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消散之后,绛城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每处人多的地方,总有一两家杂耍卖艺的,大大小小的街道都好不热闹。
到处都充满着年味儿。
反倒是寻常时候富贵人家时常汇聚的酒楼要冷清一些,毕竟大年三十,就算应酬再多,今天也应该在家陪家人了。
醉仙楼。
有暖炉熏着,房间倒不算很冷。
只是气氛有些沉寂。
隔着暖炉,魏桓与韩赭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嫌弃和无奈,还有一句“原来你也被骗来了啊”。
这场景太熟悉了。
人也太熟悉了。
魏韩两家虽然最近一直站在统一战线,但两家结下的梁子真不是一般深,面对赵氏通力合作是应该的。
但私下见面,两人还真有些不乐意。
当然。
调整好心态,假客套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对现在的场景,他们属实已经留下了阴影。
醉仙楼。
魏家。
韩家。
平陵君。
共谋大事。
要素基本齐全,就差一个平陵君了。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却偏偏不得不来。
毕竟,就算现在形势再理想,比起之前的设想也相去甚远。
若是能在牧野碑上有所突破,魏韩的压力一定能缓解不少。
可这要素凑得这么齐。
实在是太心虚了。
正当两人心绪翻飞的时候,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最后一个要素来了。
赵契推门而入,掸掉身上星星点点的落雪,便笑眯眯地冲两人作揖:“见过魏御史,韩卫尉!”
魏桓:“呵……”
韩赭:“呵……”
对于赵契。
他们甚至已经到了懒得吐槽的地步。
只是抬了抬眼皮,就各自不再说话了,眼观鼻,鼻观心,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赵契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声音也变得冷硬了几分:“我邀两位前来,是为了商讨大事,两位如此,此来的目的又在何处?”
魏桓扫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韩赭尚且给他几分面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南宫燕不是要来么?人呢?”
在他们眼中,赵契就是一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够的烂泥。
这个人本身没有什么本事,但就是身份特殊,很多别人不方便的事情,就找他来当中介。
周王室找他当中介。
李家找他当中介。
南宫家也找他当中介。
魏韩两人算是想明白了,这个中介没什么本事,这次正主都来了,还有什么跟他交流的必要?
赵契只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只不过,这羞辱他只能自己忍下。
只能强行挤出了一副笑容:“南宫表姨这次来绛城,是背负着罪名来的,又有曹公公那样的高手看着,怎么能轻易脱身?”
魏桓皱了皱眉头:“既然南宫燕不在,那就没有在这里待下去的必要了,两位吃好喝好!”
说罢,便直接站起身准备离开。
韩赭嗤笑一声,也作势准备起身。
他们之所以来,就是为了听听南宫燕想要说些什么。
现在正主人都不愿意出来,又能有什么诚意?
诚意都没有。
难道留下来听赵契的豪言壮语?
“且慢!”
赵契叫住了两人:“两位看这是什么?”
两个人本来无意转身,却不曾想忽然感觉这屋里多出了一道极其混乱的真气。
虽然很弱,却给人一种狂暴至极的感觉。
便下意识回过头来。
只见赵契手上托着一团色泽繁杂的气体,每一缕都色泽纯净,纠缠在一起却像是一团乱糟糟的线团,让人只是看一眼,就感觉烦躁无比。
两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眼神震惊莫名。
这究竟是谁的真气?
如何做到的如此精纯且杂乱?
虽然这只是很小的一团,却让人毫不怀疑,这样的真气不管侵入谁的丹田,都能让人瞬间经脉错乱而死。
究竟什么样的怪物,才能炼出这样的真气?
魏桓眉头紧锁:“赵契,这是何物?”
赵契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向真气团。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本来暴躁无比的真气团仿佛安静了许多,虽然依旧很混乱,但好像乱中有序了起来,光晕也逐渐蔓延开,形成了若有若无的虚影。
虚影是一个女子。
看起来像是一个重伤垂危的病人,偏偏眼神十分明亮。
女子咧了咧嘴,容貌姣好的脸上,笑容看起来有些瘆人:“在下南宫燕,见过魏御史,韩卫尉!”
这般场景,让两人心惊不已。
傀儡与分身术法,他们见过不止一次,用以投影的法术与符箓,他们也接触过很多。
但眼前这,既不是傀儡与分身,也不是法术与符箓。
单纯就是靠真气共振形成的虚像。
这得有多强的真气掌控能力?
