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忠和肖跃到达双河村的时候,刘满屯正在南地挖~
深冬的日子里,排水渠中的水早已经干了,淤泥以及烂草等东西全都冻得邦邦的,这时候挑渠要比天暖和的时候方便的多。这段长达四百多米的排水渠每年冬天的时候,都要清理上一次,其实这种活儿每隔三五年挑一次也不碍事,问题是罗宏不就是为了给村里人找点儿活儿干多赚些工分儿么?冬天里本来地里活儿就不多,不找点儿活儿干,村民们上哪儿赚工分添补家里?
干活儿的时候村民们喜欢三五聚伙,一边儿聊着天一边儿干活,这样不觉着累。他们都从北往南挖,一直连通到村南尽头阳河河堤跟前儿的水。四五个人包一段,然后开挖。不过刘满屯却和他们不同,他不喜欢和别人待在一块儿干活儿,只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干活儿。村民们也都习惯了他的这种性格,所以也都不以为意。
刘满屯是从南边儿的河堤跟前儿的水泵房开始,由南往北挖。
今天他的运气很好,在挖渠的时候,从淤泥里面挖出了两条粗大的鳝鱼还有四五只螃蟹,刘满屯把它们全都扔进水泵房外头的蓄水池中,蓄水池有一米多深,里面没有水。螃蟹和鳝鱼在冰冷干燥的水泥池子当中冻得一动不动。
挖了会儿歇着的时候,渠边儿路旁那棵高大的杨树顶端飞来两只乌鸦,嘎嘎地叫唤出刺耳的声音。刘满屯坐在渠边儿抽着烟,有些不满的抬头瞪着那两只乌鸦,挥着胳膊是使劲儿呜呼呜呼了两声,想要赶跑乌鸦。在农村里,这种东西不吉利,刘满屯现在很迷信。
不过两只乌鸦并没有被刘满屯的呜呼声吓跑,它们似乎知道下面这个张牙舞爪气急败坏的人类压根儿就不会飞,根本威胁不到它们,只是在瞎叫唤罢了。于是两只乌鸦更加放肆的嘎嘎叫着。
刘满屯心想难道这两只乌鸦是在给我报信儿么?人说喜鹊报喜,有贵客来了,乌鸦报灾,是有祸事临门了。
难不成我或者我们家又要遇到什么祸事儿了么?
应该不会吧,刘满屯皱着眉头想到。打从去年冬天赵保国当兵走了之后,他就听信了胡老四的话,平时踏踏实实干活儿,不惹事不生非,还经常帮别人干活儿,而且从来是无偿的帮助,绝对是雷锋形象的典型。似乎他这样的行为真地让老天爷感动了,一年来老天爷还真就没给他降灾降难地,只不过偶尔会有些邪孽异物来找茬闹事儿,不过对此刘满屯已经有些麻木和哭笑不得了。他觉得那些邪孽异物全都是些没脑子的蠢货,明明知道找刘满屯的茬,那真是有来无回,却偏偏还要一次次的来闹事儿,就像是有人在后面驱赶着它们来送死似的。
刘满屯对此很不理解。他私下里找胡老四提及过这种事儿。胡老四也感觉奇怪。给不出解释来。要知道。邪孽异物这种东西原本就少之又少。而且绝对不会傻到如此故意送死地程度。怎么就偏偏让他刘满屯遇到这么稀奇古怪地玩意儿呢?
不过最近那些邪孽异物似乎变得聪明了许多。它们开始不去招惹刘满屯。而是在村里折腾起来。搞这家里地人生病啊。那家里晚上不安静啊。反正是闹腾地村里面最近很是不平和。
于是这些天胡老四有忙碌起来。他心想着这些邪孽异物还真是有神经病是怎么地?怎么偏偏都冲着双河村来了?他忙乎了两天。除掉了一个邪物。却还有几个邪物给跑掉了。他心里曾经想过。那个刘满屯该不会是吹牛吧?遇上邪物他就逮着吃掉?扯淡!知道你刘满屯不畏邪孽异物。神鬼皆惧。可你也能吹牛逮着邪物吃掉啊。暂且不说那玩意儿恶心不恶心有多么臭。单说那玩意儿地速度。岂是你一个人能赶得上?要知道。胡老四自己想要捉住邪物诛杀掉。都要费好大地劲儿。用道术、符纸、阵法等等综合起来。还得依靠着绝对地运气。才有可能杀掉邪物。而不是活捉!
