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急剧变化(1 / 1)

这一夜,天气恶劣。凌晨两点,乌云翻滚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帐篷挡不了大雨,格里那凡爵士等几人只好爬到牛车上去躲避一下。睡觉是不可能了,只好聊天。少校闷不作声,听着大家在聊。上半夜,他离开帐篷很长时间,但却无人察觉。雨老下个不停,很可能引发斯诺威河河水泛滥。因此,穆拉迪、艾尔通、孟格尔总不时地要下牛车去看一下水位,回来时,都成了落汤鸡了。

天总算亮了,雨也停了,但没出太阳。地面上水汪汪的,在冒着热雾,空气潮湿得很,闷热难受。

格里那凡爵士最担心的就是牛车,得先把它从泥淖中弄出来才是。他们去看了一下牛车,只见车子前部几乎全都陷进泥里去了,车尾也被陷至车轴处了。这么笨重的牛车,想把它从泥淖中拉出来,看来很难很难,即使全部人力加牛马一起上,恐怕希望也不大。

“无论如何,必须立即动手,否则,这种黏糊糊的烂泥一干,那就更不容易把车子弄出来了。”约翰·孟格尔说道。

“那就赶紧动手吧。”艾尔通也附和道。

于是,格里那凡、孟格尔、艾尔通和两名水手都钻到昨夜放牛马的树林里去拉牛牵马去了。

那是一片胶林,林中全是枯木,一片凄凉。一棵一棵的树,相距都很远,树皮剥落好像都上百年了。树顶离地面有两百英尺,干枯的树枝向四处伸展着,一片树叶也没有。没有一只鸟儿在树上搭窝做巢,整片树林像是遭了瘟疫似的死亡了。这种现象在澳洲倒并不少见,但没有谁能说得清原因何在。

艾尔通跑到昨天把牛马安置的地方,结果却不见它们在那里了,不觉大吃一惊。牛马全都用绊索套着的,应该不会跑走的呀。

大家赶忙在树林中四处找寻,但仍不见牛马的踪影。艾尔通连声呼唤,但始终没有牛马的应声。

大家焦急地找了都一个小时了,但却一点影子也没有,不免心焦不安起来。格里那凡爵士已经走到离牛车有一英里远了,正要回头走去,突然听见一声马嘶,同时,又听见了一声牛哞。

“它们在那边!”约翰·孟格尔边喊叫,边钻进那片胃豆草丛中去。胃豆草都长得很高,即使一群牛马藏在里面也发觉不了。

格里那凡、穆拉迪、艾尔通也连忙奔了过去。到那儿一看,大家全都愣住了。只见两头牛和两匹马倒在地上,已经死了,一群乌鸦在上空呱呱乱叫,显然是已经发现了这几具牛马尸体了。威尔逊见状,不禁骂了开来。

“骂也没用,威尔逊,”格里那凡爵士在尽力地控制住自己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艾尔通,把剩下的这头牛和这匹马牵回去吧,只能靠它俩对付下去了。”

“要是车子没被陷入泥淖里,有这两头牲畜也可以把车子拉到海边的,顶多也就是慢了一点而已。所以,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地把车子拖出泥淖。”孟格尔说道。

“那就赶紧试试吧,”格里那凡爵士回答道,“我们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他们可能很着急了,还是赶快回去吧。”

艾尔通把牛的绊索解开,穆拉迪把马的绊索除去,大家便沿着弯弯曲曲的河岸往回走去。半小时后,巴加内尔、麦克那布斯、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都知道牛和马已死的事了。

“唉,可惜啊!太可惜了!”少校叹了口气说,“艾尔通,过维迈拉河的时候,要是给所有的牲口都钉一钉蹄铁就好了。”

“为什么,先生?”艾尔通不解地问。

“因为所有的马匹中,唯独您让铁匠钉了马蹄铁的那一匹逃脱一死,而其他的全都倒毙了。”

“是呀,也真的很巧。”孟格尔说道。

“这也只不过是碰巧了的事。”艾尔通看着少校回答道。

少校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点什么,但却咽了下去。格里那凡爵士、约翰·孟格尔、海伦夫人都在等着他说下去,但他却没有再吭声。他向正在检查牛车的艾尔通身边走去。

“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格里那凡爵士问孟格尔道。

“这我也没弄明白,不过,少校不会随便说说的。”孟格尔回答道。

“您说得对,约翰,”海伦夫人说,“麦克那布斯肯定是对艾尔通有所怀疑。”

“有所怀疑?”巴加内尔耸了耸肩,不解地说。

“他怀疑什么?”格里那凡爵士说,“怀疑是艾尔通把我们的牛马给毒死的?艾尔通干吗要这么干呀?他难道不是同我们利害相关吗?”

