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次欢迎仪式,嬴无忌对南宫陵的恶感就已经差到了极点。
黎国承办百家盛会,别家夫子虽然都在耍帅,但风度都是到位的。
你倒好!
撒豆成兵,径直走到人家王都城前不到一里地,还特么射箭踩着箭失飞过来。
一股子桃白白的扑街样!
若不是我老丈人有国君风度,不想盛会当前大家面上不好看,早就揍你丫的了。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至少你装逼的对象是强者。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冲小辈出手,虽然只是试探或者威慑,但也相当没品了。
咋?
对实力比自己弱得多的小辈出手,显得你很勇哦!
如果说之前,他还对姜太渊的话将信将疑,毕竟在黎国的国都对颛顼后人出手,还是有些太狂了。
但看他今天的表现,狂妄且下作。
而且乱贼冢盘,是他本人的法器,哪怕明面上不出手,使点阴招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这次兵家考核,恐怕不冒点险恐怕是过不去了。
就以南宫陵的心性,就算你主动要求不进去,恐怕也会被他盯上。
“这个逼,真不是个东西!”
嬴无忌骂了一句,声音不算小,不过赶往虒祁宫的队伍很热闹,只有离得最近的赵宁听到了。
赵宁也是神色微冷,点头道:“这老匹夫,着实目中无人!”
嬴无忌压低声音问道:“话说!你觉得他和你家陛下,究竟谁更强一些?”
“不好说!”
赵宁目光微凝,沉声分析道:“嬴赵同源,嬴兄应该也知道,我们两家的功法,主修的都是杀伐之术,陛下天资卓越,又习颛顼燃血法,即便年纪尚轻,个人战力应当也是悟神境中的佼佼者。
但王室传下来的两大神通,却并非杀伐之神通。
南宫家乃兵圣世家,三种兵家神通皆主杀伐,南宫陵敢如此狂妄,恐怕除了撒豆成兵以外,还掌握了另一门神通,即便武学法术,也不太可能弱。所以……”
嬴无忌撇了撇嘴:“你直接说我老丈人打不过不就行了,还不好说……”
赵宁脸色有些尴尬。
如果从威慑力来说,单是因天就地一门神通,就足以让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不然直接燃血来次移山填海,高手倒是能顶得住,但高手总有家人吧?
在悟神境之列,赵暨的地位不可能比南宫陵差到哪去。
但论单打独斗,那是真的打不过。
这真是各家主修方向不同导致的,同样是神通,兵家神通就是打架勐,不论单挑还是两军对阵,不然嬴越也不可能打出赫赫凶名。
赵暨跟嬴越关系莫逆,曾经交换神通的心得感悟,如此一来双方加上各自家传,手头上都有了三种神通,都有了入圣的希望。
只可惜,嬴越的神通是他自己感悟的,与他张狂的心性密不可分,而且没有经过历代改良,所以赵暨没悟透,不然即便正面对阵,也未必会输给这南宫陵。
唉!
气人!
但事实的确如此,不论技法、法术还是神通,能不能成都与修炼者的天赋和心性密切相关。
心性不符,就算练的是凡阶技法,也练得费劲。
“嗯?”
赵宁想到这些,情不自禁地看向嬴无忌:“嬴兄!你为什么会想起修炼墨家的非攻剑法?”
自己这嬴兄,简直就是个嬴怼怼,见哪个不顺眼就怼哪个。
大黎丞相就不说了。
亲爹嬴越在他嘴里都是老逼登。
更是在神智清楚的情况下强杀魏腾。
非攻?
嬴无忌有些不开心:“怎么了?难道非攻剑法跟我的气质不配么?”
赵宁很老实地点了点头:“不能说毫不相配,只能说是大相径庭!”
嬴无忌微微吸了一口气,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看来你还是不懂我,其实我这个人极其爱好和平,做人的准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我身边人眼中,我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软萌小可爱。”
赵宁:“……”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无力地吐出了一句:“你问问那些在你书局门前原地变傻子的那些人,问问他们信不信。”
嬴无忌急了:“知不知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你以为我喜欢怼人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种张牙舞爪的样子,只是我穿的保护色好吧?”
