟囔囔地抱怨别人拿太多。
“你不要吗?”老婆婆问我。
没等答话,已经有人替我说了:“她不要,人家是世外高人,这些凡花俗草的,可难入她法眼。”
我只能笑笑,对这样的嘲讽,早已习以为常,也并不以为然。
“走吧。”我对玄麒说,“她们不会有事的。”
转过身,仍能感觉有几道目光黏在背上,若是它们可以有温度,此刻,我说不定已经被烧成焦炭了。
回到家,才把香粉放到床头柜上,妙妙便“蹭”地跳上来,围着粉盒不断地嗅。
“要不要试试?”我打开盒盖问她。
她好奇地凑近了去闻,只一下,就甩着头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情景正好被进来的玄麒看到:“哈哈,你也过敏啊,说明你不是美女。”
妙妙相当不满地大叫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呀,生气了……”玄麒探头向外看了看。
我把上次沈天晖留在这里的逗猫棒扔给他:“去,陪她玩一会儿,我们一整天都在上课,就她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的。”
他接过晃了晃:“你还真把她当猫了。”
我丢出个白眼:“谁买的猫粮?谁买的猫沙?”
他听了,一愣,拿好逗猫棒,讪讪笑着走了。
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我kao在床头,香粉的气味一阵阵传来,忽然觉得非常疲倦,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院子。
院子里种着棵枇杷树,已经长得相当高大,在街上已经落了不少黄叶的时候,依然还绿油油的,只是,从来没有见它开过花,更不要说结果。树旁边,有一张小方桌,是爷爷在我们小时候亲手做的,那时最开心的,便是每个夏天的夜晚,和一群小朋友满院子的疯跑,跑累了,就到桌上拿一片爷爷切好的西瓜。现在再回想起来,那群陪我们度过美好时光的小朋友,大部分,应该都不是人。
我叹口气,对童年既怀念,又觉得有点后怕。
想着想着,眼皮渐觉沉重,不知不觉的,就迷迷糊糊起来。
朦胧间,只觉得香粉的气味越来越浓郁,到最后,竟呛得我全然没了睡意。
一睁眼,就看到在床斜对面的梳妆台前,好像坐着个人。外面已经暗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
“玄麒?”我用肘支着,抬起上半身,“妙妙?巫炀?沈天晖?”
把家里可能出现的人都叫了一遍,那边没什么反应。
“谁?说话。”坐起来,又问一遍。
没有回音,那个人抬起手,开始缓慢地梳起头来。
我脑袋里“嗡”一下,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因为从动作看,这个人应该是长发,而家里留着长发的,只有我一个人。
握好匕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床和梳妆台,分别位于房间的两个对角,梳妆台的镜子,紧kao着门边的墙壁,虽然门开着,但那里仍然是黑漆漆的一团,看不清那人的脸。
我慢慢走过去,赫然发现,这个人,竟然是季琳。
“季琳?”我伸手想去搭她的肩膀。
手伸过去,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出乎意料,可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无奈,只能站着,看着她一下一下地梳头。她的头发看起来又软又滑,梳子滑过,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梳了一会儿,大概觉得差不多了,她将头发往后一甩,变戏法似的拿出个鲜红的发箍,把散落的刘海朝
后箍好,lou出光洁的额头,接着,又拿着粉盒,开始扑起粉来。
我这时才看清,她面前的台面上,放着个粉色的化妆包,东西,就是从这里面拿出来的。
她扑得很慢,相当仔细,先薄薄地洒上一层,一点一点地推开、按匀,再洒上一层,推开、按匀,这样反反复复地足足洒了三四层,接着抬起头,再按同样的步骤,在脖子上扑上粉,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笑起来。
雪白的香粉,把她弄得毫无血色,完完全全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了几处需要修补的地方,急忙拿着粉又一阵扑,这次扑完,才觉得完美,意犹未尽地从包里掏出眉粉、眼线笔、睫毛膏、睫毛夹、腮红、眼影和唇彩,满满当当地把镜子前所剩不多的空间都挤满了。
此刻季琳的样子,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除了脸涂得太白之外,完全就是一个在认真化妆的女孩。她稍稍扫了点眉粉,用笔描出两条长长的黑色眼线,在眼尾处,还勾了妩媚的上扬弧度,用夹子把睫毛夹翘后,又一层一层地刷上睫毛膏,涂上眼影,笑着打上腮红,最后,嘟着嘴,在唇上抹上了大红色的亮晶晶的唇彩。
等一切都打理完毕,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久得我几乎要以为事情会就此结束。
“好漂亮……”忽然,她喃喃地说。
“真的好漂亮……”她凑近镜子,伸出手,缓缓描绘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的轮廓。
随即,粲然一笑。
一眨眼的功夫,她手里已经拿好一把美工刀,纤细的手指,正一点点地把刀片往外推,房间里只有“咯咯咯”的声音,每一声都在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不敢用匕首碰她,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是灵体,还是幻觉,又碰不到她,也不知道她拿着刀,想要干什么。
“真是太漂亮啦!”又一声赞叹,她举起刀,朝自己额头的发际线处,狠狠划了下去。
血,立刻喷涌而出,蜿蜒地流过雪白的脸孔,她浑然不觉,毫不留情地移动着刀刃,只一会儿,便已经移过太阳穴,到了耳边。
“住手!”知道是徒劳,我还是忍不住大叫。
这次,她似乎听到了,回头看着我,脸上笑容依旧,刀刃,仍然没有停下,缓缓向下颌划去。
我全身发抖地看着她,那把刀在脸的边缘兜了一圈,最终,停在第一刀开始的地方。
“好漂亮……”季琳笑嘻嘻地说着,伸手一扯,竟然像取下面膜纸一样,将整张脸皮完整地扯了下来。
“哈哈哈哈……好漂亮呀……”她举着血淋淋的脸皮,开心地笑着,血肉模糊的脸,对着我慢慢凑近过来
“快点住手!”我再一次大叫,却一个激灵,满身大汗地醒了过来。
原来,只是一场梦。
窗外,天已经黑了,整个房子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
“玄麒!”我对着门外叫道。
不一会儿,妙妙率先跑进来,嘴里叼着一撮花花绿绿的羽毛。
“你玩就玩,干嘛把逗猫棒弄坏!”玄麒跟在后面,埋怨着。
“快走!”我翻身下床,拖着他就往外走。
“怎么了?”他莫名其妙。
“没时间细说了。”我心里不祥的预感渐渐强烈,“快点,季琳是不是住校?”
他一愣,想想才说:“应该是的。”
“快点快点!”我心里火烧火燎起来,“她可能真的有危险。”
玄麒一惊,急忙跟上我,我边跑边将刚才的梦境告诉他,他听了后,也是一脸凝重,一直到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我们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宿舍楼看起来和往常一样,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女生有的穿着睡衣在晾衣服,有的端着脸盆去卫生间,有的拿着热水瓶、饭盒走来走去,一派忙碌景象。
玄麒抬头看看,又看看我,试探地说:“说不定……就只是个梦……”
“我也希望如此。”我点点头,“可是,总觉得不太对。你留在这里等我吧。”
说完,我朝宿舍管理员的房间走去,想去打听一下季琳住在哪个房间。
谁知,看着那阿姨满是不耐烦的脸,还未开口,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声悠长而响亮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