“您说得对,我亲爱的爱德华,”海伦夫人说道,“从出发的第一天起,艾尔通就事事处处都很诚诚恳恳、认认真真的。”

“确实如此,”约翰·孟格尔附和着海伦夫人,“不过,他那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呀?我非得问个清楚不可。”

“他是不是认为艾尔通与那帮流放犯是一伙的呀?”巴加内尔嘴快,脱口而出。

“什么流放犯?”格兰特小姐疑惑地问。

“巴加内尔说错了,他一直明白维多利亚省是没有流放犯的。”孟格尔赶忙把话岔了开去。

“啊!是的,是的,我又犯糊涂了,”巴加内尔知道自己说走了嘴,后悔不迭地连忙改口道,“流放犯?澳洲哪儿来的流放犯?再说,被弄到澳洲来的流放犯全都改邪归正了。这全有赖于这儿有益健康的气候啊!玛丽小姐,您知道,这儿的气候能够净化人的灵魂……”

这位可怜的学者只因说走了嘴,拼命想纠正一下,可是,他越解释越糟糕,见海伦夫人两眼盯着他看,更是心里发毛。海伦夫人不愿看到他这么尴尬,便把玛丽小姐带到帐篷那边去了。奥比内先生正在那儿忙着做早餐。

“我真该死,也该像个流放犯似的递解出境。”巴加内尔见海伦夫人她们走后,懊恼不已地责怪自己。

“我看也是。”格里那凡爵士这么说了一句之后,便同孟格尔一起往牛车那儿走去。

格里那凡爵士说的这么一句,让巴加内尔心里难受极了。这时,艾尔通正在同两个水手想方设法地要把牛车从深陷其中的泥淖里拖出来。他们套上剩下的那头牛和那匹马;威尔逊和穆拉迪把住车轮在推;艾尔通挥着鞭子驱赶着,硬逼着勉为其难地凑成一对的牛和马拼命地向前拖。但那笨重的牛车竟然纹丝不动,仿佛被那黏稠的泥浆吸住了。

黏泥浆在逐渐地变干,孟格尔便让人往上面泼水,但仍然无济于事,牛车就是一动不动。除非将它拆开来,否则无法将它拖出,但是,拆卸牛车得有工具,上哪儿去找呀?

这时候,艾尔通又要试一次,便挥起鞭子,猛抽牛马,但格里那凡爵士立即制止住了他。

“行了,艾尔通,别再试了,”他说道,“还是爱惜点畜力吧。我们还得继续往前赶,还要让它们两个一个驮行李,一个驮两位女士呀。”

“那好吧,爵士。”艾尔通边答应着,边替那两匹牲口解下套索。

“现在,朋友们,”格里那凡爵士又说道,“大家都回帐篷里去吧,我们得商量商量了,看看眼下这种情况,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大家匆匆吃完早饭,便开始商量起来。格里那凡爵士要求大家各抒己见。

但是,讨论办法之前,先得测定目前所在的准确方位,这项任务自然就落在巴加内尔的头上了。经仔细测算,他报告说,目前所处位置是南纬三十七度、东经一百四十七度五十三分,在斯诺威河畔。

“杜福湾海岸的准确经度是多少?”格里那凡爵士问道。

“正好位于东经一百五十度线上。”巴加内尔回答道。

“离我们这儿相差两度七分,合多少英里呀?”

“七十五英里。”

“离墨尔本呢?”

“起码两百英里。”

“嗯。现在,方位已经弄清楚了,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大家一致主张尽快向海岸进发。海伦夫人和玛丽·格兰特小姐毫不示弱,保证每天走五英里。

“您真不愧为女中豪杰呀,我亲爱的海伦,”格里那凡爵士称赞夫人道,“不过,我们是否一到杜福湾就能找到我们所需要的一切呢?”

