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珂赛特和都圣睡梦之时(1 / 1)

冉阿让拿着马吕斯的信回家。

他摸黑上楼,庆幸周围一片黑暗,犹如抓获猎物的猫头鹰;他开门关门极轻,谛听是否有动静,根据整个情况判断,珂赛特和都圣睡着了,便用福马德打火机打火,但是手抖得厉害,往打火机瓶里插三四根火柴,才算打出一点火星,实在是做贼心虚。蜡烛终于点亮了,他双肘支在桌子上,展读这封信。

人特别激动的时候,是读不下信的,而是攥在手里,像对待牺牲品一样,紧紧按住,用力揉搓,出于狂怒或狂喜,指甲都抠进去了,而且一眼就冲到末尾,再跳到开头;注意力也会发高烧,大致明白,主要的内容能抓住个大概,往往抓住一点不及其余。在马吕斯给珂赛特的信中,冉阿让只看见这两句话:“……我决意一死。等你读这封信的时候,我的灵魂就会到你身边。”

他面对这两行字,一时眼花缭乱,仿佛被内心情绪的剧变压垮了;他惊喜交集,完全陶醉,注视着马吕斯的信,眼前出现仇人毙命的灿烂景象。

他高兴得在内心狂呼一声。——这下子,事情了结了。结局来得真快,当初真不敢这样期望。他命运中的克星消失了。这克星是自己离去的,是心甘情愿、自动离去的,而他,冉阿让,根本没插手,“这个人”要死了,而这中间没有他一点过错。也许他已经一命呜呼了——想到此处,他那发烧的头脑计算一下——不行。他还没有死。写这封信,显然是让珂赛特明天早晨看的;从十一点到午夜之间,听见那两阵枪声之后,再也没有发生任何情况;等到天亮,街垒才会受到猛攻;不过无所谓,既然“这个人”参加了这场战争,他就完了,就绞进齿轮里了——冉阿让感到解脱了,又能重新单独和珂赛特一起生活了。竞争已然停止。未来又重新开始。他只要把这封信揣在自己兜里,珂赛特就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人”的下落,“只要听其自然,事情就解决了。这个人死命难逃,如果现在还没有死,他迟早总要死掉,多幸福啊!”

他在内心讲了这番话,神色却黯然了。

既而,他下楼叫醒门房。

约莫一小时之后,冉阿让换上全套国民卫队制服,携带武器出门了。门房不难在附近给他配齐了装备。他有一支上了子弹的步枪,一个装满子弹的弹盒。他朝菜市场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