可按照刘满屯所说。他可是跟邪物干一架之后。活活地吃掉啊!
于是胡老四说刘满屯吹牛。如果你不是吹牛地话。那这两天你晚上跟我在一块儿。遇见邪物了你就给我上前捉住吃掉它。让我看看。
结果刘满屯还真就没做到。哦不。是他没去做。胡老四就坚定地认为刘满屯这个孩子学坏了。会说谎话吹牛了。
其实,刘满屯听了胡老四地激将法之后,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儿,自己捉邪物吃邪物的事儿,本不该告诉胡老四地。这本来就有些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置信,假如自己再真的当着胡老四地面干出这么一件事儿的话……那万一这事儿透漏出去,自己可真就成了变态中的变态了。
本来村里人对自己的命运就一直保持着一种莫名的畏惧,如果再有了这个消息,那往后在村里,还如何立足?
杨树上那两只乌鸦还在嘎嘎的叫唤着,似乎就是在故意跟刘满屯过不去呢。
刘满屯气急了,站起来用铁锨狠狠的往杨树干上拍打了两下,发出啪啪的
,两只乌鸦这才扑棱棱的飞走了,在半空中还嘎嘎的
“保国哥!”
远处,小毛挥着胳膊往这边儿跑来。
刘满屯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家里出事儿了么?看小毛跑的如此匆忙的样子,狗日的那两只乌鸦真是报灾的?也不对啊,如果家里真会出什么事儿的话,之前自己应该能够感应到的。该不会是这一年间没出什么天灾,自己的预感能力失去了吧?
“北京来人啦,北京来地知青到咱们村儿了!爷爷让你赶紧回去呢……”还没跑到跟前儿呢,小毛就大声的喊着告诉刘满屯这则消息。
刘满屯怔了一下,北京的知青?娘的,该不会是郑国忠和肖跃俩人来了吧?
小毛已经跑到了跟前儿,脸上红扑扑的,头顶上还冒着热气儿,兴奋的说:“罗支书去咱家一趟,爷爷就让我赶紧告诉你,让你回家去看看。”
“哦,知道了。”刘满屯点了点头,将铁抗在肩头,拖杳着脚步往村里走去。刘满屯可不认为这是个什么好消息,知青下乡插队本来之前就已经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了,这不新鲜;最重要的是,北京来的知青如何能让爷爷看的如此重要还非得让自己回去呢?那八成就是郑国忠或者肖跃来了,如果真是这样地话……就觉得算不上是好消息了。以刘满屯现在地心态,早已经厌倦了和别人在一块儿说说笑笑玩玩闹闹,他更喜欢的是一个人静静的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或者干脆什么都不想,干活儿,吃饭,睡觉,做好事儿……
肖跃和郑国忠这两个人是什么脾性?那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跟赵保国地性格比起来绝对不分上下。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来到了村里,赶上赵保国又当兵走了没在家,那刘满屯绝对逃不开他们地纠缠了。
是的,刘满屯心里就认为是纠缠这两个字眼儿。
这样的心态似乎有些不地道不够意思,毕竟当初在北京人家肖跃和郑国忠那可真是尽了地主之谊,吃喝玩儿的,全都给包了。现在人家好不容易来到你们村儿了,到你的地头儿上了,你不意思意思还嫌人家麻烦?
