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两副贼面孔的素描(1 / 1)

逮住的老鼠非常瘦小,不过,无论逮住了多瘦小的老鼠,猫儿也是高兴的。

那么,德纳第夫妇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现在就一言道破,以后再详细描绘。

这类人所属的阶级是混杂而成的,有发了迹的粗俗人,也有落魄的聪明人,介于所谓的中产阶级和下层阶级之间,既有下层阶级的某些缺点,又有中产阶级的绝大部分恶习,却不像工人那样见义勇为,也不像资产阶级那样安分守己。

这类小人,一旦受到邪念的煽动,很容易变得穷凶极恶。这个女人具有悍妇的本质,这个男人是个无赖的材料。两个人都可能最大限度地作恶。世间就有一种人像虾子一样,不停地退向黑暗,他们不思前进,只是回头看生活,阅历只用来增加他们的扭曲形态,而且越变越坏,心肠越来越污黑丑恶。这一对男女就是这种人。

尤其是德纳第,善于相面的人见了他会十分反感。有些人,你只要看上一眼,当即就会产生戒惧之心,就会觉出他们在两个极端都隐晦幽暗。他们在人前气势汹汹,在人后却惶惶不安。他们身上的一切都不可告人。你无从知道他们干过什么,也无从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然而,他们眼神中闪避的阴影,却能揭露他们。只要听他们讲一句话,只要看他们动一下,你就能隐约看出他们过去的隐私和将来的密谋。

照德纳第自己说的,他从前当过兵,是中士,可能参加了1815年的那次战役,似乎表现得还相当勇敢。看到后面我们会明白他究竟如何。他那店铺的招牌,就是他在战场上一次表现的写照。那是他自己画的,要知道他什么都会做点儿,但又都做得不好。

那个时期的旧古典主义小说除了《克莱莉》,就只有《洛道伊斯卡》[214]了,开始的这些书还算高尚,往后就越来越庸俗,从斯居德黎小姐[215]降至巴特勒米·哈陀夫人[216],从拉法耶特夫人[217]降至布尔农-马拉姆夫人[218],这类小说点燃了巴黎女门房的欲火,甚至殃及郊区。德纳第太太恰好有足够的智力能看这类小说,从中吸取营养,从中浸润自己那点脑子;因而,在她很年轻的时候,甚至年龄大了一点儿时,她在丈夫身边总拿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情态。她丈夫是个城府颇深的无赖,粗通文墨的流氓,既粗鄙又精明,在言情方面爱看比戈-勒布朗[219]的作品,拿他自己的口头禅来说,专门注意“有关性的描述的所有章节”,但他又是守规矩的地地道道的粗汉。妻子要比他小十二岁到十五岁。后来,她那垂柳式浪漫头发渐渐花白了,佳丽变成悍妇,德纳第太太肥胖起来,就成为了一个领略过愚蠢小说风情的不折不扣的母老虎。可见,读蠢书必受坏影响。这还影响到了给孩子起的名字上,大女儿叫爱波妮,而可怜的小女儿差点儿叫菊娜儿,幸而受杜克雷-杜米尼勒[220]一部小说莫名其妙的吸引,干脆叫阿兹玛。

此外,还要顺便交代一句,我们谈到的乱给孩子起名的那个奇怪的时代,也并不是什么都浅薄可笑。除了刚指出的追求浪漫的因素,还有社会风气的影响。如今,牧童叫阿瑟、阿弗雷德或者阿尔封斯的人不少见;而子爵,如果还有子爵的话,就叫托马斯、彼得或者雅克。平民起“高雅”的名字,而贵族起村野的名字,这种移位不过是平等思潮的一种反响。新风不可抗拒,无孔不入,起名字仅是一例,其他方面无不如此。这种不协调的表面现象,却掩盖着一个伟大而深刻的事件:法兰西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