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韩信追随项羽奔赴战场时,他突然注意到这位顶天立地的英雄总忍不住回头找寻着什么,韩信跟着回头却并未发现有何异常。项羽再一次回过头去时,停下了马。韩信觉察出了异样,他终于明白项羽要找寻等待的那个人出现了——虞夫人!
一切悄无声息地继续,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大军继续向目的地有条不紊地开进,项羽也在停留了不多时后继续前行,他的斗志更加昂扬,坐骑也如惊龙一般一往无前,他再也没有回头。
韩信也仿佛换了一个人,他始终觉得身后有人注视着自己——那是美人的目光。
两军开始了紧张的对峙。
项羽一贯善于排兵布阵,这应该是从项梁那里学来的。这一次作为全力进攻的一方,他却只是简单地把全军分作三部分,分批次向敌人展开猛烈的进攻。每战项羽必身先士卒,而他也乐于如此,这也是大家情愿为他出生入死的原因。由此,他与将士们的感情非常深厚。项羽经常下到军营中对将士们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甚至愿意为受伤的将士吸吮伤口脓血,或者为伤痛中的将士难过流泪。
在韩信看来,大约也只有吴起可以做到这一点,而吴起却未必发自真情。因此韩信觉得此战楚军没有理由失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楚军的第一轮进攻在列队后两刻钟便开始了。作为掩护,那些手持盾牌的重装步兵一律在前,而冲击力强大的骑兵紧跟在后,毕竟秦军的弓弩箭阵可不是吃素的,这一次骑兵的任务是迅速破局。
那一刻,韩信的呼吸都快停止了,楚军前锋如一头猛虎猛地扑向严阵以待的秦军……
尽管有盾牌和甲胄的保护,可是秦军的箭矢如雨,防不胜防,不少人的盾牌都被利箭射穿,楚军当即扑倒了好一片。可是这丝毫阻挡不住楚军的攻势,他们踏着兄弟的尸体疾速向秦军逼近,身后的号角声也吹得更雄壮有力。转瞬之间,眼看楚军前锋就要靠上去了,这时候,只听项羽一声大喊:“掷——枪!”于是,随着军官此起彼伏的号令,千万支飞矛[3]直向秦军的前军队列呼啸而去……
这一招大出秦军意料,秦军的先头部队根本躲闪不及,当即就乱了阵脚。原来楚军为了与敌人短兵相接给每人都配发了短剑,而长兵器如戈矛之类就成为楚军的秘密武器。就在秦军慌乱闪避之余,前军的队列当即就被冲杀上来的楚军撕开了口子,而且越来越大。不一会儿,韩信也随项羽迅速闯入敌阵,项羽在马上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挥舞着长剑,对着将士们高喊道:“往里面冲,不要回头!”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到了队伍最前面。韩信使用的是一杆能钩能刺的长戟,作为一名合格的扈从骑士,首要考虑的还是攻击敌人的马,以竭力压制上前包抄主将的敌骑兵。
大量楚军像一群疯子似的杀入秦军的中军阵地,秦军的总体阵形有被冲乱的危险。这一次,愤然敢死的楚军打了秦军一个措手不及,不顾一切的对手才最可怕,秦军连忙调集兵力去稳固中军阵地。
可是,其他方向的秦军很快被冲上来的楚军冲得七零八落,他们被看似毫无章法的楚军打晕了。双方鏖战了一个时辰,楚军尤其是项羽早已经杀红了眼,杀出了冲天的豪气,节节退避的秦军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只得硬着头皮顶上,他们最终没有摸清项羽使的是哪一路数。
此时的秦军早已不是先前如野狼一样的秦军了,因为他们最宝贵的核心凝聚力已经丧失,辉煌时代随着秦始皇的驾崩烟消云散,这一点将在以后章邯的败亡过程中体现得更明显。此时的楚军也早已不是从前的楚军,这是一支真正饱尝过亡国毁家之痛的哀兵。楚国的虎贲之士历来以身轻矫捷闻名,他们最拿手的就是与敌人近战,而一贯擅长方阵作战的秦军由于轻敌和疏忽,到底也未能成功阻止楚军的第一轮攻势。
就这样,双方又激战了一个多时辰,楚军的第二轮攻势开始了。
此时的秦军阵地上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尽管他们人数众多,可是始终未能真正巩固自己的中军阵地,双方多次交手,形成艰难拉锯的局面。秦军主将王离也急得快跳出阵了。然而等到第二轮楚军到来时,第一轮楚军仍旧没有一个人退去,反而越战越勇,仅仅项羽一人就砍杀了数百秦军,他已成了令敌人胆寒的战神!韩信紧随在项羽身边,他也斫翻了数十匹战马,只是他的头盔、铠甲穿戴得有些紧了,一时热得不行。