当然了,刘满屯不是这种不够意思的人,他只是担心惹来更多地麻烦而已。第一是担心自己的命运会给郑国忠和肖跃带来灾难;第二,以郑国忠和肖跃俩人地秉性,如果听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之后,肯定会而不舍、打破沙锅问到底地来刨根究底。这可使不得,他们是普通人啊,不像是刘满屯他这种变态。
所以刘满屯大感头痛,一路没精打采的往回走着,心里一边儿祈祷着可千万别是肖跃和郑国忠来了啊。
耳听着天空中传来嘎嘎地乌鸦叫声,刘满屯皱着眉头看去,却见先前就很烦人的吵闹自己的两只乌鸦从头顶上空飞过,落在前面村边儿的大柳树上,冲着刘满屯嘎嘎的叫着。刘满屯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他娘的,怪不得两只老~围着我转呢,感情是肖跃和郑国忠俩人来了……”
小毛在旁边儿好奇的问道:“哥,谁来了老~叫唤呢?”
“嗯?没谁,没谁。”刘满屯含糊的答应一声,继续往村里走去。刚才自己也只是觉得倘若真的是肖跃和郑国忠来了,却偏偏是两只乌鸦来报信儿,那确实很好笑。
走过那棵大柳树,步入村里之后,小毛却从怀里摸出一个弹弓来,按上一粒石子儿,扭头对着大柳树上的乌鸦射了出去。动作熟练流畅,而且根本就没有去耗费时间瞄准,完全就是凭着感觉很自信的弹出了那颗石子儿。
刘满屯看到小毛如此流畅的动作,不由得扭头顺着他弹出石子儿的方向看去。
只听得嘎嘎两声怪叫,扑棱棱的翅膀扇动中,一只乌鸦振翅高飞,另一只乌鸦却扑棱着翅膀从柳树梢头扑棱棱的掉落下来。
小毛立刻跑上前去将那只乌鸦拎起,一手拿着弹弓,乐呵呵的跑到刘满屯跟前儿,说道:“哥,咋样?今晚上咱们吃烤老~肉。”
“……”刘满屯傻眼了,这小子什么时候练出了这么一手绝技?他不禁想起了入秋以来,小毛总是从外面拎着野鸽子或者是麻雀之类的小鸟回来,然后在院子里刨坑点火熏烤……刘满屯惊奇的问道:“小毛,以前你弄回来的那些鸟,都是用弹弓打下来的?”
“是啊,援勇哥和平贵哥都佩服我呢,咋样?打得准吧?”小毛得意洋洋,心里美滋滋的,满屯哥平时可很少和人说这么多话的。
“准,真准。”刘满屯真心的夸奖道,心里却想着家里面又出了一个奇人。
受伤地乌鸦还在嘎嘎的叫唤着并且扑棱这翅膀,小毛似乎有些厌烦,将弹弓塞入怀里,伸手拧住乌鸦的脖子稍微一用力,只听得轻微的咔嚓一声,那只乌鸦发了疯一般扑腾了几下,身子便软了下来,不再动弹。
小毛拎着乌鸦往前边儿走了。刘满屯有些愣愣的站在后面,不知道该如何去想小毛了。
……
罗宏把肖跃和郑国忠来到咱们村儿插队的事情告诉刘二爷之
二爷立刻赶到了大队部,将肖跃和郑国忠给请到了好歹人家是来到咱们这儿了,不得尽一份地主之谊么?
只是想起来在北京时肖振山招待自己的酒菜,刘二爷就有些尴尬,人老了想的也多,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啊。且不说家里的条件窘迫吃不起大鱼大肉好酒好菜,就算是凑齐了钱,想要吃顿好的,那你也有地方买不是么?
可是上哪儿买大鱼大肉去?这么说吧,就算是到镇上你也得运气好才能买得着。
嗯,这是说得好,事实上家里人吃饭都很拮据……
好在是村支书罗宏以村里地名义安排了一顿好地,但是在明面上去安排在了刘二爷家里面,说是刘二爷请的,这让刘二爷感动不已。
这顿好的,其实也不怎么样,宰了只鸡,弄了个花生米,猪肉炖白菜梆子,一瓶白酒,一包红满天。现在还不到吃晚饭的时候,肖跃和郑国忠俩人正坐在一张小桌子旁喝水,刘二爷和罗宏坐在旁边儿说着闲话。
刘满屯回到家里的时候,肖跃正好出来上茅房解手,一瞅见刘满屯回来了,刚有地尿意也给缩了回去,高兴的冲屋里喊道:“国忠,满屯回来了!”说着话便迎上去走到院子中间,“哎哎刘满屯,我们俩可是专门儿冲着你来地,你知道为了来你们这儿插队我们费了多大劲不?”