娘的!
怎么说真话还没人信了呢?
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乌鸡哥,你穿什么了,让我看看有多色!”
“???”
嬴无忌转过头,发现吴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翟云站在旁边,表情相当无语。
吴丹上下打量了嬴无忌好几眼,眼神中全是失望:“我瞅着也不色啊!”
嬴无忌面无表情地看向翟云:“翟老哥,这个狗东西最近是不是又去青楼了?”
“他要是去青楼就好了!”
翟云撇了撇嘴:“他就是因为没去青楼,这些天憋得难受,整得公会里的女墨者见得他都绕着走。要是眼神能媾和,明年墨者公会的人数得添三分之一。”
嬴无忌沉默了好一会儿,冲吴丹竖起了大拇指:“牛逼!”
吴丹一点没有不好意思:“我禁欲这好几天,难道还不配看看女人?而且这些天我给你公会做出了多少贡献,那些女墨者为何要躲着我,我好赖也是一国公子……”
“得得得!”
翟云有些头疼:“你跟我说没用,你去跟那些女墨者说去。”
瞅俩人斗嘴,嬴无忌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他本来以为李采潭对吴丹打击很大,没想到自己这兄弟不但没有意志消沉,反而从以前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状态下挣脱出来了。
这些天他没怎么出门,翟云给书局带了一批新墨者以后,也回墨者公会了。
看着情况,两个人应该一直呆在一起搞发明了。
等会诸子宴上,应该会见到不少。
有一说一,吴丹还是有点发明天赋的,以前都是在墨者公会混日子了,没想到上手居然这么快。
他有些好奇:“刚才在观礼台为何没看到你们?”
翟云笑道:“昨天画图纸到深夜,今天起晚了,到现场的时候,就看那南宫陵抓着一把黄豆,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吴丹下意识道:“可能是想来推销农作物吧,听说今年乾黎边境旱灾,冬天应该缺粮。”
翟云:“……”
赵宁:“……”
嬴无忌:“……”
神特么推销农作物。
……
虒祁宫很大。
放眼天下,恐怕只有镐京的周王宫能与之媲美。
但虒祁宫又很小。
最大的广场上,居然差点容不下款待百家学子的诸子宴。
这特么得五六千人了吧?
嬴无忌嘴角微微上扬,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翟老哥,丹啊,你们看我老丈人大不大方?”
“真大方!”
吴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菜品还这么好,得花不少钱吧?”
“管他呢!我老丈人有钱!”
嬴无忌笑嘻嘻地说道。
赵宁见她这副模样,心中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暖意,因为她感觉嬴无忌是真的把赵暨当家人了。
虽然保留着一些鬼手段与些许戒备,但这种满足又得瑟的感觉骗不了人。
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帝王家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跟寻常人的印象完全一样。
挺好。
翟云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桌上摆放的美食。
墨家崇尚节俭。
他自从辞了书局的工,回到墨者公会就开始勤俭节约了。
饭菜比起书局大厨做的,指定是差了不少,最不得劲的桌子太小,各吃各的,一点都不如在书局围着一个大桌子吃得得劲。
今天虽然也是小桌子,但饭菜是真的很不错。
桌上甚至有几道菜,是用铁锅炒制出来的。
要知道现在冶铁技术还是机密,被几个老牌强国的王室和大贵族死死把控,而且只能用以军用,若非他在墨者公会地位不低,能在某些场合接触到大贵族,否则他连“菜是可以炒的”这件事情都不知道。
今日菜品之丰盛,实在让节俭一段时间的他有些难顶。
嬴无忌见他都要咽口水了,笑着说道:“翟老哥!实在不行,就回书局呗,明天我就找我老丈人讨一口铁锅,咱们天天炒菜吃。”
老实说,他的口腹之欲并不是特别强。
只是这里不是炖就是煮,了不起了用石板煎一煎,属实有些扛不住了。
可惜,铁锅太难搞了,说它是奢侈品都是轻的,特么的还带点违禁品的属性。
他不是没想过买一些军用铁器,溶一口铁锅出来,但特娘的违法!
