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刺史大人家的家规
徐州的刺史大人牛正宏,生平有一个最怕的人,还有一件最怕的事。最怕的人是他的父亲牛不拉,最怕的事情是自己升官太慢!他既是一个孝子,又是一个官迷!
在古代,一个人如果不孝顺父母,那这个人就极难在官场上立住脚,政敌人只要攻击他,就会用不孝这个做为理由,一攻击一个准,任谁都得趴下。所以一般来讲,做官的人都是孝子,或者说表面上是孝子!
牛正宏是个官迷,平生最大的希望就是能进入中书省,当个实职宰相,为此他不懈努力,从不松弛。
凡事皆有两面,虽然官迷不好,但正因为他想升官,所以就得拼命干活,现在是贞观年间,想要靠溜须拍马升官,可不是件容易事,还得靠政绩才行。
牛正宏算得上是一个好官,徐州在他的治理之下,没有杂税之苦,又无徭役之难,百姓日子过得还算太平!
官场上好说,可犯愁的是家里的事。牛正宏出身赤贫,他排行第六,上面五个哥哥姐姐全都是因为太穷,而过早夭折的,他的父亲牛不拉为了不让儿子再过这种苦日子,辛苦干活,甚至讨饭供他读书,为人父者当真不易。
牛不拉的父亲给他起名不拉,就是希望儿子别再过象牛一样整日拉犁的苦日子。可牛不拉的命运,并没有因为名字而有所改变,但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过上好日子。牛正宏不负父望,真叫争气,少年应试,一举登科,一直做到了刺史的高官。
所以牛正宏最是孝顺,日子好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接父亲来享福。可日子好过之后,牛不拉由于不再辛苦劳作,体重日渐增加,而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时常斥责儿子。牛正宏小时候一犯错,牛不拉就罚他跪下背《论语》,现在虽然牛正宏做了刺史,可牛不拉看他不顺眼时,照样还是如此惩罚。
今天牛正宏不小心触了牛不拉之怒,被暴骂一顿之后,又出来跪规矩,这种情况仆人们见得多了,早就习以为常,一听里面挨骂,外面就把垫子和戒尺准备好了。
牛正宏抱怨几句,又接着背了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进来一名绿袍官员,见牛正宏头顶戒尺,正在背论语,心想:“大人家的规矩还真大,三天两头的就得跪一回。不过这也说明牛老太爷教子有方,硬是**出一位刺史。唉,当初我爹咋就没这么管过我呢,如果对我勤加督促,说不定我也能当上刺史!”
这绿袍官员来到牛正宏的跟前,也跑了下来,却发现由于自己身材高大,而牛正宏身子矮小,两人一起跪,他竟比刺史大人高上半头!这还了得,岂能让上司对自己仰视,他忙哈下腰,硬是弯得比牛正宏矮了半截,这才开始说事。
绿袍官员道:“大人,近来由于宋州和汴州方向发了水灾,百姓纷纷逃难到了我徐州。人一多,难免会导致粮价上涨,这样一来,我徐州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了,这是有关政绩的事情,万一涨得太多,被有人心记上一笔,报到长安,大人的脸面上就会大大的不好看了,所以这事得尽早处理,防患未然啊!”
牛正宏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一点头,脑袋上的戒尺掉了下来,啪地一声,他赶紧拾起来,又放回头顶。
忽听楼里传出声音:“小兔崽子,有事就滚吧,等办完事再回来背书!”声音苍老,正是刺史大人的父亲,牛不拉!
牛正宏忙道:“全听阿爷的吩咐!”拿下戒尺,站起了身。他叫牛不拉为阿爷,这是北朝时留下来的方言,称父亲为阿爷,并非是爷爷的意思。
绿袍官员随他一同站起,心想:“老子骂儿子为小兔崽子,那他自己岂不是成了老兔子?我记得上次骂的明明是狗娘养的!”