赵保国也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说道:“就是就是,往后我们可是要在这里落户扎根,咱们可是正经的街坊邻居,你得好好关照啊。”
“那是,那是。”刘满屯有些敷衍的强笑着说道,然后扭头走到墙角把铁放下,这才回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外面冷,屋里坐吧。”说着话,便先一步往屋里走去。
郑国忠和肖跃俩人都有些愣神儿,怎么感觉刘满屯很不高兴的样子呢?听那语气看那脸色,好像一点儿都不好欢迎他们俩来似的。于是两个人很不高兴了,郑国忠悄声在附在肖跃耳旁说道:“哎,我怎么看着这小子好像不欢迎咱们俩来似地?”
“谁知道啊,妈的,亏咱们俩当初对他那么好。”肖跃有些气闷。
“算了,估摸着这小子有什么心事儿,按理说他不是这样地人,看看再说。
”郑国忠拍了拍肖跃肩膀,俩人耷拉着脸往屋子里走去。
刘满屯坐到桌前之后,自己给自己倒上一碗水,慢慢喝着,心里却矛盾的不行。看来北京城地天地和老家果然是有不同的,要么为什么当初到了北京自己心里面就会舒坦许多,而且还有心情高高兴兴地和郑国忠肖跃俩人耍闹,如今人家俩人找到家门儿上了,自己却高兴不起来。刚才自己强露出的笑容实在是连他自己都觉得难看……
肖跃和郑国忠进来后,也没表现出心里的不满,依然是和刘二爷有说有笑的谈天说地,村支书罗宏也在一旁笑呵呵的夸奖着两位知青,他觉得村里能有这么两位来,确实是件光荣的事情。虽然这两位来到村里插队,肯定也不过是明面上的摆设,绝对不会落户扎根在这里,顶多待上个三两年就会走人,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了,好歹也算是攀上高等人家了不是么?以后自己要是真遇上什么事儿,多少总会帮上忙的吧?罗宏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刘满屯在一旁一声不吭的喝着水,过了一会儿,也觉得这样实在是不像话,便拿起桌子上的红满天,给郑国忠和肖跃俩人一人递上一支,也不说话,只是尴尬的笑笑,便自顾自的点上一支低下头抽着。
刘二爷把一切看在眼里,也担心郑国忠和肖跃俩人不痛快,便在旁边解释道:“去年保国当兵走以后,满屯这孩子就不太爱跟别人说话了,一直到现在,哎,有些事儿一时半会儿的跟你们说不清楚,你们可别在意啊!”
“瞧您说的,我们和满屯是好哥们儿,哪能在意这点儿呢,是吧满屯?”肖跃乐呵呵的说道。
“啊,嗯,是啊是啊。”刘满屯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着头。
郑国忠说:“要是赵保国在,就更好了。”
正东一句西一句聊着呢,大队部有人在门外招呼罗宏赶紧去大队部吧,乡里让去接从天津来的知青呢。罗宏就赶紧起身说自己忙去了,天津这几个知青是上面早就安排到村里的指标,也得好好照顾着。
罗宏走了之后,刘二爷便让刘满屯带着郑国忠和肖跃去那边儿宅子里,让俩人好好睡上一觉,一路上肯定也累坏了。
刘满屯答应下来,领着郑国忠和肖跃去了那边儿宅子里,让俩人先躺下睡觉,自己则溜达着出去,到东渠边儿上给知青们盖的新房那里看去了。虽然表面上刘满屯依然是不冷热的,可打心眼里,他还是很在乎郑国忠和肖跃两个人的。毕竟是从北京大老远冲着自己来的,总得让人在这里过好不是么?
问题是……刘满屯觉得村里给知青们盖的那房子,总有点儿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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