尤其是在这团真气本身就驳杂狂暴的前提下。
哪怕两人都是兵人境的强者,也自认做不到这一步。
这个南宫燕,决不是寻常人。
在真气掌控方面的天赋,绝对已经到达极其恐怖的地步。
两人重新落座。
韩赭笑眯眯道:“南宫世侄不远千里而来,今日我们两个老家伙便是为南宫世侄接风洗尘的,不知有何要事相商啊?”
说是接风洗尘,但问问题却异常直接。
毕竟南宫家已经让他们失望一次了,这南宫燕就算再天才,也必须拿出态度来。
南宫燕倒也没有自矜身份高贵,落座之后便直接说道:“这次我来,为魏韩两家带来了使用牧野碑的方法,只要按我说的做,便能复苏魏韩两家的血脉。”
魏桓神情漠然:“直接说条件吧!现在冢盘虽然名义上对全天下人开放,但实际坐落在乾黎边境,除了魏韩两家之外,姬姓联盟谁也不能染指。
总之,现在是周王室求着魏韩两家做事,希望南宫世侄提条件的时候偶,脑袋能够清醒一点!”
既然是要谈判。
那就必须占据优势地位。
魏韩两家处境的确尴尬,但周王室境遇更加费拉不堪,干脆直接打消他们狮子大开口的想法。
当时赵氏提出把冢盘定在乾黎边境,就是为了把乾国和魏韩同时拉拢过去,不然姬姓联盟齐齐开口反对,赵暨就算站到道德制高点,也不可能把冢盘抢走。
可以说,魏韩现在就是姬姓联盟中话语权最高的,如果姬姓联盟实际存在的话。
不管周王室想要提什么条件,都得看魏韩两家的脸色。
然而。
南宫燕的反应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只见她轻轻调动真气,直接从房间内的书桉上取出纸墨,轻轻一震,便有点点墨迹飞向纸张。
短短瞬间,便有密密麻麻且工整的小字出现在纸张上。
她轻轻招了招手,两张纸便飘了过来,各自落在两人面前。
“诺!”
魏桓:“……”
韩赭:“……”
条件都没有提。
就直接把方法给我们了?
南宫燕的举动,属实把两个人都惊到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便飞快地看向纸张,感觉不像是假的,而且特别详细。
只不过……
魏桓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南宫世侄愿把这个方法给我们,想必也是为了重建姬姓联盟。不过这张纸上,既有复苏大姓血脉的方法,也有复苏单一氏族血脉的方法,就不怕我们……”
“那自然是不怕的!”
南宫燕摆了摆手:“两位世伯我就不瞒你们了,我自幼对政治就不感兴趣,现在也是对政治一窍不通。这次过来,也只是替家中长辈传话而已。诚意已经到了,我只管复述,至于怎么想,是两位世伯自己的事情。”
她说话的时候,始终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情绪。
不像是针对人的。
或许是真的对政治不感兴趣。
韩赭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南宫世侄但说无妨!”
南宫燕点了点头:“家中长辈说了,以如今黎国的局势,赵魏韩分家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以如今天下的局势,各国局势再割裂,想要分家都需要周王室公开点头,不然就会平白留下把柄,给天下各国攻讦的理由。
也就是说,事情的关键是周王室点头,可偏偏周王室早已不插手各国内政,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就强行出手,同样会遭受反噬。
所以,事情的关键,是周王室如何点头。
要么,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要么,有足够的实力。
两位世伯觉得可对?”
“没错!”
魏桓与韩赭齐齐点头。
毕竟南宫燕不懂政治。
周王室那边派南宫燕来,就是打算开诚布公。
跟她拐弯抹角没有用,因为人家根本不懂政治。
况且人家直接把方法拿出来了。
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就没意思了。
南宫燕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不悲不喜,毕竟她只是一个无情的转述机器:“合适的理由暂且想不到,除非赵氏做一件天怒人怨的事情。
至于实力,便是姬姓联盟,只要在牧野碑上功成,姬姓联盟就能成立,到时周王室就算插手黎国内政,也没人敢说什么!”
这句话当然有理,姬姓联盟若是真的成立,国力便能瞬间碾压乾楚齐三个大国,只剩赵氏的黎国就更不用说了。
但就是有些废话。
韩赭直接说道:“南宫世侄直说吧,仅凭这些话,还无法说服我们。”
南宫燕点了点头:“如今天下尚且安定,最大的事情就是你们黎国的变法,只要新地建成,就必然会吸魏韩两土的血,不过是吸得快慢的问题。所以说,越早分家,对魏韩就越是好事。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黎国是北方大国,同时面对乾楚齐三个大国都毫不畏惧。
但三家分黎之后呢?