牛正宏下了台阶,快步向前堂走去,问道:“除了这事,还有什么?”
绿袍官员忙道:“昨日咸同书院的山主邱问普,送来名帖,说今日要来拜见大人,他已经到了,在偏厅等着呢!”
牛正宏哦了一声:“这事儿本官知道。你说真是怪了,邱老儿向来自命清高,从不来见本官,今天怎地登门,莫不是有求于我?”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这绿袍官员和邱问普没什么过节,但他和本州的学政却相当地不对付,听刺史大人这般说,立即接口道:“邱老儿和他的弟子把持本州贡举名单,每科必是直送长安,从不找大人商量,这是大大的不尊重,下官都替大人不平,实在是欺人太甚!”
牛正宏嗯的了声,想想确是这个理儿,他道:“那你说邱老儿今天到来,会有什么事呢?”
绿袍官员道:“以下官推测,必是名单出了问题,他没将哪家豪门子弟排上去,结果引起不满,而他又解决不了,所以这是来求大人多给几个名额来了!”
牛正宏气道:“岂有此理,贡举名额乃是朝廷定下来的,哪可能说增就增,当他自己是谁?本官对这种只求虚名,不办实事的人最是讨厌,除了添麻烦之外,别的什么都不会!”
绿袍官员陪笑道:“谁说不是呢!”
牛正宏停下脚步,道:“不去偏厅了,让他到书房见我。还有,你就守在门外,听本官摔杯为号……嗯,听本官咳嗽为号,你到时进来,说前面有重要事情,这样本官好打发他走!”
绿袍官员忙道:“是,下官定为大人办得妥妥贴贴的!”面上含笑,快步走了。
牛正宏转身去了书房,从书架上随手取下一本书,假装读书,等不多时,邱问普来了!
邱问普把《咸同夜话》的第一卷拿去制版,事情一处理好,便来拜访牛正宏,为王平安求那个生徒名额。
他一进屋,便见牛正宏站起身来,满脸笑容,口中连连称没能出去迎接,恕罪恕罪。邱问普自然客气一番,两人分宾主落座。
香茶喝上两口,客气话说上三句,邱问普便将话头引入正题,道:“大人,老夫近日来见有不少逃难的百姓到了我徐州,深恐灾后有瘟疫流行,正巧得到一个药方,堪称良方,是以今日特来向大人献方!”说着他把藿香正气散的药方递了过去。
牛正宏接过方子,看了几眼,他不通医术,看不出这药方的好坏,甚至连这是治什么病的都搞不清楚。
邱问普道:“这个方子已经治好过几个病人,非常好使。老夫想如果过些日子一旦有瘟疫流行,那用这个方子,必可治好不少逃难来的百姓。这个方子呢,是老夫一位不记名的弟子,名叫王平安献上的,他年少有为,很想为朝廷效力,只可惜明年科考的贡举名册上没有……”
牛正宏心想:“来了,拿个破药方当引子,要谈他那点儿龌龊事了!”他可不想听,大声咳嗽了几声。
一直守在门外的绿袍官员应声而入,道:“大人,前面有急事,还请大人速去处理!”
牛正宏一脸的不快,装模作样地斥道:“能有什么急事,没看到本官正在陪邱老山主说话吗?”
邱问普心想:“今天来的不巧了!”他没法将话再说下去,这时要再赖着不走,难免就要讨人厌了,只好起身告辞,打算另找时间再来,再为王平安求名额,绿袍官员送了他出去。
牛正宏又看了一眼那张药方,哼了声,心说:“是宋州和汴州受灾,又非我徐州。就算难民大批涌入,我要做的也不过是稳定粮价。瘟疫?哪来那么多的瘟疫!即使有瘟疫,城中医生无数,也尽可处理得好!”
他把药方随手夹到书页里,冷笑道:“这方子我要是能用得上,我牛字从此以后倒着写!”顺手将书扔进了书架,甩袖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