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干迦斯得到张焕出星星峡的消息,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了,愤怒、着急、焦虑、无奈,种种情绪在这位回纥主帅的心中交替变换,他已经明白过来,张焕其实早就到了星星峡,否则他不会将时机捏拿着这么巧,就在自己与吐蕃大军对峙之时,他便突然下手了。
此时的颉干迦斯已经深陷与吐蕃交战的泥沼之中,面对唐军的杀出,他亦无可奈何,一方面,他立刻派人返回漠北向可汗请求援助,另一方面,他尽可能地封锁消息,不让士兵们知道后路已断,他只希望张焕的进军步伐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但事情并没有象他想的那样发展,在随后的半个月里,一个又一个的消息流星般地向他报来:唐军南下;唐军夺取蒲昌县,蒲昌守军悉数阵亡;唐军兵临高昌,守将投降。
尤其是最后一个消息,使颉干迦斯几乎就要连夜撤军,就在他与手下大将商量对策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张焕的大军离开高昌北上,返回了北庭,颉干迦斯在迷惑了一夜后,终于反应过来,这一定是葛逻禄人出兵了。****
乱局,整个安西、北庭地区陷入了纷繁的乱局之中,在安西是回纥军与吐蕃军的对峙,在北庭是唐军与葛逻禄人的较量,还有在南面的吐火罗,数万尚未撤离的大食军在虎视眈眈。
其间还交织着突骑施人的利益、白服突厥人的利益、沙陀人的利益以及数百个大大小小民族的切身利益。
回纥军与吐蕃军依旧在焉耆与龟兹之间对峙,谁也不愿轻易出手,相比之下,北庭的战争却直接、迅捷得多。
六月中下旬,这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刻,火辣辣的骄阳直射大地,仲夏到了最艰难地日子,压迫人的暑热。***热得无情,干热的风狂暴地横扫着西域大地。
这一天黄昏,张焕的大军终于抵达了伊吾,从六月初出发去高昌到六月二十五日回到伊吾,整整二十余天。唐军几乎走了一个圆,又回到了,
伊吾县也就是伊吾郡的郡治所在。县城很狭窄。城墙单薄矮小,县内只有数百户人家,大部分居民都散居各处。以放牧为生,张焕地基地便设在县东南方约三里的一处湖畔,绿草茵茵的草场上扎着数千顶帐篷,一眼望不见边际,延绵十几里,其中,放置粮草物资地后营被一圈营栅包围,这里驻防着重兵。唐军行军千里而战,后勤保障直接就决定着战争地胜负。
就在大军开始归营之时,张焕忽然发现,后营栅栏外密密麻麻地停放着马车,似乎也是刚刚才来,他好奇心大起,调转马头便向数里外的后营驰去。**
亲兵们也纷纷跟了上前。片刻。张焕便来到了后营处,这里已经围观了许多士兵。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见都督前来,众士兵纷纷闪开一条路。
张换到了近前才看清楚,每一辆大车上都盖着厚厚地粗布,而且这种马车长约四丈、宽两丈、高也是两丈,一般的马车只有两个轮子,而它却有六个轮子,轮子又宽又厚,极为适合在草原或沙漠中行驶,足足有千辆之多。
张焕不由又惊又喜,这竟然是他地秘密武器:霹雳战车到了,大家或许还有点印象,当年还是在武威时,也就是发现火药用途的同一时刻,一名工匠为安放小型石而发明了一种笨重的马车,由于不实用,几乎就要被抛弃,但张焕却鼓励那个工匠继续研制下去,经过三年、近百名工匠的苦心研究,一种全新的战车问世了。^^^^
战车主体是用坚硬的核桃木制成,外面包着一层铁皮,车上一共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半开敞形,上面安装有一部小型石或者一部三十发连弩,而另一部份则是一个封闭型的箱体,长两丈五,里面可运载二十名弓弩手,在马车两侧及前面各分布有上下两排十二个圆孔,这是透气孔,同时也是射击孔,马车以六轮驱动,每辆车用九匹挽马拉拽。
在秘密试验场上,这辆马车第一次便将一枚火药弹射出三百步远,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故被张焕命名为霹雳战车,在中原地攻防战中,这种马车的作用不大,但它却是对付游牧民族的利器,将汉人先进的武器和机动性有效地结合起来,在这次唐军的西征中,它是首次投入战争。^^
就在张焕对战车到来而感到万分惊喜之时,十几骑马闻讯从后勤营中驶出,老远便大叫,“都督!”
待几人驶近了,张焕才认出,为首两人,一个是西凉军行军司马罗广正,另一个却是裴明远。
“你们怎么来了!”张焕大笑着跳下马,上前给两人一人一拳,能在遥远的西域遇到故人,确实是一件非常令人欣喜之事。
“我是来押送霹雳战车和粮草。”罗广正揉了揉被张焕打得生疼的肩膀,苦笑道。
“那你呢?”张焕又转头看着裴明远笑问道。
裴明远从怀中取出几封信道:“我是来给你送家信地。”
说罢,他又四处眺望无比辽阔地大地和壮观的夕阳,忍不住仰天大笑道:“再顺便看看我旧日地游迹,十年了,这里还是这般令人心胸开阔。^^^^”
张焕自然知道他来还有别的原因,他也说破,便拉着二人笑道:“走!今晚咱们共进晚餐,给我好好讲一讲中原的事情,才几个月,我觉得自己也要变成胡人了。”
在张焕的帅帐内,三个人以茶代酒,一起享用着美味的晚餐:大块大块烤得焦黄喷香的羊肉,蘸着盐,几样清新可口的小菜,还有一盘馒头。
“一()路行军。和衣而眠,喝泉水、啃馒头和干肉,还是回大营好啊!”张焕将一杯蒙顶茶一饮而尽,畅快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忍不住地感叹道。
“你呀!是自找苦吃。\\”裴明远指着他笑道:“你完全可以不用亲自来西域作战。派手下大将来便是了,哪有堂堂的兵部尚书,朝廷内阁首臣亲自来打仗的?”
