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警探菲克斯非常慎重地对待费雷亚斯·福格的利益(1 / 1)

费雷亚斯·福格耽误了二十小时。万事通已经绝望了,是他无可避免地造成了这种迟到。很显然已经让他的主人破产了!

这时,警探靠近福格先生,面对面地盯着他看。

“老实说,先生,”他问道,“您当真很着急吗?”

“当真。”费雷亚斯·福格回答。

“我再问一句,”菲克斯又说,“为了您的利益,您必须在11日晚上到达纽约,在九点钟邮船开往利物浦之前吗?”

“是重大利益。”

“如果您的旅行没有被这次印第安人的袭击打断,您在明天11日的早上就会到达纽约吧?”

“是的,在开船前十二小时。”

“好。您迟到了二十小时。在二十和十二之间,差了八小时。您要弥补上这八小时。您想这样做吗?”

“难道要步行吗?”福格先生问。

“不,坐雪橇,”菲克斯回答,“坐带帆的雪橇。”

这就是那天夜里和菲克斯说话的那个男人的建议,菲克斯当时拒绝了他的提议。

费雷亚斯·福格没有回答菲克斯;但是菲克斯指给他看那个男人,他正在火车站前溜达,绅士向他走去。过了一会儿,费雷亚斯·福格和这个名叫麦基的美国人走进了一间建在基尼堡底下的茅草屋。

在那里,福格先生仔细查看了一种奇特的交通工具,像车的底架,搭在两根长木条上,前面略微翘起,就像雪橇的脚板,上面可以坐五到六个人。在底架前面三分之一处,竖着一根高耸的桅杆,系着一张很大的帆。这根桅杆被几条金属帆索牢牢固定住,伸出铁支架,吊住一张巨大的三角帆。后面有一个橹状的舵,用来掌控方向。

显而易见,这是一架单桅雪橇。冬天,在结了冰的平原上,当火车由于大雪停运的时候,这些雪橇可以高速往来于车站之间。而且,它们神奇的大帆张开着——甚至比容易翻船的、竞赛用的单桅帆船的帆还要大——利用后面吹来的风,在平原上滑行,能达到和列车一样高的速度,甚至有可能更快。

不一会儿,福格先生和这“陆上帆船”的老板谈妥了生意。风向有利,强风从西面刮来。雪地冻得坚硬,麦基保证在几小时内将福格先生送到奥马哈车站。那里火车穿梭如织,线路众多,开往芝加哥和纽约。夺回耽误的时间也不是不可能。尝试一下这场冒险,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福格先生不想让阿乌达夫人在露天的条件下,经受长途跋涉的折磨,因为高速行驶会使寒冷更加彻骨,他向她提议待在基尼火车站,让万事通守护着她。让这个诚实的小伙子负责把年轻女人通过更好的路线,在更易于接受的条件下送回欧洲。

阿乌达夫人拒绝和福格先生分开,万事通对这个决定感到很开心。实际上,他是万万不愿离开他的主人的,因为菲克斯会陪着他。至于此刻警探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费雷亚斯·福格的回来,有没有动摇他的信念?还是说他把福格先生看作一个极为厉害的浑蛋,在完成了环球之旅后,觉得回到英国是绝对安全的?或许菲克斯对费雷亚斯·福格的看法实际上已经改变了。但是他仍然决定履行他的职责,所以他比所有人都急切,不遗余力地想要尽快回到英国。

八点钟,雪橇准备好出发。旅客们——我也很想说乘客们——在上面坐好,紧紧挨在一起,裹着他们的旅行毯子。两面大帆已经挂起,在风的推动下,雪橇在坚硬的雪地上以每小时四十英里的高速行驶着。

基尼堡和奥马哈之间的距离,在直线上——或者用美国人的说法,以蜜蜂飞行的线路[1]——最多两百英里。如果风力不减弱,五个小时就可以跑完这点路程。不出意外的话,午后一小时,雪橇应该就能到达奥马哈了。

多么艰苦的跋涉啊!旅客们彼此紧挨着,不能互相说话。寒冷随着速度的增加而加剧,使得他们说不出话来。雪橇在平原上滑行,就像小船在水面上航行一般轻盈——比船激起的浪花还少。当北风掠过地面刮来,巨大的帆像是大鸟的羽翼,把雪橇托起。麦基把住舵,保持直线,雪橇眼看要偏离的时候,他就扳动一下舵。整面帆接满了风。三角帆也鼓起来,不再被后桅帆挡住风。桅楼的桅杆竖起来了,还有顶桅,鼓满了风,增加了对其他帆的推力。尽管不能精确计算推力有多大,但是雪橇的速度必然不会低于每小时四十英里。

“如果没什么东西突然坏了的话,”麦基说,“我们会准时到达!”

