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1 / 1)

蛮族的可汗死了,蛮族的军队不再有斗志,撤军只是早晚的问题。 整个铜羊关上的人都喜气洋洋的,尤其是司马昂带来的那些金吾卫们,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战争也肯定很快就会彻底结束,这些公子哥儿们都在算计着日子,就算赶不及回家过年,可也总能在家里过上正月的。 平日里谁也不觉得京城里头的那个家有多好,可是如今就不同了,铜羊关上的苦日子人人都过够了,巴不得回家去享福。 况且,战争得胜了,他们也都算得上立了军功的人,等回去了,封官进爵那就都指日可待了。

大家都在盘算着今后的仕途,至于大家对那个硬把他们留在这里的统帅的看法,那就各不相同了。 原先人人都恨他恨得牙痒痒,不过现在打胜利了仗,有人真心地感激崇敬他,有心想要跟他做一番事业;有人不痛不痒觉得自己既没死没残又得到官职,也就丢开手了;可有些人却记在心里,司马昂是王爷不假,可算不算是皇储却不一定,眼下在军队里,在铜羊关里他确实是天,谁也奈何不得他,可等到回到了京城,那就一切都不同了。

蛮族可汗一死,战争的阴影刚要褪去,铜羊关里阴谋的味道就浓了起来,这个小小城关里的越来越像京城了。 本来这个调调该是那个在阴谋争斗里长大的子攸所熟悉地,可是一来这一回是在铜羊关里。 子攸四处玩玩还可以,她一个女子在这里跟人说话就不方便得很了,二来她这段日子差点被司马昂宠上天,心里面稀里糊涂的,哪里还管得了其他的事。

再说,“几个富家子弟,能成事的人都想干大事。 不能成事的人,什么事也成不了。 ”子攸偶然说起这些事的时候。 司马昂并不是很在意。

子攸正枕着他的大腿读一卷书,“还是留神罢,土话说狗急跳墙 ,那是再不错地了。 眼下暂时没事还好,要是有事那就不好说了。 如果爹爹真要继续打下去,还是该找机会把那些金吾卫打发回去才是,在京里我就看不上他们。 论打仗他们实在没什么能耐,还是早点换回正经能打仗的兵士才是。 ”

司马昂听了却答道,“大凡居上位者,取人要心存公平,要以才德论人。 ”

“我怎么不心存公平啦?”子攸不服气地向上仰起头,“我取人又没看出身,不然我不就用金吾卫了么?哼。 ”

“我是说你取人地时候,不能只取那些出身贫寒的。 贫寒人家的未必无才。 可富家子弟也未必都不堪使用。 你也不该太偏激了些才是。 ”司马昂低声说,一面爱怜地抚摸着子攸的头发,拇指在她脸上滑腻的皮肤上轻轻滑过,子攸抓起他的手来放到眼前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说的也是。 瞧你这个细皮嫩肉地公子哥儿,竟然在铜羊关的寒风里磨粗了手指。 ”

司马昂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也忍不住笑了,“原来我也是夫人瞧不起的富家公子哥儿。 ”

子攸爬起来缩进司马昂的怀里,“你说的很是,我自己原没想到,我确是偏了些,都是因为我在家时候瞧着像我哥和他那些公子哥儿朋友们不顺眼,才觉得富家子弟都是不成器的。 这也是有失公允了些。 ”她话是这样说,却骄纵地抬起头来。 司马昂宠溺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才满意地点点头。 想了想又笑着说道,“不过这些公子哥也是难管地很。 你也真是厉害,你一到铜羊关就杀了人,京城里都穿遍了。 ”

“说我什么了?”司马昂皱了皱眉头,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话,“那也是不得以。 非常之时,须得要做非常之事。 ”

“也得有你这样有非常之才的非常之人才行。 ”子攸忍不住又狗腿了一句,她现在心满意足,看着司马昂哪里都好,嘴里像含着糖一样,夸赞的司马昂面色有些红。

“你这些话,可不要被外人听到,不然非有人笑掉牙不可。 ”司马昂扯了扯子攸的小耳朵,“我哪里有什么非常之才?”