赵氏雄踞北方,有新地经营,国土彻底与楚齐相隔,只要防住元气大伤的狄国,便能安心发展国力。
魏韩呢?
只要立国,便是处于四战之地,无论想要朝哪个方向扩张,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只有姬姓联盟正式成立,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听到南宫燕的这番话。
魏韩两人后背冷汗直冒。
的确!
这的确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们之前就想过,但是立国八字还没一撇,考虑这个问题实在太早了些。
但如果真的立国,这个问题必定会扼住魏韩两国的咽喉。
四战之地。
北赵,西乾,东齐,南楚。
东北方向还有一个燕国。
魏韩两家在中间,能朝哪个方向扩张?
炎国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炎国本来就不是一个弱国,兵多将广,宗室之中高手极多,巅峰时甚至能够跟黎楚两个大国一较高下。
但就是因为处于四战之地,扩张的难度极大,除非能一举将一个强国打垮,否则注定会慢慢衰落。
看炎国现在的下场,的确如此。
如今魏韩两家,单拿出来一个都要强于炎国。
但立国之后呢?
能保住立国之初的国力已经是幸事了。
如此看来。
加入姬姓联盟着实很有必要。
韩赭神情有些凝重:“周王室那边什么想法?”
南宫燕笑了笑道:“周王室不希望魏韩两家跟赵氏直接起冲突,应当把注意力放在牧野碑上。交出冢盘之前,家父在牧野碑上做了手脚,约莫一个月后,黎王就必定会召人前去牧野碑。
届时两位便找机会,取得牧野碑的掌控权,再引燕炎吴三国人前来,则姬姓联盟大有可为。
就算这次成不了,魏韩两家接近牧野碑的障碍也会消除。
在夺得牧野碑掌控权之前,尽量不要跟赵氏起直接冲突。
当然,也不要被吸血太多。”
果然。
牧野碑才是关键。
在得到牧野碑之前,不能跟赵氏起冲突,还要防止赵氏吸血。
有些困难。
但值得一做。
而且南宫燕说得对,越快越好。
南宫燕嘴角微微上扬:“要转述的话,我已经说完了,两位世伯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魏桓上下打量他了一眼,神情有些冷峻:“听闻南宫世侄刚来绛城,就跟陛下见了面,见面之后世侄并没有被囚禁,陛下反倒特意安排了曹公公负责世侄的起居,想必也给了陛下不少好处。魏某就是想问问……”
他晃了晃手中的纸张:“这个方法,你是不是也告诉了陛下!”
韩赭眯了眯眼,他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
这个南宫燕,的确有两头捞好处的嫌疑。
只是。
南宫燕的反应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当然准备告诉,只不过赵暨还没点头。”
魏桓拧着眉头:“为何?”
南宫燕笑容有些瘆人:“牧野碑本质是血脉规则,旧都沦陷之后,血脉规则便开始逐年变弱。被歹人斩下两块血晶之后,更是遭受了重创!
若是牧野碑不恢复,就算姬姓联盟成立,得到的好处也有限。
只凭姬姓的血液,根本没有办法重塑血脉规则。
不仅姬姓血脉要复苏。
嬴姓姜姓妫姓也要来!
他们想要从血脉规则中谋求好处当然可以,但前提和代价,就是把血脉规则重塑起来。
只要姬姓联盟能立起来,他们就算变强又能如何?”
这番话过后。
屋内气氛沉默了一会儿。
魏韩两个人都没有反驳,因为这话的确有理。
周王朝要做的,是重新立起旧秩序。
魏韩两家能做的,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成为最大获益者。
南宫燕澹澹道:“两位世伯,小女还有一事所求!”
韩赭笑眯眯道:“但说无妨!”
南宫燕神情有些狂热:“此行来绛,传话乃是家中长辈交代的任务,小女个人则是为了混元真气而来,两位世伯可否安排?”
混元真气?
李采潭?