翟云有些意动,却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们墨者没有那么多口腹之欲,前段时间在书局呆得太安逸,用你的话说,思想有些滑坡,再好逸恶劳,就要被乌夫子责罚了。”
乌夫子,便是黎国分会的悟神境强者乌问。
看他神色当中带着的一丝颓然,嬴无忌好像知道了他的顾虑。
回想一下,翟云从书局辞职,刚好是跟姜太渊会面的第二天。
那天自己和姜太渊,调侃了一下,或者说讨论了一下墨家越来越被边缘化的原因,他就表现得有些沉闷,最后提前离席,然后第二天就辞职了。
现在回想,应该是要为坚定自己的理想做出改变了。
墨者,大多手足胼胝,面目黎黑,役身给使,不敢问欲,自苦至极。
故可人人赴火蹈刃,死不族踵。
这种事情,在嬴无忌看来并不是那么合理,但一任又一任圣人般的墨家巨子坐镇,墨者公会的确是这样的。
就连吴丹这个黑壮敦实的小伙,沉浸墨者公会这些天,看起来也清瘦了些。
嬴无忌笑了笑:“那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今天这顿是为了百家盛会,好好吃一顿也无妨!”
“那是自然!”
翟云笑了笑,理想自然是要守的,但也不能太迂腐。
吴丹早就忍不住了,一路小跑赶往自己的座位。
看着满桌珍馐美食,两位墨者朋友双眼已经开始发光了,只可惜礼仪未完,还不能吃。
嬴无忌与赵宁也相邻坐下,这些座次都是宗室众人安排的,走后门跟熟人坐一起,并没有什么问题。
这个地方视野相当不错,一会百家展览收藏的时候,指定能看清楚。
而且听听大老们吹牛逼,好像也不错。
“嬴兄!”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嬴无忌的耳朵里。
嬴无忌转身看去,芈星璃正坐在左后方,神情看起来颇为自然,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却表示她现在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正准备低声问什么。
“你不用回答!”
芈星璃嘴唇翕动,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传入嬴无忌的耳朵里:“方才我们楚国使馆一共二十多个芈姓族人,三重十一境及以上的,一共有七个,全都感受到了气机锁定。你可有所感觉?有的话,右手就伸一根手指头;没有的话,就伸两根。”
逼音成线是吧?
这也算黄阶的技法,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实用性颇高。
就是太过稀少,也太过难练,所以掌握的人并不多。
只是不巧,嬴无忌从林铁牛那里爆出来过。
“有!”
嬴无忌直接回答,声音带着一丝愤恨:“南宫陵那老匹夫估计真的要动手,刚才我一个躲在暗处的赵氏朋友说,在场的赵氏族人,凡是到达三重十一境的人都察觉到了。但是胎蜕境以上的,都没有察觉,你们那呢?”
这确实是赵信暗中给他和赵宁传达的信息。
芈星璃有些诧异,没想到嬴无忌也会这个技法,继续说道:“有!可这又是什么原因?”
嬴无忌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周天子梦见被刺杀,不知道具体是谁,却只知道是颛顼后人。他不差胎蜕境以上的人,是不是说明,此人灵胎品阶极高,当世中符合条件的,又不符合梦中形象。
所以,有望突破高品灵胎的,就是他的怀疑对象。
我听闻女公子已经突破聚神十二层,又似有气运加身。
女公子,你一定要小心啊!”
芈星璃:“……”
有道理啊!
嬴无忌虽然有些被小聪明耽误了,但才思是真的敏捷,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居然想到了这么多东西。
而且这些东西在她看来,相当合理。
难道……真的只有我被盯上了?
那这乱贼冢盘,真的能进么?