“明远。你就不理解都督地想法了。”罗广正反驳他道:“收复安西、北庭。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说归说,可有这种机会的人又能有几个?都督若不抓住这次机会,恐怕将来就更不可能了。”
张焕点点头对裴明远笑道:“听见没有?还是罗司马理解我,亏你还是我舅子,就和路人村妇一般的俗。”
“我俗么?”裴明远摸了摸鼻子,淡淡一笑道:“你若知道朝廷的消息,恐怕就不会说我俗了。”
果然是有事情而来!张焕暗暗忖道,他将手中茶杯一放。^^^^“你就直说吧!朝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裴明远从怀中取出一本折子,递给张焕道:“关中、河东、中原遭遇数十年未遇之大旱,六十余郡夏粮颗粒无收,尤其是关中,田若龟裂、饿殍千里,数百万河东、关中人逃到陇右和蜀中就食,连黄河都断流了。都督。情况很严重啊!”
张焕接过折子匆匆看了一眼,竟然是裴俊写来的:关中收官粮不足十万石。河东数百条河断流,人畜饮水发生极大困难,崔庆功放纵士兵抢掠大户、灭门无数,韦德庆率兵夜袭官仓
在信地最后,裴俊请求张焕给予朝廷最大限度的帮助。
“我们还有多少存粮?”张焕将折子一合问裴明远道。
裴明远想了想便道:“今年陇右收成不错,蜀中的粮食也得了丰收,我来时已收官粮五百万石,蔺九寒在长沙屯田,今年已有积粮五十万石,可以支援襄阳,加上原来地存粮,这样算起来陇右官仓里应该还有一千五百万石粮食。^^
张焕沉思片刻又问罗广正道:“以二十万大军,作战半年来算,我这次西征需要耗费多少粮食?”
“军粮约三百万石便可,但考虑到路途耗费,属下估计至少也要五百万石。”张焕点点头,又问裴明远,“胡长史可有了行动?”
裴明远微微欠身道:“胡长史已经紧急调运百万石粮食支援长安,另外放粮五十万石赈济灾民,若要扩大支援,还得请示都督同意。”
张焕背着手在营帐里慢慢踱步,他知道这其实是一个极为难得地机会,完全可以以此为条件要挟朝廷在太庙中为自己生父建立祭祀殿,如果在几个月前,他一定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经过数月的安西之战后,他地心境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对这些条件交换,他已经看得不是那么重了,立大殿如何,不立大殿又如何?
关键是民心,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他张焕只要有绝对的实力,一切水到自然渠成。**
想到这,张焕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裴明远道:“我不在陇右这期间,所有我势力范围内的军政决策,由胡镛、杜梅、贺娄无忌以及你们二人,一共五人协议决策,赞成超过半数便可施行,不必事事来问我,但有一个原则你们五人一定要给我记住了。”
裴明远与罗广正一齐站了起来,躬身道:“请都督吩咐!”
张焕注视着二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立国者,以民为本。”
次日一早,裴明远与罗广正二人便离开了伊吾东归,张焕没有去送他们,他早在天不亮时便来到了距军营三里外的一处练兵场,今天,要在这里试验他的霹雳战车。
练兵场占地数十顷,三面环山,近千名游哨在山上、在数里外巡逻,禁止任何人靠近这里。
练兵场上已经布置完毕,数千个草人草马扎在两边,模拟敌军的骑兵群,这次试验一共有十辆战车和一千骑兵参战,每辆战车按标准配置二十五人,其中御马者两人,车内弓弩手二十人,操作石者三人。
天渐渐地亮了,一轮燃烧着地朝阳从远方地平线上升起,张焕站在侧面的一处山丘上,在他身后,还跟着数十名高级军官。
“开始吧!”张焕下达了开始的命令。
随着一面红色的令旗挥下,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住了远方山坳的入口,渐渐地,一阵轻微的马蹄声隐隐从远方传来,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振动人心,开始有滚滚黄尘出现,蓦地,山坳入口处忽然出现了一片黑压压地队伍,蹄声如惊雷,正向这边疾奔而来。
越来越近,张焕已经看清了队形,十辆战车在中间,俨如十条巨大地黑虫,一千骑兵队护卫在外围,冲到了距草人马百步之外。
战车中箭如雨发,密集的弩箭织成一片箭网,越过骑兵队地头顶射向草人马,瞬间便扎满了箭矢,嘭!地一声响,从马车上飞出几只黑色瓷球,划过一道弧线,落入两百步外的草人马中,骤然爆炸了,在山谷中,爆炸声更加惊天动地,一片赤焰顿时将数百只草人马吞没了。
但千人亲兵队的战马也随之受惊,嘶叫着四散奔逃,不少骑兵也从马上摔落受了伤,这是一个意外事件。
山丘上,张焕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觉得战车配合骑兵队作战并不是很合适,战马受惊不说,箭矢还容易误伤到自己人,或许需要换一种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