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黑夜里飞驰,崔宁仿佛一只温顺的猫伏在爱郎的怀中,她心中充满了甜蜜,任凭爱郎的手在她身上抚摸,这一刻,她渴望着将自己的整个身心都献给他,以表达自己对他的爱。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她沉浸在点点滴滴的回忆之中,他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之上,他抱着她跳下了大桥,曲江池畔他曾经对天地发下娶她的誓言,东内苑中他俩的重逢,大明宫中他们依依哀别,时间仿佛流水一般,一晃就已经两年了。
张焕不时低头亲吻她,爱恋地抚摸着她光滑柔嫩的肌肤,爱情之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崔宁和裴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对裴莹他是从感激开始,在两人一同西去的路上慢慢地爱上了她,但崔宁却是他的初恋,他曾经和所有堕入爱河的男子一样,在她府门前久久守候,为了她勇闯曲江宴,他对她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绪,若真的失去了她,将是他这一生的遗憾。
马车慢慢地减速了,最后停了下来,终于到家了,已有昏黄的灯光透过车帘缝隙照进车厢来,崔宁连忙坐起来,将身上的衣服拉了拉,又羞又娇地白了他一眼。
这时,一名亲兵忽然低声道:“都督,好象有客来访。”
张焕一怔,他略略拉开车帘一角,只见街对面停着一辆马车,有数百名骑士靠墙而立,张焕一眼便认出了这辆马车,笑了笑对崔宁道:“是裴相国。”
崔宁吓了一跳。连忙道:“要不,我从后门进去吧!”
“不妨!”张焕跳下马车,将崔宁抱了下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现在就是我妻子,跟着我堂堂正正进去。”
崔宁听他称自己为妻子,心中不由一阵甜蜜。她点了点头,跟着张焕走进了大门。
孙管事见主人终于回来了,他上前急忙道:“老爷!裴相国等了你快半个时辰了。”
“我知道了。他现在在哪里?”
“回老爷的话,他现在在书房等候。”孙管事说完,他忽然看见了一旁的崔宁,不由一怔,张焕随即指了指崔宁对他道:“她是我妻子,也是你的主母。”
他又回头对崔宁道:“他是府上地管家,你叫他孙管事就是!”
孙管事反应极快。他立刻跪了下来。给崔宁磕了个头,道:“小人孙科,参见主母。”
“孙管事免礼!”崔宁平静地道:“既然老爷有客人,你先带我简单地看一看府中的情况。”
“是!”孙管事连忙上前带路,“主母请这边走!”
见崔宁很快就进入角色,张焕满意地笑了笑,便快步向书房走去,裴俊这么晚来找他,必然有大事发生。
刚走到书房门口。一名亲兵上前禀报道:“都督,我们已经查到朱滔的住处,就在平康坊内。”
“知道了,给我紧紧盯住他!”
“是!”亲兵行了一礼,快速离去。张焕又沉思了片刻。今天下午,他在最后关头咬住了消息。他没有告诉裴俊,朱滔已经来京,他总觉得朱滔是解开朝廷纷乱局势的一把钥匙,而这把钥匙,他不应该就这么轻易地拱手让人。
张焕走进书房,只见裴俊正背着手凝注视着墙上一幅字,这幅字是颜真卿为祝贺张焕升凉州都督特地手书送给他的,是王昌龄的《出塞》。
张焕走进书房,向裴俊拱拱手歉然道:“出去有事,让岳父大人久等了。”
“不妨!怪我事先没有通告你我要来。”裴俊慢慢转过身来,瞅了张焕一眼道:“这么晚来找你,我是有大事想与你商量。”
“不急,岳父大人请坐下说话。”张焕请裴俊坐下,这时,杨春水却端着两杯茶姿态婀娜地走了进来,她给裴俊献了茶,又将另一杯茶放在张焕面前,却用一种幽怨地目光迅速瞥了他一眼,张焕知道她是见到了崔宁,而且她们极可能认识,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示意她出去,裴俊一直盯着杨春水的背影消失,这才对张焕笑道:“我正考虑送你几个侍妾,既然你已经有了,那我就不用操这份心了。”
“多谢岳父大人美意。”张焕笑了笑,话题一转便道:“适才岳父大人说有要事找我,不知是为了何事?”