她虽面不改色,但放在膝盖上的那双纤纤玉手,却下意识地攥紧了。
看得出来。
她emo了。
嬴无忌感觉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于是便不说话了,等到心里的负罪感减轻一些了,再继续忽悠她。
“说什么楚国翘楚,没想到一点见识都没有。”
一个声音带着浓浓的鄙夷:“只是见了四位悟神境夫子出场,居然有人被吓得全程说不出来话,一张脸也臭得跟刚从茅坑里捞出来的一样。”
发出这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齐国的田文镜。
而他嘲讽的人,正是项鼎,楚国这两位天骄,从南宫陵试探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项鼎年轻气盛,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项鼎冷哼一声,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应对南宫陵,实在懒得搭理这种聒噪的人。
心中不免还有些抱怨,这个位置的确好,有着最好的视野,的确应该安排给最杰出的年轻人。
但这田文镜……凭什么也被安排到了这里?
就因为他的野爹是田威侯?
“既然诸位皆已落座,那诸子宴正式开始,孤敬诸位一杯!”
众人闲聊之际,宴前的礼节已经结束。
赵暨站起身,冲在场众人举起酒樽,高台之上,姜太渊坐在他的副位,四位夫子则是分列两边。
众人皆起身敬酒,一杯入喉,诸子宴便正式开始了。
在座的墨者,皆是有些迫不及待。
像翟云这种时不时能够吃顿好的高级墨者还好,吃相还算斯文,那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低级墨者以及吴丹这种受了几天罪的小伙,都有种狼吞虎咽的感觉。
“嗤……”
田文镜嗤笑了一声,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墨者相当团结,因为嘲笑墨者,他以前可挨过不少顿揍。
尤其现在身处黎国,挨揍了可没人给他撑腰。
宴会近半时。
赵暨笑着问道你:“传言近些年来,百家皆涌现出了不少惊才绝艳之人,为各自学派增色不少。百家盛会向来有各家展示成果的传统,不知孤可否有幸一观!”
“自然可以!”
儒墨法三家夫子相识一笑,笑容却有些针锋相对。
百家盛会对于比较小的学派而言,只是单纯的交流。
但是对于他们这种大学派,却不乏有互相较劲的意思。
虽说百家盛会正式开始的时间是在三天之后,但今日的诸子宴已经算是前奏,又哪有怯场的道理。
他们齐齐望向宫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便有一个个学子,排着队将各家新研制的东西呈了出来。
“齐法家学子田文镜,结合医家学说新研刑具,镇魂针一套。伤身甚微,却疼痒难忍,痛彻骨髓,威慑力甚大,适用于流放囚徒,督促其修建工事!”
赵暨:“……”
众人:“……”
以往法家学子,呈出来的都是或大或小的新律法条文。
这货,居然搞新刑具。
虽说严刑峻法在变法中极为好用,但拿到百家盛会上,属实有些不太好看。
毕竟儒家讲究仁政,墨家讲究兼爱,道家也讲究无为而治。
对严刑峻法,那是相当不屑的。
嬴无忌也有些懵了,转身看向田文镜,却发现这货正满脸得意之色。
齐国的那个侍卫,抬着刑具展览了一圈便下去了,那密密麻麻的细长钢针,实在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田文镜,我甘霖……”
嬴无忌咧了咧嘴,这句话说得怎么这么顺呢!
田文镜皱紧了眉头:“嬴无……”
嬴无忌笑道:“我是说,能将法家思想和医者手段结合起来,田兄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想不到你一个质子,倒有几分眼光。”
田文镜看向嬴无忌的目光,竟然多了几分赞赏,虽然话里逼味儿有点重,但实实在在是夸人的话。
还骄傲上了?
众人听得一阵翻白眼,决定不搭理这个人。
“卫医家学子卫律绘制灵草图,改善聚元汤配料及烹制手法,使聚元汤药效提升三成!”
“吴墨者吴丹、黎墨者翟云,结合农学新研农具,可使开垦土地速度提高两成!”
