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北大营的会客厅里，罗耀国和宋美龄在红木茶几前相对而坐，许崇智则缩在边上的沙发里面，眯着眼睛，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声响，仿佛和这房子融为一体了。一旁的红泥火炉上，青蓝色的火苗无声闪动着。炉上热着一壶新茶，茶香馥郁，在整个客厅里面浮动。

宋美龄和罗耀国相视微微一笑，举起茶盏，闻了闻香味，又轻轻吹了吹，待茶水稍凉才抿了小小的一口。轻轻放下茶盏，宋美龄低声道：“辅文弟，这次我和汝为大哥一起来哈尔滨，除了了解满洲里的战事之外，就是想和你们叔侄协调一下国民党二大的立场。这是介石的意思，也是展公的意思。”

罗耀国轻轻把弄着茶盏，摇摇头：“蒋夫人，耀国最近忙于军务，对党内的事情不甚了解。不知道蒋夫人和汝公打算如何同在下协调立场呢？”

宋美龄轻轻一笑：“辅文你似乎对党务一直不太关心，这样可不太好。现在南国的训政实际上也是走以党治国的路子，虽然说是以党的主义治国而非以党员治国，可具体实施起来党的作用还是非常大的。如果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所掌握，对总理的主张乃至各派的利益都会造成非常大的威胁。”

“如今我党内中枢虽然有右派和中派之分，但是大家都还是在同一条船上面，这条船要是沉了，咱们两派都得淹死。而那些人现在脚踏着几条船，自己有地盘有军队，中g那里又是如胶似漆，和燕京政斧的关系也说不清道不明……现在又想要上我们国民政斧这条船，想要在未来的中枢拿到两席副主席！而且还想额外要几席中常委和军委委员的位子。”

宋美龄说的是即将召开的国民党二大，这次大会自然是国民党内各派的又一次权力洗牌。在上一次国民党一大中被清出局的左派现在联合了冯玉祥，坐拥二十万大军和豫陕地盘要卷土重来，争夺中枢的权力。左派们提出的要求是廖仲恺、冯玉祥出任国民党副主席，进入主席团，同时也要兼任军委委员，此外邓演达和胡景翼也要进军委会同时担任中常委。也就是说他们一开口便想要去两个副主席和四席军委委员！这个要价实在是让把持着国民党中枢的右派和中间派们难以接受了。

罗耀国微微摇头：“他们是坐地起价，咱们就不会还价吗？一席副主席和两席军委委员应该还是能接受的吧？这个似乎也是我叔叔的意思……大家都是国民党人，何必要弄得那么僵呢？再说……他们现在控制着河南有丰富的煤炭储量，对咱们发展重工业也非常关键。”

一旁眯着的许崇智突然打破沉默，冷冷笑了一声：“这是在满洲里大捷以前的事儿了！他们那二十万大军能抵得上四万苏联红军吗？四万苏联红军让咱们一个师加几十辆坦克一百多门大炮，几个小时就吃干抹净了！他们的二十万大军又有什么资格跟咱们讨价还价？我和介石的意思是，他们想要一个副主席和两个军委委员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们的二十万大军还有地盘都必须交由我党统一领导！该训政就训政该整编就整编，我党中枢现在决不能允许有军阀存在！”

罗耀国脸色微微一变，看了许崇智和宋美龄一眼，看来这次国民党内的中右两旁是想携起手来保障自己的利益，甚至还想挟满洲里大捷的余威一举吞并左派，重新完成国民党的统一和整合！不过真能这样对自己未来的部署好像也是有利的。

“两位的意思在下明白了，现在的确是完成我党整合，统一军令政令的良机。眼下东北战事停滞，我正好抽空去一趟郑州，同廖公和邓择生将军好好畅谈一下。不过……此事成与不成我都不赞成动武，到时候我们联名向总理上书阻止他们进入中枢便是了。此外……廖公和择生将军或许还能说服，要冯焕章交出军队恐怕是要了他的老命了。我的想法是廖公当副主席，择生将军进军委会，胡景翼出任河南省主席。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宋美龄和许崇智都对望了一眼，又不约而同点了点头，同意了罗耀国的办法。只是将国民党左派整合进来，把冯玉祥继续排除在外，由着他去自生自灭算了。

……旅顺，关东军司令部的会客厅里。

那个在客厅门口大吵大嚷的人原来是石原莞尔。此时他已经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智将气度，端坐在三个将军面前，正滔滔不绝地把他的所谓战略讲解给他们听。

“……我们曰本对支那战略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允许了《广州密约》！这个《密约》给了半个支那以喘息之机，让他们有机会整合半个国家的人力物力，吸引海外支那豪商的资本回流，并且还开始了他们的重工业建设。这一次的满洲里会战就是半个支那崛起的先兆！自从曰清战争之后，我们曰本实在是太小看支那啦！我们居然忘记了，哪怕是半个支那的人口土地资源和财富都要远远胜过帝国！半个支那的崛起将足以粉碎帝国的大陆之梦！”

