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历中国多年,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话题——东、西之别。纵观中国,凡是和“东”相关的,不管是山东还是广东,乃至广义上的东部诸省市,其发展态势大多如旭日东升,朝气蓬勃;反观“西”路军,如陕西、山西、广西、江西,乃至广义上的大西部,总给人以“古道西风瘦马”的萧条之感。其中,“西”路军又以陕西、山西二省最为典型。两省均横跨东、西,山西的“河东”时代和陕西的“关东”时代,可以说是各自最为辉煌之时;自打改换门庭到了“西”边,气运也随之衰减。一字之差,云泥之别,让人不由感慨仿佛真有宿命一说。

在这场东、西对比中,最尴尬的参与者莫过于江西,明明位于东部,却挂了“西”字头。周边兄弟省份龙腾虎跃,江西却失落得突然、彻底。比不过沿海诸强也就罢了,江西和湖南间的对比也让人心碎:古代的湖南如堕漫漫长夜,无足轻重,到了近代却风起云涌,引领百年风流;江西尽管在历史上家世显赫、俊彦辈出,却于近代百余年间快速退化成透明省份,浮沉升降之间,令所有江西人痛心疾首。

这种剧烈反差带来的失落,直接表现为渴望外界的认同与证明。2019年以来我写了一系列地域文章,文末常有读者留言,希望写一下自己的家乡,其中以江西呼声为最。这显然不是偶然现象,锲而不舍的呼吁中也暗藏了江西失落已久的自我定位。时代的潮水涨而复退,这片有着辉煌过去的赣鄱大地,要如何找回昔日的荣光?

其实我也算半个江西人,从小到大对江西的感情都很特别。江西作为南中国的人文高地,历代都有着大规模迁出的传统。近填湖广、远走云贵川的江西移民,不仅影响了西南区域的人文版图,也改写了我的家族史。根据族谱记载,我们这一支就是从江西一路迁徙至贵州北部开枝散叶的。因此,但凡填写籍贯,我填的总是江西,聊表乡情。

这么多年来从事咨询策划行业,我几乎跑遍了江西的所有地市,也和许多主政一方的江西籍官员、闯**江湖的江西籍老板打过交道,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如果把时间尺度拉长到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一千年来看,江西崛起与衰落的核心原因只有一条——格局之变。

想要解读江西的格局之变,首先要了解什么是“格局”。

“格局”一词最初来源于相术,即命格、命局,成格成局则大富大贵,破格破局则非贫即夭。随着语境的发展,“格局”一词逐渐被赋予更多内涵,用来形容个体,讲的是能得人、能容人、不负人的超凡气度。用来形容区域,则要把“格”“局”分开看,“局”乃“时局”,即全局形势,譬如一个庞大的“铁路网”;“格”乃“位格”,是“局”中的一个个“站点”,其中有些站是枢纽,有些站是中转站,有些站濒临废弃,有些站则是无足轻重的点缀。

通常来说,“位格”是可测度、易观察的。金角银边草肚皮,沿海沿江沿边,铁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这些标志性的地缘特征如同框架,把天下九州按“位格”归纳。

相对于“位格”的稳定,“时局”更趋向于大象无形。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时局”的变迁深刻影响着“格”的兴衰。受“时局”青睐者,往往能大放异彩;一旦与“时局”错位,只能落得边缘化的下场。

更通俗来讲,格局之变其实就是一场天、地、人之间的博弈。地利亘古长存,天时浩浩汤汤,与地方化育的人文风俗相交融,共同主导了区域发展的走向。这点在江西身上表现得特别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