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他们去哪里 一 冉阿让(1 / 1)

就在同一天下午,将近四点钟的时候,冉阿让来到演兵场,独自坐在一条最清静的斜坡背面。近来,他不大同珂赛特一道出门,也许这是出于谨慎,或者想静心思考,也许是每人生活中都不知不觉发生的习惯逐渐改变的缘故。他穿一件工装外衣、一条灰色粗布裤,戴一顶遮住面孔的长舌帽。现在,他对珂赛特倒是放心并满意了,一度引起他忧惧和苦恼的情况已然消失;然而,他又产生了另一种性质的疑虑。一天,他在大马路上散步,忽然发现德纳第,幸亏他化了装,没让德纳第认出来;不料此后又多次遇见,现在他可以肯定,德纳第总在这个街区转悠,这就足以令他拿定一个大主意,德纳第一来,这就危机四伏。

此外,巴黎的局势也不平静,政治混乱给隐瞒身世的人带来麻烦:警察变得特别戒忌而多疑,他们追捕佩潘或莫雷[72]那种人,很可能发现冉阿让这样一个人。

从这几方面考虑,冉阿让都不免忧心忡忡。

最后,刚发生一件费解的事,他十分诧异,一直悬挂在心,也更加警觉起来。就在这天早晨,全家唯独他起床,珂赛特的窗板还未打开,他在花园里散步,突然发现墙上有一行字,大概是用钉子刻的:玻璃厂街十六号。

显然是新刻上的,老墙皮早已发黑,而刻出的字是白色的。墙脚一簇荨麻叶上还有新落的细白粉末,很可能是昨天夜晚刻的。是什么意思呢?是个地址吗?是给别人留的暗号吗?是给他发的警告吗?无论怎样,这园子有人闯进来,不知什么人摸进来过。他还记得不久前惊扰这所房子的怪事。他的思想总往这个牛角尖里钻,因此,他怕唬着珂赛特,就绝口不提有人用钉子往墙上刻字的事。

冉阿让反复斟酌权衡之后,决定离开巴黎,甚至离开法国,干脆到英国去。他让珂赛特做个准备,打算一周之内起程。他坐在演兵场的斜坡上,头脑里思绪万千:德纳第、警察、刻在墙上的那行奇特的字、这次远行,而且弄份护照也困难。

他正陷入这种思虑,忽见太阳从背后把刚上坡顶的一个人影子投射过来,正要回头瞧一瞧,又有一张四折的纸落到膝上,就好像是由一只手从他头顶扔下来的。他拾起纸,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用粗铅笔写的大字:快搬家。

冉阿让急忙站起来,土坡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四面张望,只见一个人比孩子稍高,又比成年人稍矮,穿一件灰布外衣和一条泥土色灯芯绒裤子,正跨过栏杆,滑进演兵场的护沟里。

冉阿让立刻回家,一直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