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边界,根本不存在。任何城市也不像巴黎这样,不但统治,还往往要嘲弄为自己所控制的人。“要赢得你们的欢心,雅典人啊!”亚历山大叹道。巴黎不只制定法律,还制造风尚,也不只制造风尚,还制造常规。巴黎若是愿意,可以成为傻瓜;有时,它就这样任性奢侈一下;于是普天下都跟着它傻了;继而,巴黎清醒过来,揉揉眼睛,说道:“我可真愚蠢!”并且冲人类的面孔哈哈大笑。这样一座城市实在绝妙。事情怪就怪在,雄伟壮丽和荒唐可笑并行不悖,而这种滑稽的模仿毫不妨害其崇高的尊严,同一张嘴,今天能吹响末日审判的号角,明天又能吹奏葱笛!巴黎有一种君主帝王式的快活。它的欢欣如同霹雳,它的戏谑持着权杖,它的风暴有时起于一个鬼脸怪相。巴黎的发作、纪念日、杰作、奇迹、丰功,一直波及天涯海角,它的胡言乱语也传到天涯海角。巴黎的笑就是火山口,熔浆飞溅全球。它的插科打诨就是火花,它的讽刺夸张和理想,都同样强加给别国人民。人类文明的最高丰碑,都接受它的嘲讽,任由它戏弄自己的永世盛名。巴黎的确出色:它有一个能解放全球的神奇的7月14日;它促使所有民族都进行网球厅那样的宣誓:[131]它在8月4日夜晚仅用三小时就废除了一千年的封建制;它将自己的逻辑变成万众一心的力量;它分身化为各种各样的崇高形象;它的光辉普照华盛顿、柯斯丘什科、玻利瓦尔、博察里斯、里格、贝姆、马宁、洛佩斯、约翰·布朗、加里波第[132];凡是点亮未来的地方都有它的身影,1779年在波士顿,1820年在莱翁岛,1848年在佩斯,1860年在巴勒莫;它对着聚在哈佩渡口渡船上的美国废奴运动者的耳朵,对着聚在海边戈兹客栈门前阿尔齐暗地里的安科纳爱国者的耳朵,轻声传播这有威力的口号:自由。它创造出卡纳里斯,创造出基罗加,创造出比萨卡纳。它的伟大光辉照射到全球。正是因为受它灵气的吹拂,拜伦在迈索隆吉翁献出生命,马泽在巴塞罗那献出生命;[133]它在米拉博脚下是讲坛,在罗伯斯庇尔脚下是火山口;它的书籍、戏剧、艺术、科学、文学、哲学,都是人类的教科书;它有帕斯卡尔、雷尼埃、高乃依、笛卡儿、卢梭、伏尔泰,这些都是须臾不可少的人物,而莫里哀则是世代不可少的人物;巴黎让全世界都讲它的语言,并让这种语言成为圣言;它让每人的头脑都树立起进步的思想;它铸造的解放信条,是世代人的床头剑,而1789年以来各国人民的所有英雄,都是由它的思想家和诗人的灵魂陶冶出来的;尽管如此,它还照样顽皮;人称巴黎的这个巨大天才,在用它的光明改变世界的同时,还去忒修斯神庙,涂黑墙上布吉尼埃的鼻子,还在金字塔上涂写“盗贼克雷德维尔”。
巴黎总露出牙齿:它不是吼叫,就是咧嘴笑。
巴黎就是如此。它房顶的炊烟是整个世界的思想。若说这是一堆烂泥和石头也未尝不可,但是,最主要的是它有一种精神。它不仅伟大,而且无边无际。为什么呢?就因为它敢作敢为。
敢作敢为,这就是进步的代价。
任何卓越的成就功绩,都多少取决于胆识。要革命,单凭孟德斯鸠[134]的预感,狄德罗的宣扬,博马舍的宣布,孔多塞[135]的测算,阿鲁埃[136]的筹备,卢梭的策划,这是不够的,还必须有丹东[137]的敢作敢为。
“要有胆量!”这一声喊叫就是一句“要有光”。人类要前进,就必须高瞻远瞩,不断进行关于勇气的自豪教育。大无畏行为彪炳千古,是人类的一束强光。
晨曦升起时,就敢于冲破黑暗。尝试,闯**,坚忍不拔,锲而不舍,矢志不移,同命运肉搏,处变不惊反令灾难惊怪,时而抗拒多行不义的势力,时而羞辱欣喜若狂的胜利,站得稳,顶得住,这就是人民所需要的榜样,这就是激励他们的闪光。正是这神奇的闪电,从普罗米修斯的火炬传到康伯伦[138]的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