裴俊又想到了崔圆的固执,他一咬牙,便压低声音道:“我如果要你袭取凤翔郡,你有多大把握拿下来?”
张焕眼睛微微一眯,他立刻明白了裴俊地企图,他是要借自己之手向崔圆施压了,他带了二千骑兵入关中,若再发信给陇右,进行里应外合的话,拿下凤翔应该不费吹灰之力,但拿下凤翔可能引发的政治后果他却不得不考虑,这和夺取陇右完全不同,会激起崔党的强烈反弹,而裴俊当然不会替自己承担这个责任,顶多是帮自己大事化小。
裴俊见他沉吟不语,又接着补充道:“我知道让你出兵关中的想法确实有些唐突,其实我也并非是要你真的占领凤翔,只要你找个什么借口,象征性的占领一下,然后再迅速撤兵,哪怕是一天、两天也好。”
“只怕出师无名。”张焕苦笑一声道。
裴俊笑了,“所以我只让你短暂占领,随后撤回陇右,我自然会帮你找到借口。”
“岳父大人希望我几时出发?”
“明天!”裴俊毫无商量余地说道:“你明天一早就赶回陇右,初六是大朝,你必须在初五前给我拿下凤翔郡!”
裴俊走了,张焕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很清楚这是裴俊地一石二鸟之计,一方面通过自己占领凤翔给崔圆施压,逼他让出右相之位,而另一方面便是将自己彻底推到崔圆地对立面,将自己牢牢绑在他的战车之上。
自己该怎么办?是顺他之意走出这一步棋,还是另出高招。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走到了人生地岔路口。
张焕心情十分烦乱,甚至是左右为难。裴俊迄今为止都是他的靠山,如果不顺他的意,恐怕自己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可如果顺了他的意,自己以后的日子同样难过。
今天,张焕看到了另一个裴俊,他地优雅、从容不见了。在权力面前。他终于露出了狰狞地面孔,或许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
无论是他还是崔圆,他们地本质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无法摆脱权力的**,那么,当自己强大到足以威胁他相位之时,他还会扶持自己坐上君王之位吗?
张焕慢慢走到院子里,高大地槐树仿佛一个沉思中巨人,院子里空气寒冷而清新。他地头脑变得空明,寒夜中,星光灿烂,漫天的星辰布满天穹,他仰望星空。在无边无垠地星空下。他忽然觉得一定有一颗是自己地归宿,在它背后或许就藏着自己从前那个黑色地梦。那段已经几乎被遗忘的往事。
他痴痴地凝视着仿佛黑幕一般天穹,渐渐地,他觉得自己已和星空融为一体,他仿佛就是其中的一颗星星,他的头顶,他的脚下都是无比辽阔的世界,一种从未有过的豪气从他心中沛然而生。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张焕忍不住想仰天大笑,他张焕为什么要成为别人的棋子,他已得了陇右,又何须再看别人眼色行事。
在权力斗争面前没有永恒的敌人,也不会有永恒地盟友,张焕毅然下定了决心,他回屋飞快地写了一封信,快步走到了内室,只见崔宁在和杨春水说什么,崔宁见他进来,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微微泛起一片红晕,灯光下,雪白修长的脖颈仿佛天鹅一般,更显得美丽绝伦,张焕暗暗叹了口气,今晚本该是他最难忘的一夜,可惜他已经无法享受了。
“你先出去!”张焕瞥了一眼杨春水,毫不客气道。
杨春水黯然地站起身,向张焕行了一礼,扭头便快步出去了,崔宁一直见她消失,才摇摇头埋怨道:“焕郎,你不该这样对她,她从前的身份崔宁没有说完,张焕便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如果她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那我会立刻把她转送给别人。”
“看你!那么冷冰冰地干什么?”崔宁眼中闪过一抹不快,但她还是忍住了,她轻轻叹了口气,依偎在张焕怀中幽幽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在武威办女童学堂吗?”