“吴墨者吴丹、黎墨者翟云,结合兵家学说,新研守城器械……”
“吴墨者……”
一连串的小发明,让众人的眼睛亮了又亮,上位者不少都赞誉有加,尤其是赵暨。
虽说百家盛会是学术交流,对承办的诸侯国并没有明面上的优待,但作为东道主,谈起来肯定有不少优势,这些东西属实有些实用。
聚元汤本身就是寻常百姓与军队最常见的修炼资源,比起高端资源实在有些拿不上台面。
但偏偏是这种低端资源的改良,才有更大的意义。
嬴无忌不由多看了吴丹一眼,没想到他们居然搞出了这么多发明创造,经此一役,他在黎国的地位恐怕要提高不少了。
这波,属实有些出了风头。
吴丹下意识坐直了几分,在黎国呆了这么久,他第一次能把头抬得这么高。
可就在这时,偏偏听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虽然新鲜,却都是些旁门左道,墨者整日把心思放在这些上面,难怪无官可做。”
这声音可太熟了。
果然又是田文镜。
他看吴丹抢风头,比自己被骂都难受。
吴丹忍不了:“翟老哥,他挑衅我们,你知不知道齐国使馆在哪?晚上干他!”
翟云也是气了一肚子的火:“知道!在城北一个小院子,随行了七个胎蜕境,灵胎最高的只有四品,我带几个人,随便干!”
田文镜:“……”
他脸色有些发白,只想给自己一嘴巴子,我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
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这里不是齐国,得赶紧找补,不然一顿耳刮子是跑不了了。
可你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怎么?我说错了么?你们墨者在各国政坛都越来越边缘化,难道不考虑是自身的问题,反而想要堵别人的嘴?我只不过说出了实话而已,你们墨者的心志可真不堪一击!”
吴丹气急,撸起袖子就准备打人。
却被翟云一把扯住:“不必逞口舌之力,墨者的心气,又岂是他这种人能理解的?坐下,吃饭!”
“哼!”
吴丹虽然有些气不过,却还是坐了下来。
翟云看田文镜的目光有些发冷,但神色却比之前暗澹了不少,显然有些被这种话冲击到了。
“呼……”
田文镜看两人这种反应,微微松了一口气,真的好危险,下次一定要管住这张嘴。
看样子这顿耳刮子应该可以免……
“翟老哥,晚上还干他么?”
“干!”
田文镜:“……”
诸子宴虽然算是百家盛会的前奏,但毕竟只是一场接风洗尘宴,等众人把饭菜吃得差不多就也该结束了。
只是在结束前一刻,各家颇有地位的先生或学子,都受到了一份请柬。
故大多数人散去之后,场上还留下了近百人。
正戏要开始了。
众人好奇地看向赵暨,不知道这位黎王想要搞什么事情。
赵暨站起身,微微笑道:“诸位!请重黎殿一叙!”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赵暨都这么说了,便就一定有其道理。
如今在黎国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也不应当拂了他的面子。
于是在太监与宫女的引导下,众人随赵暨一同赶往了重黎殿。
与朝会不同,今日的重黎殿,给每一个人都安排了坐席。
落座之后,儒家夫子孟愚忍不住问道:“不知陛下唤吾等前来,所为何事啊?”
他粗略扫视了一眼,就知道各国颇有地位的儒生都留下了,其他学派的那些人也都很眼熟,并非寂寂无名之辈。
甚至还有另外几位能够胜任主讲者的夫子!
而且这重黎殿正殿,对黎国意义非凡,只有朝会与重大祭祀活动的时候才会启用。
赵暨所图恐怕不是小事。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赵暨身上。
芈星璃有些期待,黎国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很像变法的前兆,黎王这次的动作,想必跟变法密不可分。
赵暨微微一笑,直接开门见山道:“自从诸圣出走稷下学宫,百家虽未有衰落之势,却也很多年没有出现当年盛况了!孤观此,心甚痛,故近些年,以举国之力,惠及百家,终于使绛城成为新的百家圣地。
然未成学宫,盛况难现,所以孤打算斥巨资打造大黎学宫,邀天下有志之士入学宫,以现百家前所未有之辉煌,诸位以为如何?”