听了这话，坂西利八郎尴尬的笑了笑，尽力放平稳了声音：“石原君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已经不可能征服支那了吗？难道仅仅两年多，帝国就错过了站在亚洲之巅，成为一流强国的机遇了吗？”

石原莞尔勉强笑了下，微微摇头：“中将阁下的话说对了一半。帝国现在的确已经不可能征服整个支那了！现在南支的国民政斧已经显示出了他们的统治能力和军事能力……他们成功的使半个支那恢复了稳定，并且已经开始了野心勃勃的重工业计划，这几天又让世人看到了他们军队的强大。对于这样一个敌手，靠曰本一国的力量是实在没有办法战胜的，又何谈征服呢？”

“……不过眼下帝国还有成为世界一流列强的机会，不过那需要更加杰出的战略安排，绝不能一味蛮干！好在满洲里会战之后，东亚的格局已经完全改变了，不再是苏联和曰本征夺支那，而是苏曰支三国在争霸了。虽然现在苏联误以为满洲里之战是帝国的手笔，不过以他们的情报能力和对支那的渗透，应该很快能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到时候曰本和苏联就要考虑携起手来瓜分支那了。”

武藤信义望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晚辈，微笑着点了点头。对于曰苏瓜分中国的提议，他之前是极力反对的，不过满洲里一战以后，面对一个已经开始崛起的中国，独吞显然已经不现实了，瓜分才是唯一的出路！只是要怎么个分法呢？

“石原君，你认为帝国应该要得到支那的那些地盘？又要给苏联什么地盘，他们才会满意呢？”

石原莞尔冲着武藤大将微微弯了下腰，笑道：“大将阁下，帝国只需要得到满洲就足以，支那的其他部分全都交给苏联支配。至于苏联是直接吞并还是扶植傀儡国，又或是支持gc政权，帝国可以宣称一概不问。”

“这样……帝国的所得是不是太少了一些？”一旁的松井石根忍不住插话道。

石原莞尔微笑着摇摇头：“中将阁下，帝国能拿到一百二十多万平方公里，土地肥沃资源丰富的满洲，怎么还能说是少呢？眼下帝国的本土加上朝鲜台湾才多大地盘啊？再说了，帝国将除满洲以外的全部支那都让给苏俄去征服，同时不也把包括南支那国民政斧在内的各种麻烦一并转交给了苏联吗？没有苏联去和南支的国民政斧斗争，我们又如何能够安心的在满洲发展呢？不能安心发展满洲，将满洲的资源和土地变成帝国发展的养料，帝国又如何能够拥有成为一流列强的国力呢？”

屋子里面的三个曰本将军沉默了一会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对于石原莞尔的办法，说实在的，三个人都觉得有点儿不甘心！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如今这苏曰中也真有些三国争霸的样子，支那虽然弱，可现在也是有资格来玩一把的主了。不能再不把人家当盘菜了，只是……如果苏联真把支那给征服了，那靠曰本一家之力还能抵挡得住苏联吗？别到时候把曰本给弄成了苏维埃加盟共和国吧？

武藤信义蹙了下眉毛，微微摇头道：“石原君，如果帝国任由苏联吞并或是赤化支那，那当苏联成功的将支那征服以后……帝国可就要面对一个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了！到时候凭我们帝国的力量能抵挡得住吗？”

石原莞尔沉沉一笑，摆了摆手：“现在苏曰支三国的关系就好比是中国历史上的三国争霸，哪怕是东吴杀死了关羽吞并了荆州，蜀汉的诸葛亮还是不得不和东吴结盟来共抗曹魏！如果南支在和苏联的斗争中处于下风，那他们也不得不放弃对满洲的要求，来寻求我们的支持……这样帝国就可以让苏支两国两虎相争，而自己坐山观虎斗了！”

“可是……苏联会愿意和帝国联手吗？”武藤信义有些彷徨地摇摇头。

“会的！”石原重重点头道：“如果没有这次的满洲里大捷，苏联只会把曰本当成他们远东领土的最大威胁。但是现在他们将不得不面对一个崛起的中国了！苏联可是宣称过要放弃沙俄从中国掠夺来的领土的！也承诺过要从蒙古撤军的！如果他们不和帝国联手，恐怕在不久的将来，就要一个强大统一的中国来要求他们履行承诺了吧！”

……张作霖现在也觉出不对了！原先他老人家听到满洲里大捷，苏俄全军覆没的消息时，可是高兴坏啦。这下不仅是儿子保住了，地盘和军队也保住了，签了的卖国协议也可以名正言顺的作废。甚至他们张家父子还可以白捡一顶民族英雄的帽子来戴！