“我知道!”张焕亲了亲她地额头,微微笑道。
“你知道?”崔宁抬起头望着他,眸子仿佛宝石一般明亮。
张焕点了点头,紧紧搂住她笑道:“你是希望那些女童能知礼明事,都象你一样,长大后嫁一个自己喜欢地男人。”
“你这个坏家伙!”崔宁听到他的后半句话,脸上露出了一股羞涩之意,但她知道自己地爱郎真是了解自己,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甜蜜。
张焕看了看时漏,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便吻了崔宁一下,低声对她道:“今天晚上本是属于我们的美好时光,但是明天一早我就要赶回陇右,所以你现在就得回去。”
“你今天才来,明天就要回去么!”崔宁有些着急,“那我呢?”
张焕伸出一支手指按住了她的嘴唇,微微笑道:“你别急,听我说!”崔宁见爱郎没有留下自己的意思,她一颗心才渐渐放下来。我让你现在回去是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张焕取出信郑重地交给她道:“这封信今天晚上你一定要替我交给你的父亲,无论如何不能等到明天。”
崔宁见他表情郑重,便点头答应,将信收好了,又有些担心地问道:“可我有些害怕爹爹明日不准我跟你走!”
张焕爱怜地将她搂在怀中,在她耳边悄声道:“你放心,只要你爹爹看了这封信,他绝对不会拦你!”
“那时间不多了,我现在就走。”
张焕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快步走到府门前,叫来一名心腹,嘱咐他道:“你率一百名弟兄立刻将夫人送回相国府,今晚就留在相国府内,明天一早带夫人到明德门外与我会合。”
崔宁听他叫自己夫人,一颗心终于放下,她等上马车,向张焕依依惜别,众亲兵护卫着马车,象箭一般飞驰而去。
张焕见马车走远了,他立刻下令道:“东西不要收拾了,让大伙儿马上集合,跟我去大明宫!”
众人得令,来不及收拾东西,纷纷飞身上马,就在这时,杨春水从府中飞跑了出来,她紧咬着嘴唇对张焕大声道:“老爷,带上妾身吧!”
张焕见她眼中充满了哀求之色,他一抖缰绳,战马从她面前飞掠而过,远远地给她留下了一句话,“我张焕既已许你,就绝不会食言!”
张焕一行去大明宫并没有直接走丹凤门,而是先从春明门驶出了长安城,绕到大明宫后门的重玄门处,这时,关闭大明宫的第二通鼓已经响了。
张焕马鞭一指大门令道:“给我去叫门!就说我有十万火急之事找太后。”
几名亲兵上前大声喊道:“城门上守军听着,请速去禀报太后,陇右节度使张将军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太后。”
几名士兵飞跑去禀报当值军官,重玄门的守军是金吾卫,半晌,一名校尉才慢吞吞走来,对张焕道:“现在夜已深了,太后已经歇息,不方便再接见外臣,张使君明日一早来吧!”
张焕大怒,他抽弓搭箭,一箭射上城头,正中那校尉的头盔,直射飞了出去,他随即又用马鞭指着他厉声喝道:“你若不去禀报,明日一早我将你全家满门杀光!”
那校尉被一箭射得惊魂未定,又听张焕要杀他全家,他是素知张焕的恶名,不禁颤抖着声音道:“请张使君稍候,我这就去禀报!”
约莫等了一刻钟,第三通鼓终于轰隆隆响起,鼓声中,重玄门的侧门慢慢地开了,只见李翻云走出来笑道:“堂堂的冠军大将军夜闯大明宫,是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