又坚持了一个多时辰,当第三轮楚军也急不可待地攻上来时,韩信便随着大队人马先撤下去了。奋勇无敌的上将军尽管身披数创,却无丝毫消歇之意,任谁劝阻也没用,其他的郎中则很快顶上韩信等人的空缺。已经满身血污的项羽成了一头发狂的雄狮,他的咆哮声震彻整个战场上空……
全军将士受到项羽的强烈鼓舞,胡乱填了一下肚子后便不顾身体的疲劳和创伤又迅速投入了战场。因此第四轮攻击时楚军几乎全军出动。
楚兵杀声震天,无不以一当十,秦军终于支撑不下去了,开始慢慢向西退,楚军紧紧上前咬住,无奈的秦军只好全部撤回。巨鹿城在经受住了秦军百余天来的残酷围攻之后,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希望!城内的赵军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秦军,出城紧紧咬住试图前去增援的秦军。
两处秦军得不到有力的呼应,阵脚大乱,主帅王离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向驻守在漳河南岸的章邯求援,可是由于英布所率楚军的奋力阻挡,章邯一时间根本无法增援王离,况且还有一条漳河横在面前。章邯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日楚军如此勇猛善战,王离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他知道自己失策了,局面眼看失去控制,情急之下的章邯竟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要说秦军已经被楚军的气势彻底压制,连那些在不远处观战的各路诸侯也都感到了极大的震恐。他们之前在巨鹿周围修筑了十几座坚固的堡垒,再没派出一兵一卒增援巨鹿,而项羽却义无反顾地出手了,还是如此漂亮、干脆、强劲、彻底,他们又怎能不对那摧肝裂胆、气吞山河的楚军产生由衷的敬畏之情呢!
眼看就要天黑,第一天的殊死较量自然以楚兵的完胜而告终,秦军在丢下了数万具尸体后继续向西逃窜。而这个时候,那些作壁上观的诸侯已经坐不住了,他们堵住了秦兵继续西窜的去路。无论如何,这对整场战役的完胜还是做出了一定贡献。
最刻骨难忘的一晚过去后,第二天一大早,楚军便向已是强弩之末的秦军展开了更加凌厉的攻势。不过这一次的战术略有不同,为收灭秦全功,项羽派出了钟离眜、龙且、季布、周兰等几位大将,分别从左右两翼对已然不堪一击,却仍在做困兽之斗的秦军实施两面包抄。最终,楚军主力部队在各路诸侯军的协助下,又经过五次(前后共九次)全军突击,并在付出牺牲一万多人的代价之后,如风卷残云一般令昔日不可一世的秦军遭到了彻底覆灭的命运——秦军副帅苏角于乱阵中被杀,而主帅王离则被生擒(后亦被杀),另一大将涉间因拒不投降选择自杀。
经此一役,楚军主帅项羽的赫赫威名成为整个巨鹿战场上的最强音——楚军将士一直在大声欢呼“上将军无敌”,而那些诸侯虽然在最后关头也尽了一把力,可还是不得不向“伟大”的项羽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气吞如虎的项羽下令召见诸侯,这些诸侯将领进入楚军的营门时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并纷纷屈膝前行至项羽的大帐外等候他的发落。当项羽面向他们时,他们之中再无一人敢仰视这位雄霸之主。
巨鹿之战绝不仅仅是楚军的神话,更是项羽的神话——此战后,他由人变成了神!
志得意满的项羽自然吃软不吃硬,毕竟下一步他还须依仗人家,于是项羽一扫先前的不满与不快:“都起来吧,大家的难处我知道……”诸侯们一起推举这位战神为共同的上将军,甘愿服从他的领导,紧紧团结在楚军周围。
这样,以楚军为首的联军总兵力一时之间达到了十几万人,此时的他们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去对付握有重兵的章邯了。可是,过去的经验告诉此时已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项羽,章邯这位对手值得自己格外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