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从小看着曲泽溪长大,曲尘自问对如今这位浮华宫宫主的性情也算是稍微有些了解。
虽然曲泽溪待人向来温和有礼,但对方的这种温和有礼却并不代表他的好恶。他对人温和,对人有礼,只是因为从小到大的涵养让他做不来疾言厉色冷冽姿态,更懒得白费口舌,与人做无谓争执,而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对方,对对方心生好感,所以才处处纵容迁就。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世人大都认为曲泽溪多情。
可事实上,他非但不多情,反而格外凉薄。
浮华宫历代宫主,皆凉薄。
虽非修无情道,却更似修无情道。
他当然可以非常尊重你,可你若是仗着他的尊重无所顾忌,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凉薄归凉薄,但心若明镜台。
眼睛里压根不揉半点儿沙子。
曲尘作为一个下人,修为也不是最顶尖的,能在浮华宫拥有今时今日的威望,就是因为他非常拎得清。
躺在床上的曲景清见有人来了,本来心中也很不高兴,倘若换了往常,凭他的脾气,恐怕连手边的茶杯都要砸出去了,可既然曲泽溪都亲自起身迎接了,他自然也不能拿大,挣扎着也要从床上起来跟曲尘见礼:“曲管事。”
曲尘如今是曲泽溪身边的管事。
因为他年纪大了,资历也很老,曲泽溪为示尊重,直接称呼对方为“叔”,而不是直呼其名,然而曲景清生性高傲,自然不愿意称呼一个下人为爷爷,所以就叫对方曲管事。
曲尘当然不肯受曲景清的礼。
他赶忙上前:“少主万万不可。”
说完,又赶紧扶着曲景清躺下了。
曲景清本来也就是意思意思而已,见曲尘阻止,自然很干脆的就坡下驴了。
曲泽溪请曲尘在桌案边坐下,而后温言道:“尘叔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说到此处,曲尘忽然起身跪下:“先请宫主恕罪,夫人恕罪。”
曲泽溪立刻伸手扶他坐下:“尘叔不要如此,有话直说就是。”
曲尘这才道:“刚刚宫主与夫人离开不久,五公子就急匆匆的赶来,说是玲珑姑娘病重,一天已经连着吐了几回血,神智都快不清醒了,嘴里就只念叨着宫主您的名字,所以想求您去看一眼。”
此言一出,屋中气氛顿时凝滞了一瞬。
曲尘口中的这个玲珑姑娘姓周,也是曲泽溪从浮华宫外头带回来的女人。
虽说都是曲泽溪的女人,可整个浮华宫之中就只有赵琼丹一个人有资格被称作夫人,其余人都是被叫做姑娘。
赵琼丹闻言,当即皱了眉。
“我这个做夫人的究竟是短她们吃,短她们喝,还是短她们每月的花销了?”
她冷冷道:“既然有病那就赶紧去请大夫,泽溪又不是大夫,一天到晚都缠着他干什么?这个不舒服也要他去看一眼,那个不舒服还要他去看一眼,怎么着,这浮华宫之中没别的事儿了吗。周玲珑病重吐血是不是,行,尘叔,你着人把曲五带过来,我来问他,如果真的病重,那我亲自去给周玲珑请大夫!”
曲尘犹豫道:“启禀夫人,五公子怕是暂时来不了了。”
赵琼丹一怔:“什么?”
曲尘低头道:“五公子过于焦急,一头撞在柱子上,晕过去了,至今未醒。”
赵琼丹:“……”
这曲五跟紫苑生的那个小贱种一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区别在于,周玲珑美则美矣,却胆小怯懦,远远不像紫苑那般得曲泽溪偏爱,曲泽溪自从把周玲珑给带回浮华宫之后,就算十年八年都想不起对方一回,导致曲五也得不到什么私下里的补贴,即便对方天赋高人又聪明,修为境界提升的却并不快,如今只不过元婴一重境而已。
紫苑对于楚陵来说,可以算是助力,可周玲珑却一直在拖曲五的后腿,她自己不争不抢,也同样不允许自己儿子争,所以赵琼丹对他们母子才没有像对紫苑和楚陵一样忌惮。
默然片刻,赵琼丹没有再继续质疑周玲珑的病情,而是冷笑道:“这周玲珑教出的好儿子,男子汉大丈夫,别的没学会,倒先学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拿命威胁自己父亲了!”
“琼丹,莫如此说,我看小五素日倒稳重,他这样急,应也是事出有因。”
曲泽溪轻轻按了按赵琼丹的手:“既然如此,我便过去看一看玲珑。”
赵琼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