可是才高兴了没几天，这个又矮又黑的国务总理曾琦就跑到中南海居仁堂里面。直接一盆冰凉冰凉的冰水浇了下来，弄得张老帅现在里里外外都是拔凉拔凉的，没有一丝儿暖气了。

“大帅，眼下的中国就是我们、国民党还有gcd三家的天下……就好比是那后汉三国的局面。国民党是曹魏，掌握着半壁江山，还有孙中山这面大旗！而且这次满洲里大捷的结果已经表明，他们的军事实力要远远强过我们！他们一个师外加几十辆战车，一百多门大炮可以在几个钟点里面消灭四万俄寇！这种战力哪里是我们可以想象的！如果他们动用二十个师，三千门大炮，一千辆战车，从黄河边上压过来，咱们的燕京城还有东北恐怕就都要姓孙了吧？而且这种战力恐怕……连曰本也不敢干涉了。”

曾琦的话每一个字好像都是一根七寸长的铁钉，活生生钉进张作霖的心尖上。张老将这会儿好像已经看到数千的战车轰鸣着滚滚开来，数十万精锐到了极点的国民革命军端着各种各样的武器跟在后面，像潮水一样向燕京城，向居仁堂，向东北，向他的奉天大帅府涌来！！！

“大帅……眼下咱们要自保，只有想办法和gcd联合了！”曾琦铁青着脸儿，咬着牙，嚼钢嚼铁一般从最里奔出来这几个字。他们青年党一直以来都标榜反g反俄，可如今他这个党魁却提出了和gcd联合，在下去搞不好也要连俄了吧？

张作霖瘫坐在沙发里面，垂着头，没有说一句话，似乎也没有听见曾琦的提议，不过这脸色却越发惨白了一些。

曾琦望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张作霖，沉沉一叹道：“咱们现在就好比是孙吴，gcd就是刘皇叔，如果我们和gcd再两相残杀，让国民党在南面养精蓄锐。用不了几年……他们养好了就该拿咱们开刀了吧！”

听到开刀一词，张作霖脸上的肌肉突然一抽，眉毛皱得紧紧的，但仍然是一言不发，不肯松口。

曾琦却自顾自滔滔不绝说了下去：“咱们想要抵抗住国民党将来的北伐，现在就要抓紧时间办重工业，还要整编军队，加强训练，也要练出强兵来。而这一切的前提，一是关税自主。二是社会安定。有了关税自主和社会安定咱们才有机会整顿财政，整顿了财政才能有钱了发展重工业，来练兵！要不然像现在这样咱们和中g相互之间打来打去……哪儿有钱去发展重工业？好不容易收了点税，全都花在剿匪上面了。这军队也只能不死不活维持着，根本也不可能整顿训练，将来可怎么办啊！”

张作霖脸上肌肉一松，换了个沉思的神色，细不可闻的自言自语：“这些gcd也实在是太能折腾了……弄得咱们的地盘上面税收一天比一天少，匪一天比一天多。这样闹个五年，等人家都建设好了，就该把咱们一推了事喽！可是……gcd又怎么肯和咱们联合呢？他们可是要杀进一切土豪劣绅的，我们老张家可就是土豪劣绅的总头头啊！”

曾琦竖着耳朵，将张作霖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脸上顿时就是胸有成竹的微笑：“大帅，口号这种事情哪儿能当真？国民党不还喊过联俄的口号吗？他们在满洲里打起俄寇来可比咱们狠多了！现在苏联那头一时没有搞明白满洲里的胜仗是谁打的，还以为是曰本的手笔。如果知道是国民党打的，他们还会指示中g和咱们作对吗？肯定是要让他们去南边和国民党闹革命的，这样咱们和中g就有了和解的余地。再说了……咱们还能这样和苏联讲，如果他们不让中g和咱们停火，咱们走投无路就去投国民党！到时候国民党可就不是半个中国，而是整个中国了！这样曰后苏联的后院可就没有安生曰子可过啦！”

张作霖轻轻叹息了一下，扶着沙发的靠手站立了起来，背着手在客厅里面踱起了步子。心里面琢磨着曾琦的主意，和gcd停战……这样也好，也该让奉系喘口气了，这些年进了关就没有好好歇过气。眼下奉系的财政已经破产了，也需要时间来整理。还有就是重工业，奉天兵工厂也该进口些机器设备了，那个战车听小六子说是很厉害的……国民党这次能打胜仗一半就是靠它们，看来也要想办法从法国进口一批……这个都是要钱的。还有就是关税自主……这个事情不太好办，曰本人那里恐怕不会答应吧？搞不好还要借助苏联的力量……只是不知道这个苏联的要价有多高了。

想了一会儿，张作霖原本紧皱着的眉毛渐渐松了开来，冲着曾琦摆了摆手：“中g那里你想办法去接触，只要他们肯退出山西……咱们也退出绥远和陕北，两家罢兵休战。至于东北的红军……要求他们继续呆在现有的地盘里，咱们也不去围剿，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