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利弗之吼(1 / 1)

雨季过后,舍利弗尊者向佛陀道别,准备到外地弘法。佛陀祝愿他旅途平安,身心都了无挂虑。他又希望舍利弗这次努力的弘法,不会遇到太多的障碍。舍利弗尊者表示感谢后,便起程离去。

当天下午,一个比丘前来,向佛陀申诉舍利弗尊者待他的不是。他说:“我今天问舍利弗尊者往哪儿去的时候,他不仅没有回答,还把我推倒在地上。跟着,他未有道歉,便继续上路了。”

佛陀对阿难陀说:“我相信舍利弗应该不会去得太远,派一个学僧前去追上他,我们今晚要在祇陀讲法堂召开集会。”

阿难陀照佛陀的吩咐去做。傍晚时,舍利弗尊者已与学僧回到精舍了。佛陀告诉舍利弗说:“舍利弗,我们大家今晚在讲法堂集会。一个比丘投诉,说你把他推到地上,而且全无歉意。”

那天下午,目犍连和阿难陀两位尊者在精舍内四处通传晚上的集会。他们说:“你们都被邀参与今晚在讲法堂的集会,舍利弗师兄今次有机会表现他的狮吼了。”

当晚没有一个比丘缺席,他们都想看看舍利弗尊者如何应付那些对他一向埋怨的比丘。舍利弗尊者是佛陀最信任的弟子之一,因而成为很多比丘妒忌和误会的对象。有些比丘认为佛陀对他过分信任,觉得舍利弗在僧团的影响力太大。一些被佛陀指责过的比丘,更认为这是因为舍利弗在佛陀面前道说他们的长短。很多比丘简直觉得舍利弗讨厌,他们不能忘记数年前佛陀邀请舍利弗共分法座。

阿难陀尊者还记得八年前有一个名叫俱迦利的比丘住在祇园精舍,他对舍利弗和目犍连的成见,就是佛陀也劝他不来。俱迦利认为他俩极其虚伪,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佛陀曾私下与他细谈,告诉他这两位长者其实非常真诚,所作所为也都是出自一片慈心。可惜俱迦利满怀都是嫉妒和怨恨,对这些话听而不闻。最后,他离开了精舍,前往王舍城找提婆达多尊者,更成了他日后的亲信。

也就是因为同样的原因,阿难陀尊者起初才不肯充当佛陀的侍从。没有他所提出如不与佛陀同房共食这些条件,阿难陀也知道很多的师兄弟都会对他抗拒。有些比丘就是觉得佛陀没有给予他们足够的照顾。阿难陀明白,他们这种愤恨的感觉是会使他们离弃佛陀的。

阿难陀又记得一个来自挢赏弥的调牛聚落村落的女子,名叫摩刚提卡,因为觉得佛陀没有对她特别关怀而怀恨于心。她是一个美艳的婆罗门。她遇到佛陀时,佛陀已四十四岁。当时,摩刚提卡对佛陀一见倾心,一直想知道佛陀对她有没有另眼相看。她想尽办法引起佛陀的注意,但佛陀只是如对一般人那样对待她。长久下去,她对佛陀的爱慕变为恼恨,后来她成为富萨的郁提纳王的妻子,便曾屡次用她地位的影响力来散播佛陀的谣言。她更对有关方面施压,以防止佛陀举行公开的法会。当郁提纳王的一个妃子三昧瓦提成为佛陀的在家弟子后,摩刚提卡便千方百计加害于她。遇到这种种的难题,阿难陀向佛陀建议离开挢赏弥,往比较友善的地方弘法。但佛陀却问他:“假如我们在别处也遇到同样的羞辱和困难,我们又怎么办?”

阿难陀回答:“再往别处去。”

佛陀不同意,“那是不对的,阿难陀。每次遇到困难,我们都不应该气馁,我们应该在困难中把问题解决。阿难陀,如果我们实践平等心,我们便不应被羞辱毁谤所困扰。毁谤羞辱我们的人,是伤害不了我们的,到头来只会伤害他们自己。当一个人向天上吐涎,上天不会为之气结,涎沫也只会跌落在吐涎的人的脸上。”

阿难陀对舍利弗应付目下情形的能力绝不担心,佛陀信赖舍利弗是理所当然的。舍利弗实际上是僧团里的贤能长者,在带导僧团方面,佛陀也要借助他的深思远见。他是几部经的著述者,其中包括《大象足印经》。在这部经里,舍利弗以他的果行所见,用十分创新的角度来讲说四大元素与五蕴的关系。

佛陀进入讲堂时,众比丘都站立起来。他示意他们坐下,然后自己才坐下来。他嘱舍利弗坐在他旁边一张椅子上,佛陀对他说:“一个比丘指控你把他推倒在地上而又没有道歉。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舍利弗尊者合上双掌站起来,他先向佛陀鞠躬,继而向僧众作礼。他说:“世尊,一个不修行、不观照身内之体又不留意自己行为的僧人,是会把同修推倒在地而又不道歉的。

“世尊,我仍记得你十四年前对罗睺罗的教导。那时他只有十八岁,你教他观照地、水、火、风以培养他的慈、悲、喜、舍四无量心。虽然你当时的教诲是对罗睺罗而说,但我也同时学习。过去的十四年里,我都努力去遵照这教导,而内心对你无限感激。

