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一怒之下(1 / 1)

因为彼此相处的时间很短暂,秋儿的脾气韩信还有些摸不透,但是看人看本质,她的确是那种爱憎分明且有股不要命劲头的人。韩信已明显感觉到她慢慢开始信任甚至依恋自己,或许多少夹杂感激之情。所以他想让秋儿像自己一般惯于隐忍,三思而后动。

韩信自然还是劝秋儿不要冲动,不须多时他们就能够以血还血,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秋儿却不耐烦地嘟囔道:“忍!忍!忍!你就知道忍!有什么好怕的呢,我的命不值钱!”

“你的命怎么不值钱了,咱们大家的命都宝贵得很!该死的皇帝老儿的命才不值钱……”

“嗯,有人心疼这命就值钱……不过,若是过两天狗皇帝见阎罗王去了,那我们还怎么报仇?”

“父债子偿,我们可以报复在他儿子们身上!”

“一人做事一人当,欺负狗皇帝的儿子算什么英雄好汉?而且我听说狗皇帝的公子扶苏有可能要做太子,扶苏名声还不错,咱下得去手吗?”

秋儿这一说真是触到了韩信的痛处,他也早已耳闻扶苏的贤名。他不是反对秋儿向秦始皇复仇,而是他唯恐天下不乱,从此失去施展抱负的舞台,终生寂寂无闻。这正是他多年嗜读兵家之书落下的心理症结,他深信只有大乱之世、大争之世才出大英雄,就像那些嗜读纵横家之书的人,也是唯恐天下一统以至太平无事。

韩信沉默了好一会儿,“狗皇帝的陵墓气派得很,到时候咱们去掘了他的坟,再把他鞭尸问罪,你看这样可好?伍子胥就是这样做的。”说到这里,韩信就想起了他和“大哥”那次无意探得秦始皇陵的难忘经历。

秋儿琢磨了半晌,最后笑道:“嗯,也只能如此了,还是信哥哥站得高、看得远呢……”

秋儿这一笑让韩信莫名有种熟悉感。于是他忍不住端详起了秋儿。两人的目光就这样不期而遇,待到韩信反应过来时,很是窘迫,“看我,老是痴痴呆呆的。”而秋儿只是莞尔一笑,善解人意地说道:“信哥哥,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接着,便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

韩信知道秋儿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他也想过假如自己就这样平庸地度过一生,秋儿妹妹倒也不失为理想伴侣。

于是,韩信自然地抱紧了她……

不多时,二人又上路了,一路上韩信老觉得秋儿拿着那把厉害无比的凶器不太让人放心,不如拿到黑市上卖掉还能得些实惠。可是秋儿还执着于她的复仇梦,哪里肯听话,再说这东西卖掉容易再赎回来难,有朝一日未必就用不到它。不过,韩信的想法让秋儿有了另一番打算。眼看就要到广陵城了,这就不能不令秋儿想起姐姐,她又联想到了和姐姐多少有些瓜葛的婆家——屈家。姐姐为屈家东奔西走、风餐露宿、含辛茹苦了三年,现在姐姐不幸离世,难道屈家不该对姐姐唯一的亲人有所表示吗?况且姐姐当年把财产悉数变卖,所得钱财都让她带入屈家保管,即使姐姐那份归到屈家名下,可是那其中本该还有她的一份。一路上这样盘算着,秋儿便想到了要去广陵屈家讨要自己应得的那一份财产。她马上把这一想法跟韩信说了,正在为长远生计发愁的韩信自然极力支持。

已经是薄暮时分,二人白天出来活动有所不便,唯恐被熟识的人认出来,所以只得等到天色渐晚的时候再行动。他们敲开了屈家的大门,要求见屈老。刚吃过晚饭的屈老听说是已经“失踪好久的儿媳妇”妹妹上门时,自然乐意相见。秋儿要求屈老单独面见他们,于是屈老独自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内室中接待了二人。韩信注意到屈老大概六十来岁的样子,个子很矮,行动还算利索,脸上堆着笑,眼睛有些小,一副精明样,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

“你姐姐近来还好吧?她一个寡妇日子不好过,可也不能跟吴大这样的穷小子私奔吧,显得我们屈家不体面。你说是这个理不?”屈老说了一番可气的话,让人觉得可恶。

“什么?私奔?和吴大?”秋儿当即就火了,“老爷子你不要血口喷人!姐姐若是地下有知,一定不得安生……”

“地下有知?这是何意?”

“何意?你说何意?”秋儿表情黯然,“姐姐被秦兵放箭射死了,因为……”

“啊?你姐姐死了?秦兵怎么会放箭射她?”