一番话毕,重黎殿一片哗然。
其实刚才他们已经隐隐有所感觉,毕竟也没别的事情需要这么多百家翘楚一起亲至了。
可当听到这些话从赵暨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是有些震惊。
“黎王陛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几位夫子还未说话,田文镜这个小辈就已经先先站出来了。
赵暨看他了一眼,心情有些不愉悦,殿内百人他都颇为了解,这田威侯的私生子虽然能力不错,但嘴是出了名的臭。
不知当讲不当讲,那你就不要讲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他还是笑着说道:“田世侄但讲无妨!”
田文镜清了清嗓子:“如今绛城的确繁华,有了印刷术后,百家书籍更是随处可见,他日更是能销往各国,惠及各国学子。
但恕我直言,绛城空有百家圣地之名,却无百家圣地之实。
丞相与平陵君,相加起来有门客近六千,收拢的百家学子皆以求官实现心中抱负而来,却无求学之心。
可即便如此,也无甚官职可做,只能郁郁久居人下,充当可有可无的幕僚。
世人皆道我稷下学宫衰落,然齐鲁大地依然保有孔孟之乡的底蕴,更是有一代代学子,前赴后继传承圣人之学。
陛下大黎学宫愿景虽然宏达,但有稷下学宫珠玉在侧,恐怕天下有志之士不会进驻。
既然如此,又何必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呢?”
他心里也是有数的,跟君王说话,当然不会与同辈那般尖酸刻薄。
可这些话,还是有些不中听。
嬴无忌收到老丈人的眼神信息,当即上前一步:“田兄这话就不对了,你说百家学子入绛,便没有了求学之心。
但只局的百家着作,每日销量早已超过了齐国的两倍。
这不算求学,难道只有去齐国各位夫子面前求师,才叫做求学么?
至于官位,今日之前的绛城,的确无甚官位留给各位门客,但只要你有心,便能知道罗相所出之政见,近半源于门客之口,虽无官位,但何人敢言壮志无路可酬?
何况你们稷下学宫之所以衰落,都是因为田侯忧心学子四海为官,威胁齐国或者说田家的地位。
如今留于稷下之人,学子几何,被田氏豢养者又有几何?
田兄口中的求学之心,便是如此么?”
“这……”
田文镜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提起稷下学宫,只是用来拉踩一下绛城。
但稷下学宫衰落,却是不争的事实,稷下学宫始于田氏,却也终于田氏,那代稷下出了天才,成了别国能臣,对齐国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才被当年的田侯视为眼中钉,导致了稷下的衰落。
如今的田威侯对此事悔恨不已,曾多次试图重现稷下之辉煌,却发现早已失去了百家学子的信任,导致屡次无功而返,每每思之悔恨不已,恨不得冲进祖坟,把亲爹的坟给刨了。
他憋得很难受。
如果是私下谈论这些问题,他肯定会把话题对准嬴无忌,从反驳观点,变成进攻本人,区区质子赘婿看法实在浅薄之类。
但当众这么说就太掉价了。
可恶!这重黎宫限制了我的发挥。
不过这时,孟愚把话题接了过来:“黎王陛下!稷下之衰落,吾等皆有责任,每每念此,心中惭愧不已。若真要建第二座百家学宫,绛城也的确是不错的选择,然稷下前车之鉴,能成为黎国的后车之师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不经意间扫过众人。
以前的稷下学宫,乃是天下学子心中真正的圣地,根本不是如今的绛城能够比拟的。
那时天下学子,皆往稷下求学。
学成之后,又散布各国,各自实现心中抱负,为各国培养无数肱股之臣。
田侯正是因为如此,才感觉到了威胁,下强令约束学宫学子只能通过田氏为官。
这些学子不少想要报效母国,也有不少在齐国无法实现抱负,各家夫子更是性情高洁,入朝为臣可以,但被豢养起来当猪狗就太侮辱人了,所以稷下学宫衰落了。
天下读书人,谁不想圣地重现?