想到南宫燕那古怪的真气,他们大概明白了她的目的。
只是想要接近李采潭,的确相当之困难。
自从冢盘结束,李采潭就被王室的人死死看住,看守规则繁杂,这次就算是红尘也难渗透进去。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魏韩两家立国之心无比急切,自然有花费过大代价,朝王室里面安插人手,这次看守李采潭的人不在少数,还真有人混迹进去。
只是,培养一个这样的人,代价实在太大了。
安排见面一次。
就废掉一个内应。
可南宫燕虽然明面山没抓两家什么把柄,但谁能保证他们手中,就是使用牧野碑的完整方法?
这个忙,要帮。
这个代价,要出。
魏桓与韩赭对视了一眼,最终下了决定。
“魏家可安排你们见一次面。”
“韩家也能安排一次。”
南宫燕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那就多谢两位了!”
说罢,身形直接消散,重新化作一团驳杂的真气。
随后一分为二,飞到了魏桓和韩赭两人手中。
这女子的手段。
当真神奇。
两人把真气团收起来,便直接准备离开。
赵契急了,连忙叫住了他们:“两位!”
魏桓转过头,有些不耐烦道:“平陵君还有事?”
赵契赶紧说道:“我有一计,可帮两家留住封土百姓!”
“哦?”
魏桓与韩赭都来了兴趣。
一个月后牧野碑未必能够一举功成,防止被赵氏吸血,依然是重中之重。
虽然他们有些看不起赵契。
但听听也无妨。
赵契笑容有些神秘:“如今新地已经基本落成,无非就是谁出人多点,谁吃肉多点。不管谁来看,赵氏宗室都应该是吃肉最多的一方。
事实上,如果赵氏愿倾力而为,赵土百姓填充新地并不是特别难。
但实际上,我父王设立新地,就是为了设置郡县,将一切权力收归于王权。
所以注定不愿给宗室太多东西,不然也不会把徙民令当成第一选择,反倒从来没有主动提过让赵氏填充。
魏韩两家与赵氏宗室也并非完全冲突,魏韩两家不想出人,赵氏想要多派点人,这方面的利益实际上是一致的,两位觉得可对?”
对当然是对!
不过如果全都用赵氏的人填充新地,赵氏故土必然缺人,只能让那些臣服王室的小家族填充过来。
这个赵契,饮鸩止渴饮上瘾了?
对于这种情况,魏韩两家当然乐见其成。
韩赭似笑非笑道:“这是平陵君的意思,还是长平侯的意思?”
赵契笑道:“能左右宗室决定的,当然是长平侯了!大黎新地是赵氏打下来的,油水当然需要赵氏接手!”
魏桓与韩赭对视了一眼。
看来,赵郢那个老家伙认定新地比赵氏故土更有潜力了。
既然这样,短期来看便是赵魏韩三家三赢的结果,唯一亏的就是王室。
魏桓神色稍缓:“那平陵君有何计策助魏韩两家?”
赵契笑道:“如今赵氏故土与新地交界处,已经有三万户百姓秘密出动,待赵宁带兵归来之后,这三万户百姓就会立刻搬入新建的庇护所当中,只要占住这临时居所,就能堵住魏韩两土百姓入驻的路。
以后的庇护所,有多少,赵氏就会占多少,以新地的土地,想要完全投入耕作,大概需要三十万户,只要占住这三十万户,新地归属就差不多尘埃落定了。
只不过第一批的三万户百姓没有马匹,想要全部搬入,至少也要五天的时间。
他们动静又有些大,已经引起王室警觉了。
明日大朝会,我父王定然会给长平侯压力。
我们需要魏韩两家,明日大朝会一起给父王施压,理由就是魏韩百姓不舍旧土,长平侯此举乃是两全其美的兴国大计。
如何!”
真是刚困,就有人来送枕头。
赵郢这个老匹夫可真不错,为了宗室的地位,竟然不惜公然与王室唱反调。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又岂有不抓住的道理?
魏桓:“善!”
韩赭:“善!”
点头同意了合作,两个人便再也不留,直接离开了醉仙楼。
离开时的心情还是很好的。
但每次跟赵契分别的心情都不错,毕竟这货每次提出的想法,看起来都相当可行。
还是感觉哪点有些怪怪的。
不会吧!
不会吧!
该不会这次长平侯与魏韩两家里应外合都成不了吧?
这次一定能成。
赵契这坨烂泥。
终于做成了一件事!
看着两人的背影。
赵契神色有些阴郁,回顾了这三个月来与魏桓和韩赭的频繁接触,他发现这两个人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轻慢了。
是!