麦基很看重准时到达,因为喜欢按部就班的福格先生承诺会以重金来奖赏他。

雪橇直线穿过如海面一般平坦的平原,就像一个结了冰的巨大池塘。铁路由西南往西北贯穿这个地方,经过格兰德艾兰[2]、内布拉斯加州的重要城市哥伦布、舒勒、弗里蒙特[3],然后才到奥马哈。一路沿着普拉特河的右岸延伸。雪橇缩短了这段路程,走的是铁路画出弧线的弓弦。麦基想从弗里蒙特前面抄近路,不担心会被普拉特河挡住去路,因为河水已经结了冰。于是道路畅通无阻,费雷亚斯·福格只担心两种情况:一是雪橇坏了,二是风向改变了,或者风停了。

但是风没有减弱。相反,风把桅杆都吹弯了,只有铁索牢牢地支撑着。这些金属缆绳像琴弦一样震颤鸣响,像是有琴弓拨动了它们。桅杆紧紧绷着,发出如泣如诉的和弦声,雪橇就在这种旋律中升腾了起来。

“这些铁丝发出五度音程和八度音程。”福格先生说。

这是他一路上说过的唯一一句话。阿乌达夫人被小心翼翼地裹在皮大衣和旅行毯子里,尽可能抵御着寒冷的侵袭。

至于万事通,他的脸像雾中沉睡的太阳一样红,呼吸着这凛冽刺骨的空气。他内心抱着坚定不移的信念,又恢复了期望。虽然第二天早上到不了纽约,而是在晚上到,但是他们依然有机会在邮船出发前往利物浦之前赶到。

万事通甚至感到自己有种强烈的愿望,想要握住他的盟友菲克斯的手。他没有忘记,正是警探亲自搞到了这带帆的雪橇,而这是在有效时间内赶往奥马哈的唯一方法。但是,不知道是出于何种预感,他保持着一贯的矜持。

但是,万事通无论如何不会忘记的,就是福格先生为了把他从西乌人手里救出来,毫不犹豫所做的牺牲。为此,福格先生拿他的财产,还有性命去冒险……不!他的仆人绝不会忘记的!

正当每个乘客胡思乱想时,雪橇在辽阔的雪地上飞驰。它经过一些小溪,那是小布鲁河的支流或河汊,但是大家并没有注意到。田野和水流都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下。平原荒无人烟,在太平洋联合铁路和联结基尼到圣约瑟夫的分岔口之间,它就像一个无人居住的大岛。没有一个村庄,没有一个车站,没有一个堡垒。不时可以看到一棵棵奇形怪状的树,闪电般地掠过,树身白色的枝干在北风中扭曲。有时候,一群群野鸟同时起飞。还有时候,平原上枯瘦的饿狼成群结队,出于觅食的需要,和雪橇赛跑。于是万事通拿着手枪,时刻准备向最接近的狼开枪。如果雪橇出了什么意外停下来,那么旅客们就会受到这些凶恶的食肉动物的攻击,遇到极大的危险。不过雪橇状态良好,毫不拖沓地向前,不一会儿,吼叫的狼群就被抛在后面了。正午,麦基从一些标志认出,他已经经过了普拉特河结冰的河面。他没说什么,但是他已经确认了,再过二十英里,就会到达奥马哈车站。

果然,不到一小时,这个灵巧的向导就离开了舵柄,冲到了帆索边,收起了帆,这时,雪橇被不可遏制的冲力拖着,在没有扬帆的情况下又穿越了半英里。终于,雪橇停了下来,麦基指着一片堆满白雪的屋顶,说:“我们到了。”

到了!他们真的到了这个车站,每天都有多列火车开往美国东部!

万事通和菲克斯跳下地来,晃动着他们冻僵了的四肢。他们帮助福格先生和年轻女人从雪橇上下来。费雷亚斯·福格慷慨地和麦基结算了报酬,万事通则像朋友一般握住了他的手。于是大家一起奔向了奥马哈火车站。

严格意义上的太平洋铁路就是从内布拉斯加州的这座城市终止的。这里是密西西比盆地和大西洋之间的交通枢纽。从奥马哈到芝加哥的铁路名叫“芝加哥岩石岛铁路”,一路向东,有五十多个停靠站。一辆直达列车正准备发车。费雷亚斯·福格和他的同伴们刚好来得及冲进车厢。他们在奥马哈什么景色都没有看见,但是万事通心里对自己说,没有时间感到遗憾了,他们现在不是来参观的。

这列火车极快地越过爱荷华州,经过康瑟尔布拉夫斯、得梅因、爱荷华城。夜里,火车在达文波特经过密西西比河,过了岩石岛,进入伊利诺伊州。第二天,10日,下午四点,他们到达了芝加哥,这座城市已经从废墟中重建起来[4],比从前更加傲然地屹立在美丽的密西根河畔。

芝加哥和纽约之间有九百英里。芝加哥的火车不少。福格先生迅速地从一辆换到另一辆。这辆“匹兹堡—韦恩堡—芝加哥铁路”的高速列车风驰电掣地出发了,它好像知道这位可敬的绅士没时间浪费。它像闪电一般穿越印第安纳州、俄亥俄州、宾夕法尼亚州、新泽西州,途经一些名字古老的城市,有的城市有街道和有轨电车,但是还没有房子。最后,哈得孙河出现了,12月11日,晚上十一点一刻,火车停靠车站,在河的右岸,卡纳德线路邮船码头前,换句话说,也就是英国和北美皇家轮船公司的码头前。开往利物浦的中国号在四十五分钟前已经开走了!

[1] 蜜蜂飞行的线路:英语中beeline表示“直线”。

[2] 格兰德艾兰:内布拉斯加州城市。

[3] 舒勒、弗里蒙特:内布拉斯加州的县。

[4] 1871年10月,芝加哥经历了一场重大火灾,十平方公里的城市被烧毁,伤亡三百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