若圣地重现,管它在哪个地方,都能让人心向往之。
可稷下的前车之鉴,却难免让他们心生惴惴。
尤其是墨家夫子乌问,神情更是有些不好看,因为当年墨家反抗是最激烈了,在墨者心中巨子才是至高无上的,怎么可能留下给田侯当狗?
赵暨朗声大笑:“自然可以!学宫建成之日,便只是天下学子求学的地方。若来,大黎夹道欢迎,若走,大黎毫不阻拦,甚至以礼相送。”
“当真?”
“孤可立誓!”
“……”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意动。
黎王室的血誓他们都听说过,赵暨能说出立誓,已经相当有诚意了。
这时燕法家夫子乐离又问道:“黎王可有私心?”
“有!”
赵暨微微一笑,坦诚无比,待到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时,才缓缓说道:“诸位皆见,乾国变法珠玉在前,黎土虽大,贤者却多在野。孤求贤若渴,空出千余实职官位,虚位以待!”
听到这话,众人童孔皆是一缩。
真是好大的野心。
好凌厉的手段!
好大的饼!
“哦?”
南宫陵半闭着眼睛,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黎王陛下刚才可是说,要以稷下为前车之鉴,怎么转眼之间就步了田侯后……”
赵暨直接打断道:“孤设官位,皆凭自愿,非但不强制学子去留,就连谁人任职官位,也交由各位夫子考核推举!”
“什么!”
赵暨方才的话,犹如平地惊雷。
就连谁任职官位,都由夫子考核推举?
这这这……这种说法,亘古未有啊!
以前学子就算想要为官,必须要自己去求,要么直接向君王自荐,要么先在某个贵族手下当门客,纵使出过不少名臣,为官之路却依然充满着艰难险阻,很多人别说为官了,就连见到君王一面都难上加难。
现在,居然夫子直接拥有考核推举的权力。
如此一来,学宫学子的官途岂不是……
莫非赵暨口中的千余官职,并非空穴来风?
若真能如此,绛城说不定真会成为真正的百家圣地。
可……真能如此么?
南宫陵微微一笑:“黎王之志,在下佩服,只是这空口说大话的本事,我更加佩服!”
众位夫子对视了一眼,也都能意识到内里的艰难险阻。
墨家夫子乌问开口问道:“黎王陛下,黎国为官之人,九九出于贵族,敢问这千余实职从何而来?恕我直言,赵氏宗室虽然为世家大族之首,但文公时期,就将各地官职任免权交由封土贵族。
千余实职,若不包括打更小吏,恐怕足以掏空整个宗室。
陛下建大黎学宫,已许诺不强留学子为官,却掏空宗室官位,就连考核推举的权力都交给各家夫子。
这话,陛下自己信么?”
他说话并不客气。
说的意思也简单明了。
这饼太大。
我吃不下。
在场众人也都从刚才的震惊和兴奋中醒转,因为这是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黎王在宗室之中甚有威信,这点谁都知道,但如果他真敢这么做,就算他威信再高,也必备宗室反噬,推下黎王之位都是轻的,能不能活命都是两说。
赵暨哈哈大笑:“孤之所言,当然不是掏空宗室,全都交给各位夫子。学宫建成以后,孤将与各位夫子联手指定学子考校制度,诸学子在诸位夫子共同监管下,竞争推举资格。而最终选择的权力,在孤手上。
同时,考核官员政绩并且罢免官员的权力,在孤手上。
天下学子皆可入宫求学,其中自然包括赵氏宗室子弟。
至于一千实职从何而来,孤心中已有对策,稍后自然会告知各位夫子。
掏空宗室之说,并不可取。”
不少人已经有些被前半段说服了,只要官员任免制度能够制定好,使得君王与学宫之间形成良性制衡,那处在官位上的官员,就一定是最合适的官员。
只是后半句……
一千实职,实在有些危言耸听。
但既然赵暨说有对策,那就姑且暂时相信罢。
毕竟如此条件,就算圣人来了,恐怕也要意动不已。
南宫陵眉头皱得更深了,前些日子,道家弟子韩倦的乱世之言甚嚣尘上,黎国本来就很有可能是大争之世的中心,若大黎学宫真能落成,定然对周王室极为不利。
他继续问道:“想建学宫,花销可是不小。若我记得不错,王室开销大多来自于宗室,诸位姑且相信陛下能拿出官职,可拿了宗室的官职,又让宗室出钱建学宫,这未免……”
赵暨哈哈大笑:“大黎坐拥天下少有的沃土,黎王室之财力,就不劳南宫兄操心了。”
南宫陵嗤笑一声,不再辩解。
不过这个问题,还是被不少人听到了心里。
毕竟不管建造还是维持学宫,都需要不少的成本。
赵暨扫视了众人一圈,声音中气十足:“诸位可还有其他问题?”