我是办岔了很多事情。
但这些事情失利,难道是我的锅么?
这种地位的下降,让他感觉到很不安,因为他想要当赵王,一个赵王哪能一点威望都没有?
辛辛苦苦在诸多势力中斡旋了这么久,他最难得到的就是宗室的支持。
但这次,终于要成了。
长平侯上次被赵暨挫了锐气,虽然没有亲自领罚,但两个儿子却被吊在城墙上了一天,完全就是把他长平侯的脸放在地上踩。
这次。
长平侯的举动,定然会让赵暨勃然大怒,必须需要人帮忙。
魏韩外力施压远远不够。
所以赵郢才愿意拿出大利益,让自己去分担赵暨的怒火。
这次只要能撑过去,自己肯定就发达了。
赵契看了看天色。
已经接近中午了。
距离吃年夜饭。
还有四个时辰。
……
随着太阳西斜。
绛城的热闹,逐渐从锣鼓喧天,转变成澹澹的温馨。
毕竟是大年夜,不管是豪门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更倾向于在家陪着家人。
从第一盏花灯亮起的时候,绛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就安静不少。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街上的花灯也越来越多。
嬴无忌醒的时候,驸马府门前的一条街,已经彻底被花灯点亮。
绛城的大年夜,放在这个世界都是一幅奇景,换作任何一个国家,夜里都不可能有如此华美的街道。
“真不错!”
“就是没有人放炮!”
“啧啧!”
“老子马上就会成为这个世界第一个在公共场合燃放烟花爆竹的人了。”
“光这一点,就比前世爽。”
嬴无忌深吸了一口气,冰凉洁净。
明年的这个时候,就会被烟花爆竹的味道污染。
这种污染,嬴无忌很喜欢。
因为在他的概念中,这个味道约等于“年味”。
一想到前世各种躲着治安队放炮的经历,他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
“嬴兄,自言自语啥呢?”
一个声音调笑道。
嬴无忌转过身,看到了穿着红色棉袍的芈星璃。
在花灯的映照下,她整个人好像都明艳动人了许多。
记得初遇芈星璃的时候,她是冷静睿智的楚国女公子。
自从楚国使团离开,她便活淘了许多。
到了今天,活像个受尽宠爱的邻家女孩,穿着喜庆的棉袍,好像随时都能从背后摸出一根糖葫芦舔一舔。
不过想想也是。
才刚刚十八岁的女孩子,哪能一点纯真都没有?
他笑了笑:“女公子打扮这么喜庆是要去哪?”
“陪花朝姑娘呗!”
芈星璃撇了撇嘴:“这世上,总不能只有驸马爷才能过大年夜吧?幸好花朝姑娘是书局的老板,手下一大票无家可归的墨者伙计,要不只有我这个漂泊在异国他乡的可怜人陪她吃年夜饭了!”
嬴无忌:“……”
你就挑事吧!
不过芈星璃在黎国日子过得倒是自在。
白天去王宫参悟《颛顼古历》,天色晚了就四处转悠应酬,人际关系处理得相当不错。
不用想都是在做挖墙脚的准备。
好在国与国之间这种事情不少,芈星璃没有触碰到黎国的核心利益,赵暨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走了哈!”
芈星璃冲他挥了挥手,便解开大门口拴着的马,纵身一跃便跳上了马背。
小马鞭一挥。
“驾!”
便乐颠颠地朝尚墨书局的方向赶去。
嬴无忌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吩咐下人把一箱箱烟花装上马车,就驾车朝王宫赶去。
到了宫门。
“小李公公通融一下,马车上是我给父王准备的新年贺礼,能不能驾着马车进宫啊?”
“这……驸马爷稍等!奴婢这就去通报一下。”
李公公陪了个笑脸,便踩着小碎步进宫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驸马爷久等!陛下允了,请驸马爷随奴婢入宫!”
“哎!”
嬴无忌笑着应了一声,便把缰绳交给李公公,大踏步走上前,任他在后面牵引着马车。
不一会儿。
两人便到了重黎殿。
李公公在外牵着马车等候。
嬴无忌则大踏步走向偏殿,这里便是王室享用年夜饭的地方。
不过现在人还没有到,准确说是赵暨还没允许他们进来,所以只有他一个人正在批着奏折。
见到嬴无忌到了,赵暨招了招手:“过来!”
“哎!”
嬴无忌笑着走了过去,正准备说几句吉祥话,却看到一册奏折飞到了怀里。
赵暨脸色微沉:“你先看看这个!”