“那肯定没有问题的,”巴加内尔回答道,“艾登城历史悠久,同墨尔本之间的交通也很便利。我看,再走上三十五英里,我们就可以到达维多利亚省边界的德勒吉特了。到了德勒吉特,我们就能购买食物,找到交通工具了。”

“那邓肯号怎么办?现在让它开到杜福湾来,应该是时候了吧,爵士?”艾尔通说。

“您看呢,约翰?”格里那凡爵士问。

“我看先别着急。以后有的是时间通知汤姆·奥斯丁的。”孟格尔略加考虑后说道。

“这话很对。”巴加内尔附和道。

“而且,别忘了,再有四五天,我们就能到达艾登城了。”孟格尔补充道。

“四五天?”艾尔通摇着头说,“我看您得说十五二十天,否则您会后悔自己估计不足的。”

“只不过是七十五英里而已,用得了十五二十天吗?”格里那凡爵士不相信地说。

“我这还是少说了哩,爵士。往前是维多利亚省最难走的一段路。据本地人说,那片荒原根本就没有什么路,一片丛莽,必须用斧头开道,用火把照明。你们就相信我的话吧,根本就快不了的。”

艾尔通说得非常肯定,像是铁板钉钉似的,大家看了看巴加内尔,他也在点头。

“就算是前路艰险难行,就算要花十五二十天的时间,那到时再向邓肯号下令也不迟。”孟格尔坚持道。

“我还得补充一句,路难走倒也无甚大碍,主要的问题在斯诺威河必须等它的河水回落之后才过得去。”艾尔通又提出了一条理由来。

“要等河水回落?难道没有浅滩可以蹚过河去吗?”孟格尔大声地说。

“我看是找不到什么浅滩的,今天早上我就去找过,没有找到。这种季节,偏偏遇上这么一条湍急的河流挡道,实在是少见。也怪我们自己运气不济。”艾尔通抱怨道。

“这条河很宽吗?”海伦夫人问。

“不但宽,而且深。它宽约一英里,水流又十分湍急,连游泳高手也难保安全地游过河去。”艾尔通回答道。

“那我们就想法打造一只小船,”小罗伯特提议道,“把一棵大树砍倒,中间掏空,人坐上去,不就行了吗?”

“真行!不愧是格兰特船长之子。”巴加内尔称赞道。

“他说得对,”孟格尔说,“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这么做的。我们别在这儿议论个没完,浪费宝贵时间了。”

“您看呢,艾尔通?”格里那凡爵士问。

“我觉得,如果没人相帮,恐怕我们一个月之后仍滞留在这里。”

“那么,您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没有?”孟格尔有点按捺不住地说。

“有啊!让邓肯号离开墨尔本,开到东海岸来。”

“哼,邓肯号,邓肯号!就算邓肯号真的开到杜福湾来,难道我们就没有困难了!”

艾尔通没有立即回答,他思量片刻,然后,含糊其词地说:“我并不是想坚持己见,我只是在为大家考虑。如果阁下命令现在就走,我现在就准备上路。”他说完这话,搂抱着双臂,等待着。

“您可别这么说呀,艾尔通,”格里那凡爵士说道,“您尽管说出您的看法来,大家一起讨论讨论。您说说您的主张吧。”

“现在,我们已经别无办法可想了,所以我的意思是,不要冒险渡河。应该原地等待,等别人来帮助我们,而能够帮助我们的,只有邓肯号上的人了。所以,我们暂且在此待着,反正这儿不缺食物,但得派个人去给汤姆·奥斯丁送信,让他把船开到杜福湾来。”

众人对他的这个建议非常惊讶,约翰·孟格尔则更是对之嗤之以鼻。

“在派人送信去的这段时间里,”艾尔通接着又说道,“如果斯诺威河河水回落的话,我们就想法寻找一处浅滩,蹚过河去;如果它不回落,必须要有船的话,我们也有时间来得及打造。这就是我的建议,请阁下定夺。”

“很好,艾尔通,”格里那凡爵士说道,“您的意见值得考虑。它的最大缺憾就是影响我们的行程,不过,我们正好趁此机会休息休息,并且也少了不少的危险。朋友们,你们意下如何?”