“东郡那次惨祸死了不下几千人,你问我,我又该问谁去?”秋儿气愤地落泪。

“休得出言不逊,被朝廷的人听去了可不好!那吴大呢,他逃回来了吧?听说有一个姓韩的小子,也是和他们在一块儿的?”

“我叫韩信,吴大也死了,只有我逃回来了……”

屈老打量了韩信一番,捋着自己的胡须自言自语道:“只有你逃回来了,你本事可真大啊!”

韩信听出了话外之音,这个老家伙可真难缠,怪不得“大哥”当初说到他时一脸凝重,“我是幸运,被几个游侠救了。”

倒是秋儿有些不耐烦了:“好了,我不想多说其他,我这次来只为一件事,那就是拿回姐姐存放在屈家的财产,里面有我的那份,明白吗?”

“明白,明白!你就是快人快语,好!我也不喜欢弯弯绕。只是这事情有点难办……”

“有何难办之处?”

“你姐姐当初为了救你,的确把你家的财产都变卖了,可是为了你的事儿也没少上下打点,那些钱早花完了,我还给垫了不少进去。当然,咱们亲戚一场这就不谈了……对了,你姐姐没去赎你,你咋能出来?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是韩信大哥四处凑钱把我赎出来的。”

“那可是五千金啊!”屈老还是话里有话,他不确定春儿是不是真的死了。

“怎么?你以为天底下都像你们家一样一毛不拔吗?行了,你别唬我,姐姐用来打点的那些花费也不过几百金而已。她当初去监营里探望我时曾亲口说过,存放在你家的财产还有一千多金……零头不算,姐姐的那份也归你们,只要还我五百金,如此总可以吧?”

“你可真能开玩笑,就你们家那点家当也值千金?说出去谁信!”

这一下秋儿真的有些火了,她怒瞪了一下屈老,韩信暗地里推了她一下,秋儿不得不带着一丝哀求的口吻服软:“您老人家发发慈悲,就当是看在死去的姐姐分儿上,人心都是肉长的啊……”

“你说得极是,可是行善积德总得有点积蓄作为前提吧,唉,眼下时日紧迫,生意一天比一天难做,我也正发愁呢!商帮里这么多兄弟,该怎么养活啊……难哟……”

韩信知道这老家伙铁了心不肯给钱,他也算明白为什么人们常说商人奸诈、见利忘义了,他最后对秋儿悄声说道:“咱们这次还是先回去吧,等从长计议后,再找这老家伙算账!”

“不行!”秋儿大声地嚷了出来,“今天他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你还年轻,我们的难处你有所不知啊!再说,你姐姐死得不明不白的,我们该管谁去要补偿啊……”

自始至终屈老都没有对春儿的死表示感伤或同情,秋儿对他这种没有一丝人情味的说辞感到气愤难平,于是她一个箭步蹿到屈老身前,亮出了那把夺命匕首:“说,你今天到底给是不给?”

可是屈老不识货,他哪里晓得匕首的威名,只一面虚应着,一面故意提高嗓门说话。韩信已经察觉大事不妙,赶紧走上前去劝阻秋儿:“秋儿!别胡来,要出人命的!”这时候屈家的两个儿子和几个下人闻声进来了,韩信转身只一扫就发现了齐伯的身影。还是齐伯先开了腔:“欸?这不是韩信兄弟吗?你啥时候回来的?”

“啊,对!齐伯是我,说来话长,今天不方便细说,咱们还是改日再叙……今天这都是误会!”然后他又转身对秋儿说道:“秋儿!别使小性儿了,咱们赶紧回去吧,省得犯了宵禁!”

屈家的两个儿子见老爷子没说什么只是在一旁静观,下人们自然也不敢造次,只有齐伯出来给韩信帮腔道:“都是自己人,自己人!误会,误会!韩信兄弟你快带着这位妹子回去吧!”

秋儿看这个情形只好作罢,她赶紧将凶器收了起来,转身就要跟韩信走出门去。可是不承想屈老为挽回颜面竟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老夫就不明白了,东方家怎么就生出了你们这两个赔钱货呢?”

走在后面的秋儿听得真切,她忍无可忍了。没等韩信反应过来,秋儿一个回身杀到了屈老跟前:“让你侮辱我姐姐,拿命来!”屈老就势用胳膊去挡,没承想胳膊还是被划破了。此时的秋儿还算理智,赶紧回身拉着韩信往门外跑。

屋里的其他人还没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见屈老突然重重栽倒在地,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大家赶紧上前去搀扶……

等到一大帮子人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时,韩信和秋儿两个早溜得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