嬴无忌咧了咧嘴。
这情况。
好像不太妙啊!
自己老丈人最近情绪一直不太高涨,就是因为魏韩两土的百姓太老实,居然到现在都对迁徙无动于衷。
这玩意儿,算是自己惹的,自然得试着解决一下。
所以嬴无忌费了好大劲去劝老丈人。
这才刚刚劝好。
结果……
想必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嬴无忌打开奏折仔细扫了一遍,搞清楚内容后,也差点气笑,忍不住说道:“赵郢这个老匹夫胆子是真大啊,生怕新地脱离宗室的掌控,就直接暗中调人想要鸠占鹊巢?”
其实赵宁出征的时候。
嬴无忌都感觉赵暨已经彻底把宗室给镇住了,毕竟本身王室和宗室的矛盾就不是很大,冢盘之后赵郢的声威又大为折损了一波。
却没想到,赵郢这个老匹夫居然还敢跟王室对着干。
不过也不怪他。
上次嬴无忌去前线的时候就发现了,最近多年北面风调雨顺水草丰茂,土地肥沃了不少,不然狄国也不会膨胀到联合犬戎和炎国夹击乾国。
现在新地的土地,应当相当适合种粮食。
若真能把城池建起来,并且稳固住水土,必将搞出一大波税收。
虽说新地是郡县制,却也不能一点好处都不给宗室,迁一部分赵土百姓过去是必须的,多安排一些宗室的官吏也是常规操作,这就是宗室要吃的肉。
却不曾想,赵郢居然那么贪,竟想把肉全部吞完。
若新地真被赵土百姓全都占完,威胁赵暨统治有些太离谱,但宗室的影响力肯定会提升到最大。
打下新地的初衷,就是消除各大家族对王权的束缚,赵暨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而且赵氏故土大量百姓流失,肯定会导致王室和宗室对故土掌控力下降。
王室做大的蛋糕,赵郢想一口吃掉。
为了吃这块蛋糕,王室宗室的整体利益都不管不顾了。
这个赵郢!
可真该死啊!
嬴无忌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嗜杀的人,但还是被赵郢气得不轻。
赵暨眯了眯眼:“若换作是你,你杀不杀?”
“杀!必须杀!”
嬴无忌爆了一个粗口:“娘的!这种老不死的东西,简直就是赵氏毒瘤!上次冢盘还勉强算保宗室利益,这次干脆脸都不要了。”
赵暨又问道:“怎么杀?”
嬴无忌咧了咧嘴:“这……”
赵郢在宗室中威望甚高,不然上次也不可能是两个儿子代为受罚。
想要杀他,属实有些困难了。
赵暨摇了摇头,直接跳过了这件事情,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以你的估算,想尽用新地土地,需要多少户百姓?”
嬴无忌思忖片刻,回答道:“若是没有新式农具,只算耕户的话,至少要三十万户!”
三十万户!
平均每户七个人,就是二百一十万人。
赵暨眉头紧锁,这个数字跟他估算的差不多。
可现在,魏韩两土的百姓,对徙民令听若未闻,别说三十万户,现在连三百户都没有!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嬴无忌:“若是有新式农具呢?”
他很清楚。
从准备变法开始,嬴无忌就跟墨者公会搭上线了,一直在研究新式农具。
只不过赵暨一直没有特别关注。
因为在他的眼中,铁制农具只要能普及,就已经能大幅提高生产力了,他三十万户的数字就是根据以前铁制农具的表现算出来的,好像没有必要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但现在,徙民令的效果实在是不乐观。
赵郢又忽然搞出了幺蛾子。
他现在急需弄清楚新农具的真实效率。
嬴无忌抿了抿嘴,两个手掌摊开:“若是有新农具的话,十万户足够了!”
“什么!”
赵暨惊得眼睛发亮:“此话当真?”
一个人耕三个人的地,这也太夸张了些吧?
嬴无忌笑道:“十万户还是保守的,若迁过去的百姓人口老龄化没有那么严重,八万户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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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赵暨倒吸一口凉气,要不是自己这个女婿办事向来稳妥,他现在甚至已经琢磨要不要判他一个欺君之罪了。
新地那么广袤,居然声称十万户就能耕完?