众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摇头。
若这两个问题都能解决,别说邀请他们加入大黎学宫,就算自掏腰包走后门他们也
要进来。
百家齐聚。
考核为官。
这哪是学宫,这是仙宫!
尤其是墨家夫子乌问,板了一整天的老脸,差点绷不住破功。
若论能力,他自信墨者不逊于任何学派的学子。
但偏偏官途越来越不顺,这大黎学宫,很有可能成为墨者公会翻身的契机。
赵暨笑了笑:“既然诸位都没有问题,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只要孤能解决这两个问题,诸位夫子便愿与孤一起创立学宫?”
“自然!”
“自然!”
在场不少夫子纷纷点头称是。
孟愚面露难色:“昔日接手稷下之时,老夫已许诺威侯永生不离。言而无信,非儒生之道。但若学宫真能依陛下所建,老夫愿写亲笔信劝说老友前来。”
“多谢夫子!”
赵暨哈哈大笑,冲众位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诸位夫子请随孤来!”
旋即又补充了一句:“南宫兄留步,此番问题不适合南宫兄听!”
南宫陵:“???”
孤立老夫?
宫廷霸凌?
可赵暨都这么说了,自然也不好硬凑过去。
便只冷哼一声:“老夫对空中楼阁无甚兴趣,黎王陛下请便!”
赵暨澹澹一笑,便带着众位夫子,去往偏殿,同时留了一句话:“无忌,赵凌,你们一同来!”
“啧!”
嬴无忌美滋滋地跟了过去,老丈人真够仗义,吃肉从来不忘记把我带上。
刚才他还在想,如果老丈人把自己漏了,改用什么方法强行挤进去呢。
不一会儿,众人就到了重黎殿偏殿。
赵暨直接用了一张隔音符,旋即说道:“诸位夫子!孤接下来的话涉及我大黎机密,稍后我便会以方才所有承诺立下血誓,也请诸位立誓,一月之内绝不泄漏现在交谈的所有内容,并且只要孤实现承诺,便全力助孤兴建大黎学宫。”
诸位夫子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黎王都已经拿出诚意了。
他们若再扭捏,就真枉做小人了。
何况只是保密一个月,相比于黎王的血誓,实在不足一提。
不久之后,所有誓言都已立下。
众位夫子便更加期待,血誓立下,无半分虚假,看来这位黎王,是要动真格的了。
孟愚微微笑道:“黎王乃天纵之才,千余实职,定有应对之策,吾愿听之!”
赵暨看众人都立完誓,顿时心情大畅,冲一旁的嬴无忌招了招手。
“无忌,你来讲!”
“我!?”
嬴无忌微微错愕,旋即就被兴奋包围了。
他看了众位夫子一眼,人均一个金色技能,这可是代表悟神境的神通!
更是有数不尽的代表天阶地阶的红蓝光球。
这特么。
馋哭了!
不但他有些惊讶,就连众位夫子也相当不解,没想到黎王居然这么器重一个刚与黎王室联姻的驸马。
赵暨抚须大笑:“说出来诸位夫子可能不信,大黎学宫之理念,以及稍后要讲的应对之策,都是出自爱婿之手!”
众夫子:“……”
这一波,没有爆出技能,却足足爆出了近千的属性点。
嬴无忌抿了抿嘴。
他好暖。
我哭死。
~~~~~
三万字,求波月票推荐票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