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楚云汐刻意的淡漠与疏离，气氛莫名凝滞了一瞬。

顾晏疏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走吧，凌肃已被我斩杀，此地妖气太重，于你不利，先出去再说。”

话音落下，顾晏疏手中冷光再现，竟蓦地向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劈斩而下！

冰冷剑光映照在少年侧颜，照亮了那双漂亮到了极点的眼眸。

冷漠，寂灭……寒凉彻骨，没有半点儿面对死亡之时的恐惧，只有淡淡的嘲弄。

像是个毫无感情的旁观者。

仿佛即将身首异处的人不是他一样。他不只是漠视旁人的性命，他同样漠视他自己。

一个人该经历过怎样的炼狱，才能冷血冷酷，生无可恋到这个程度？

楚云汐的心猛然刺痛，电光火石间，好似又看见前世的自己。

无人关怀……只能凄凉等死的自己。

“师妹！”

顾晏疏焦急不解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待楚云汐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寒气森森的长剑已经悬在了头顶。

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挡在了那个少年身前。

剑刃与额头只有一线之隔，即使明知顾晏疏修为极高，收放自如，楚云汐还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丝诧异之色自少年眸中闪过，片刻后，他那张布满了血污的脸上绽开一个慵懒而嘲讽的笑意。犹如明月自沧海尽头升起，刹那间辉映苍穹。

可惜楚云汐没有看见。

撤回长剑，顾晏疏目光落在楚云汐身上，原本冷清的眸暗潮汹涌：“他刚刚试图杀死你。”

楚云汐微微一怔。

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顾晏疏是在向她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也对。

如果不是为了替她出气，一个跌落尘埃、狼狈至极的少年，怎会在顾晏疏眼中。

因为胆小的缘故，上辈子她根本不敢靠近这样一个形容可怖，浑身是血的少年，所以也就没有这一出。

这个少年之于她，就像后来的她之于楚婉柔。

卑微，卑贱。

敢亵渎明月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被捧在掌心呵护的感觉如此幸福，甚至可以得到高岭之花的妥协与俯首，楚云汐上辈子就是在这样的关怀中渐渐迷失了自我，对于几乎呼之欲出的真相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生生成为了整个昆山派的大笑话。

替代品究竟只能是替代品，真的等到楚婉柔回归，她与这个少年也不会有任何区别。她甚至还会被挖出千辛万苦才修得的金丹，只因为楚婉柔在万丈崖下损了修为。

楚云汐忽然觉得无比恶心：“他伤的这么重，不过是察觉有人靠近的本能反应而已，罪不至死，也是我太冒失了，何况修士修行，最重因果，斩杀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容易影响师兄道心。”

听到最后几句，顾晏疏看着她，冷冽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这不是人，而是一只半魔。”

话音落下，顾晏疏指尖出现一道符箓。

他毫不客气的将符箓打在少年身上，少年已经千疮百孔的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似是极其痛苦的模样。

他身上开始缓缓溢出黑气，半边脸庞亦被恐怖的魔纹覆盖。

楚云汐微微诧异。

半魔，顾名思义，人族与魔族的混血，除了身上带有魔族的气息之外，平素几乎同常人无异，只有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才会显露出魔的形态，但是并无魔族的力量，因此一旦暴露身份，就会像牲畜一样，遭到普通人的奴役与践踏，更可怜的，甚至会被煮熟烹食，因为他们的血肉乃是大补之物。

半魔为魔族所不齿，也同样得不到人族的一星半点怜悯，又没有像妖族一样强大的力量。

从他们懂事起，面临的就只有欺凌和羞辱，得不到丝毫善意。

难怪，难怪这个少年会是如今的模样。

“那又如何？半魔不过是修真界给他们起的名字，其实他们各方面都更接近人类，不是吗？”

“顾师兄，凭心而论，如果你与他易地而处，难道你不会像他一样，对其他人充满敌意吗？”

顾晏疏：“……”

顾晏疏皱了皱眉，没有答话。

楚云汐没有再看顾晏疏，而是俯下身去揭开了那少年身上的符箓，低声道：“你走吧。”

她方才上前询问，本是好心关切，怎可反而让对方因此丢了性命，何况虽然刚才迷迷糊糊，但她还是感到少年在最后关头收手了。

少年抬起眼，照旧冷漠的瞧她，眼底最深处却又好像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兴奋。好似见了肉的独狼。

半晌后，就在楚云汐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竟蓦地开了口：“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与冷酷至极的外表不同，这声音清冽动人，可怜又无辜。听得楚云汐心里忽悠一下子。

受尽欺凌与羞辱的半魔，若没有些特殊本事，如何能在这世道艰难求存，即使不被煮来吃了，恐怕也早已被活活打死了。

只要他想，他惯于蛊惑人心。

旁边的顾晏疏脸色变了。

楚云汐修为低微，感不到少年刻意的诱哄，并不等于他同样感觉不到。

不染纤尘的云纹锦靴抬起，毫不留情的向着少年手上踏落。

以顾晏疏的境界，只要踩上，这只手顷刻间就会变成一滩烂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