嬴无忌咧了咧嘴:“不过我还是建议还是人多一点,新地有政策在,很有可能会涌现一批修炼人才,成为兵源库,要是把他们从农业人口中摘出来,耕作压力还是有点大的。”
赵暨白了他一眼。
这小子就会说废话。
如果能调动的人口有那么多,在保证赵氏故土稳定的前提下,赵暨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搬到新地。
但问题是现在的情况,能凑够耕作人口已经相当不易了。
你建议人多一点。
你建议有用么?
不过“十万户”这个数字,着实让赵暨缓了一口气。
等到赵宁回来,他就打算以暴力的方式在魏韩两土撕开缺口,虽然有些挑战魏韩两家的底线,但不挑战一下怕是达不到目的了。
三十万户和十万户面临的压力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只不过现在看来。
在暴力撕开口子之前,恐怕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那就是把赵郢这个老匹夫的小动作废掉。
虽说赵暨颇为看不起赵郢的为人,但不可否认这个老匹夫脑袋不蠢,上次是算准了变法在即,自己不会太为难他,所以才在冢盘上搞事情。
这次无疑是触及底线了。
但这老匹夫肯定留有后手,而且这后手可能会比较下作。
明日大朝会,恐怕免不了一场大战了。
赵暨脸色有些阴郁,但想了想,都是明日的事情。
而且自己应该能够应对,就不为难这倒霉女婿了!
他站起身,甚是欣慰地拍了拍嬴无忌的肩膀:“做的不错!这十万户,孤会想办法凑给新地。对了,方才小李子说,你带了一车礼物前来,带孤看看去!”
“哎!好嘞!”
嬴无忌笑呵呵地应了一声,眼神却是不自觉地瞟向殿后。
赵暨知道他打的是什么心思,便拍了拍手:“让她们都进来吧!”
“是!”
随行的太监应了一声,便匆匆跑向殿后。
不一会儿,十几位衣着华丽,容貌姣美的女子便一同进了殿。
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赵暨膝下的公主。
不得不说,赵暨这老帅哥基因还是很强大的,膝下公主个顶个的漂亮。
就是因为长时间的圈养,并没有印象中王室女子的高高在上的感觉,反倒有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一众公主到了之后,目光就落在了嬴无忌的身上,眼神一个赛一个好奇,不由窃窃私语。
“原阳好福气啊,驸马长得还真俊秀。”
“听说乾王年轻时就是一个美男子,现在看来传言不假。”
“就是原阳身子骨不争气,刚成婚就生了大病,享受不到新婚之乐……”
“我也好想嫁人啊!”
嬴无忌:“……”
这公主当的,属实有些可怜。
他笑着冲众人拱了拱手:“嬴无忌见过母后,见过太子妃殿下,见过各位公主殿下!”
说话的时候,他跟李采湄眼神短暂交缠了一下,便飞快分开。
纵有千般喜意,也不适合在这种场合流露出来。
王后笑吟吟道:“一家人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无忌,听说你带了一车礼物,快些带姐姐妹妹们看看!”
“是!”
嬴无忌笑了笑,冲众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带人来到了马车旁。
这个时候,李公公已经将马车里的箱子都搬了出来。
一个个包着红纸的箱子,整整齐齐地码在众人面前,惹得众人一阵好奇地打量。
赵暨也颇为好奇:“这是何物?”
嬴无忌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李采湄,笑吟吟地回答道:“回父王,这个叫烟花!可保佑烟花笼罩之地风调雨顺,也可让观赏烟花之人心想事成!”
听到这话。
李采湄心中有些甜丝丝的。
虽然还不清楚嬴无忌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但据他所说,烟花绽放之后,他们便能放下所有担忧,自由自在地在一起。
想生几个孩子。
就生几个!
可是……
她打量着这些红色的纸盒子,心中有些拿捏不准,光是盒子里的东西,真能有这么大的作用么?
嬴无忌从她神情当中看出了她的疑惑。
仅凭这些烟花,当然做不到。
但如果烟火遍布整个黎国呢?
让观赏烟花之人心想事成……这句话当然是扯澹。
这是烟花。
又不是许愿机。
今晚能看到烟花的不在少数,怎么可能个个心想事成?
但嬴无忌能保证,在座的家人们,看到烟花之后,肯定能爽得飞起。
赵暨却只当他是说吉祥话了,笑了笑道:“成!吃完年夜饭之后,咱们便看一看你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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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便带着一众女儿,准备回去吃年夜饭了。
正在这个时候。
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响起。
“陛下!平陵君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