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默后，楚陵干脆利落的从床上跳了下来。

墨发高束，黑色长靴勾勒出少年小腿处流畅凌厉的线条，使得他看起来充满了蓬勃少年气。

紫苑微微一怔：“小七，药还没上完。”

“不必了。”楚陵缓缓摇了摇头。

“你的话我听明白了。”

“既然还是要留下来，就不能连这些都受不了，更没必要矫情。”

为避免血色溢出来太显眼，他极罕见的披了件红衣，显得眉眼越发昳丽。

“蛮荒之地危机四伏，进去之前，我要抓紧时间做些准备。”

“你不用顾虑我。”

“对我来说，再凶险的地方，也不会比这里更令人恶心。”

说完，楚陵便径直向着门口走去。

然而走到门边，他又顿住了脚步。

他低声道：“娘，不过我觉得有句话你说的不太对。”

紫苑下意识道：“什么？”

“天赋修为的确很重要，可也不是最重要的。”

“至少我与曲景清之间最大的区别不是天赋。”

“而是……”

少年转头笑：“就算没有发狂的玉雪狮子兽，我也从来都不缺跳下幽冥天涧的勇气，可他不行。”

“所以哪怕没有这样的天赋，哪怕一生下来就在外头，没有浮华宫这些宝物……”

“那些人也别想永远控制我。”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

他宁为玉碎，不做瓦全。

然而此刻自然还不是时候，他还有许多事要做，还有一样东西没有得到……

当时闹到那么难看，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或许他用尽心机，终究却还是要便宜别人了。

想到这里，少年目光轻轻闪了闪，伸出手按了一下胸口。

随后再不停留，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紫苑：“……”

看着少年的背影，紫苑忽然垂眸，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苦笑。

每当她以为或许对方已经到了极限的时候，他都能给她一个更大的惊喜。

他太优秀了。

也太可惜了。

…………

得到曲泽溪下令将楚陵送入蛮荒之地的消息时，赵琼丹大为惊讶。

那里是丝毫都不逊于幽冥天涧的大凶之地，而且一待就是三个月。

曲泽溪的这个命令，几乎等同于要送他去死了。

既然如此，在她面前时为何又要如此护着对方？

她看向玉倩，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消息准确吗？”

“贱婢和那个小杂种没闹？”

玉倩摇了摇头：“千真万确。”

“宫主言出如山，哪个敢闹。”

“今日早些时候，小杂种就已经被曲尘亲自带人押送进蛮荒之地了。当时奴婢看夫人正忙着照顾少主，就没有立即前来汇报。”

食指在桌上轻轻扣了扣，赵琼丹“嗯”了一声：“紫苑那个贱婢呢？”

玉倩回道：“冒犯夫人，禁足。”

她顿了顿：“夫人，依奴婢看，在家主心里，还是没人能比的上您的。这不看您生气，马上就下重手处置了他们。”

赵琼丹抬头看玉倩一眼，蓦地嗤笑了一声：“你这傻丫头啊。”

“泽溪对那小杂种是个什么想法，我这心里如今还真没数。”

“但要说他不在意那个贱婢，我也不能信。我问你，是怎么个禁足法？”

“有没有派人看守？”

“当然。”玉倩道，“派了不少人呢。”

“别说一只修为不高的半魔，就是连许多境界高超的修士也……”

说到这里，她忽然一拍脑门：“莫非夫人觉得那些看守的人其实是为了防……”

她没敢再说下去。

赵琼丹冷冷笑道：“她固然是不能出来了，可相应的，我不也没法找麻烦了。”

她端起桌上的茶盏缓缓喝了一口。

“不过既然小杂种进了蛮荒之地，那我倒也没必要急着去找贱婢麻烦了。”

“自古以来，有胆子进去的，还没见过能囫囵个出来的。我就等着看那贱婢到时会是个什么反应。”

玉倩：“……”

…………

两个时辰前。

蛮荒之地附近寸草不生，稍稍靠近都会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大部分人都离得远远的，只有楚陵面无表情站在入口处，听着曲尘对他的叮嘱。

曲尘解开束缚在他手腕和脚腕之上的镣铐。

“七公子，进入蛮荒之地后万事当心。”

这个老者是浮华宫中为数不多会对他表达善意的人，不会叫他小杂种的人，虽然也没有什么用。

楚陵“嗯”了一声，言简意赅：“好。”

不卑不亢。

既不讨好，也不亲近。

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却冷漠的少年，曲尘暗暗叹了口气：“七公子，你也不要怨恨宫主，与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如果不处置你，定然会引起夫人不满。到时候你娘的日子就难过了，毕竟宫主也不可能日日盯着，这也不是你想要看到的吧？”

楚陵笑了下：“我从不敢怨恨宫主。”

他的声音与表情都让人感觉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曲尘摇了摇头。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将一样东西放在了楚陵手上，低声道：“宫主给的。”

“他说你若是不愿用也可以扔了。”

东西入手冰凉，楚陵愣了一下。

曲尘却没有等他回答，直接带着人离开了。

随着他们的离去，四周气息骤然翻涌奔腾，洪流筑高墙，彻底将少年的身形困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