“世尊,我修习要更似‘地’。地宽而广,有容量去接受和应变。不论别人把清香纯洁如鲜花、香水或乳汁等物放在地上,或将肮脏臭秽如屎、尿、血、黏液和痰涎等淌在地上,大地都会平等接受,不执不厌。

“世尊,我曾静思观想我的身心以能更像大地。一个不观照身内之体、不留意体行的僧人,是真的会把同修推倒而不道歉便离去,这不是我的行径。

“世尊,我修习要更似‘水’。无论我们把芳香或秽臭之物扔到水里,水都会一样接受,无执无厌。水博大流动,有变化洁净的功能。尊敬的佛陀,我曾静思观想以使身心更似水。一个不去观照身内之体、不留心自己体行的僧人,是会把同修推倒而不道歉便离去,这不是我的行径。

“世尊,我修习要更似‘火’。火能化烧万物,不论是美的或是不洁的,它都全无执著和厌弃。火能燃烧与净化。尊敬的佛陀,我曾静思观想以使身心更像火。一个不观照身内之体、不留心体行的僧人,是会把同修推倒而不道歉便离去,这不是我的行径。

“世尊,我修习要更似‘风’。风可以载送好与坏的种种气味,全无执著或厌弃。风能改变、清净和发放。尊敬的佛陀,我曾静思观想以使身心更像风。一个不观照身内之体、不留意自己体行的僧人,是会把同修推倒而不道歉便离去,这不是我的行径。

“世尊,就像一个‘不可接触者’的小孩,身穿破衣、手持烂钵在街上乞食那样,我专意修习不持虚慢和骄傲之心。我试图把自己的心变作一个‘不可接触者’的小童之心。我也修习谦卑心,不敢将自己放在别人之上。尊敬的佛陀,一个不观照身内之体,又不留意自己体行的僧人,是会把同修推倒而不道歉便离去,这不是我的行径。”

舍利弗尊者本想继续说下去,但指控他的那个比丘已忍受不住了。他站起来,把僧袍的一角拉上来披在肩上,向佛陀鞠躬。合上双掌,他向佛陀承认:“佛陀世尊,我违反了戒条,我对舍利弗的作供是假的。在你和僧众面前,我现在自忏过失,更誓愿永远不再犯戒。”

佛陀说道:“也难得你肯在大家面前认错,我们都原谅你。”

舍利弗尊者合掌说道:“我不会对这位兄弟有任何埋怨,我更想借此机会请求他原谅我以往对他冒犯之处。”

那位比丘合掌对舍利弗鞠躬致礼,舍利弗也同样回礼,整个讲堂都洋溢着喜悦。阿难陀尊者站起来,说道:“舍利弗师兄,请在这里多留几天。各位兄弟都想有多点时间与你在一起。”

舍利弗尊者微笑答允。

现在雨季已过,佛陀便到野郊的乡村里去。一天,他在为伽摩那族人讲道。很多听众都是年轻人,他们对沙门乔达摩闻名已久,但这是他们第一次有机会亲见其人。

一个青年合掌问道:“大师,以往曾有不少婆罗门的教士到这里来说教,每一位教士都说自己的一派学说胜于别的,这令我们觉得非常混乱,我们真的不知应该追随哪一条道路。到头来,我们对全部都失去了信心。我们闻得你是开悟了的大师,你可否告诉我们应该相信哪一套说法?谁说的是真理,谁说的又是假道呢?”

佛陀答道:“我明白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疑虑。朋友,不论那些言说是很多人重复过的,或是记载在圣典上的,又或是出自人人敬重的导师口中的,你们都不要轻易相信。只要接纳那些合符道理、有贤德者支持,兼能在修行中带来幸福与裨益的教理;放弃那些不合符道理、没有贤德者支持,而又不能在修行中带给你幸福与裨益的言说。”

伽摩那族人请佛陀给他们多说一点。他再说:“朋友,假设有一个全被贪、嗔、痴所奴役的人,他的贪、嗔、痴会给他带来快乐还是苦恼?”

众人回答:“大师,贪、嗔、痴会令那人的行为带给他自己和身边的人很多痛苦。”

“贪、嗔、痴的生活,是贤人智者所会支持的吗?”

“不会的,大师。”

佛陀又说:“又假设有一个依慈、悲、喜、舍而生活的人,他替别人拔苦以使别人快乐。他替别人的幸运而高兴,又会以平等心待人,全舍执著。这种生活会为他们带来痛苦还是快乐?”

“大师,这种生活当然会替他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欢乐了。”

“慈、悲、喜、舍会是贤人智者所鼓励和支持的吗?”

“当然了,大师。”

“我的朋友,你们现在已够资格辨别什么才是应该接纳的东西了。只要相信和接纳那些合符道理、贤智支持和为你及他人带来裨益快乐的,一切与此等原则违背的,都要摒弃。”

这些伽摩那族的青年,都从佛陀的说话中得到很多勉励。他们觉得佛陀之道,不要求别人无条件地信奉,佛陀之道真正尊重思想的自由。当天,好些伽摩那族人都请求成为佛陀的门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