“请您也说说吧,亲爱的麦克那布斯,”海伦夫人插言道,“您一直光听不说,应该不吝赐教嘛。”

“既然点名要我说,那我就直抒己见了,”少校回答道,“我觉得艾尔通是个既聪明又谨慎的人,从刚才的谈话中就可以看到他这一点。所以,我完全赞同他的意见。”

麦克那布斯此前一直是持反对意见的,现在却说出这种意见来,令大家颇觉意外。就连艾尔通也没想到,所以他不由得瞅了麦克那布斯一眼。而巴加内尔、海伦夫人、两名水手原本就是同意艾尔通的意见的,听了少校的话之后,当然也就更不犹豫了。

格里那凡爵士见此情况,便宣布说,原则上采纳艾尔通的建议。

“现在,约翰,”他转而对孟格尔说道,“为了稳妥起见,您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待在河这边等人送交通工具来呀?”

“我觉得应该这样,”约翰·孟格尔回答道,“可是,我们过不去河,送信的人又怎么会过得去呢?”

大家又看着艾尔通,只见他颇有把握似的微微一笑,说道:“送信的人无须过河。”

“什么?无须过河?”孟格尔颇觉惊异。

“他只须回到从卢克诺通往墨尔本的那条公路上就行了。”

“步行两百五十英里!”孟格尔惊呼道。

“骑马去呀,”艾尔通解释道,“我们不是还有一匹骏马吗?骑马去,不用四天就到了,邓肯号从墨尔本开到杜福湾需要两天时间,再由杜福湾来这儿,需要一天,前后一个星期,派去送信的人就能领着船上的人来到我们这儿了。”

少校在听艾尔通说话时,频频点头赞许,孟格尔看了好不奇怪。但是,对艾尔通的意见,大家都表示赞同,孟格尔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朋友们,现在,我们得派个人去送信,”格里那凡爵士说道,“大家都很清楚,这是一趟极其辛苦的差事,说不定还会遇到危险的。谁愿意担此重任跑一趟呀?”

威尔逊、穆拉迪、孟格尔、巴加内尔,甚至小罗伯特闻言,争先恐后地表示愿意前往。不过,尤以孟格尔要求得最为坚决。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艾尔通开口说话了:“如果信得过我的话,爵士,您就派我去吧。这一带我熟悉,什么艰难的地方我也都走过。只要您写封信给大副,让他相信我,我保证六天后邓肯号就能开到杜福湾来。”

“那好吧,艾尔通,”格里那凡爵士说,“凭您的聪明和勇敢,您一定能完成任务的。”

很显然,艾尔通去完成这项艰巨任务比任何人都更加合适,所以,大家也就没再去争,但约翰·孟格尔最后还是说了一番反对意见。他认为艾尔通留下来,可以帮着找到不列颠尼亚号和格兰特船长的踪迹,但少校却认为艾尔通即使在这儿,大家待在河这边,寻访工作仍然无法进行。

“那好,就这样吧。艾尔通,您就辛苦一趟。要尽快返回,越快越好。回来时,从艾登城往斯诺威河方向找我们。”格里那凡爵士嘱咐艾尔通道。

艾尔通闻言,面露喜色,连忙扭过脸去,但他的一举一动全落在了约翰·孟格尔的眼里了,更加深了后者对这个喜形于色的人的怀疑。

艾尔通忙着做行前准备。两个水手在相帮着,一个帮他备马,一个帮他装干粮。而格里那凡爵士则在给汤姆·奥斯丁写信。

他在信中命令邓肯号大副立刻把船开到杜福湾来,并特别强调来人忠实可靠,还命令大副,船到了东海岸之后,便立即派一队水手,交给来人……

麦克那布斯看着格里那凡爵士在写,当他看到这儿时,却阴阳怪气地问爵士,艾尔通的名字如何写法。

“照音拼呗。”格里那凡爵士回答道。

“您弄错了,爵士,”少校神情严肃地说,“按音拼是‘艾尔通’,但写出来却是‘彭·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