子攸听到他说不要被“外人”听到,越发得心花怒放,摇摇头撞开他的手,“总之我看是有的。 ”

一句话说得司马昂也笑了,心口里软绵绵地,看着子攸那张笑眯眯的小脸,她那副心满意足的神态,实在让他疼到心里去了。 他想要守着子攸,想着要让她永远如此才好。 他从前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能让一个人这么心满意足地开心的时候,自己竟然也会跟着这么高兴。

“我说的可是实话呢。 不过等以后你做了皇帝,那每天都有许多人恭维你些不合实际的虚话,会把你说成是古往今来第一圣主贤君,会说你德比尧舜什么什么什么什么的。 ”子攸吐吐舌头,“就像现在每天都有许多人跟我爹爹说他文治武功如何了得,甚至连穆建黎那个草包每天都被数不清的人夸赞有什么大贤能。 爹爹就还算好了,可是穆建黎那个傻瓜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将来……将来……”

“将来无论在外边是好是坏,回到家来,我都是你的夫君。 ”司马昂接过了她的话,“子攸聪明,我知道子攸地心思。 ”他抚起子攸地面颊,在她的唇上轻柔地亲吻,“将来我也不能算是守成地君主,所以现在的这份艰辛,我总不会忘记的。 ”他的额头抵在子攸的额头上,“何况有你这个小东西陪着我呢,我哪里忘得了,别看你现在这么温柔可爱,呵呵。”他轻轻地笑着,“可我也不是没见过你厉害时候的模样,我若是行得不正。 做得不好,你不会吃了我才怪呢。 ”

“喂喂,司马昂,你想要我一直陪着你么?”子攸转过身来,面对着司马昂,跪在他地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瞪圆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你会一直希望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么?”

“你想要我起誓么?”司马昂捏住了她的小脸。 故意十分得不温柔,“问的是什么废话呢?”子攸的嘴一扁,他连忙放开手吻上她地脸。

“哼,若是你有了别的妃子,我才懒怠管你呢!你若有了别地女子,我就不当你是我的夫君了。 ”子攸皱着一张小脸,凶巴巴地说道。

“那夫人要休掉我么?”司马昂问道。

“要休的。 ”子攸在他的脸上咬了一口。 “我告诉你哦,到那时候,我可不稀罕什么皇后位子——哼,太后我都不稀罕,就更别说什么皇后了。 我就自己悄悄走掉,走到你找也找不到的地方。 到时候叫你自己去后悔。 ”她停了停,“我不在的日子若是很长很长,你总会有一两次想起我的时候有些后悔地吧?”

司马昂忽然觉得这话很不好。 说得他心里疼得很,他把子攸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把她紧紧搂在了怀里,“你又在胡说些什么啊?你还真想着有一天咱们会分离么?咱们做什么要分开呢?你不是说过,要永远都相信我的么?现在却在心里转着将来抽身退步的念头。 ”

“我我我不是那那那个意思。 ”子攸急的有点结巴。 她觉得司马昂好像是生气了,以为她真的不信他,“我不是不信你。 可是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嗐,我也不是说你不喜欢我了,若是你也喜欢我,也喜欢新的女子呢?那也不算是你不好,不是么?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不是你不好,是我……是我不喜欢纠缠在女人地争风吃醋里。 何况宫里争风吃醋的结果都是你死我活的。 我不想杀了你喜欢的女子叫你恨我,说……说句实话。 我更不想我自己因为某个女人的陷害而被你杀了。 说句……说句丧气的话。 要是咱们始终也没有那一天,我是叫穆建黎给杀了地。 那……那也没什么,我根本就不怕,我怕的是我是被你杀死的,那叫我……那叫我……”

司马昂感觉到子攸说到这里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地发抖,“子攸,你在害怕?你怎么就非要想到自己是会被人杀死的呢?”司马昂抓住了子攸的胳膊,心口里平添了许多气恼,“你怕什么?怕那些没影儿的事做什么?”

子攸无意识地突然挣扎开他的手,两人都愣住了,子攸先笑了,伸出手来重新搂住司马昂的脖子,“我就是瞎说的,你不要在意。 ”

她又说了几句别地,司马昂却没有接口,他看着子攸地眼睛,子攸不想被司马昂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转开了视线。 司马昂终于想起来了,“大将军是当着你地面杀死你娘的?”

子攸的脸色变了,司马昂忽然想到了子攸被刺了两剑的那天夜里,当子攸看到自己的时候,脸上也曾流lou出过这种恐惧戒备的神情。 他忽然明白子攸为什么像个男子一样胆大,为什么能像个男子一样独自承担责任,一个将军府里的小小女儿,为什么非要想方设法握着巨大的权力,像个男子一样行事。 天性豁达胸襟开阔是一半原因,而恐惧则是另一半原因。 至少子攸不畏惧死亡,屡屡犯险,那并不是因为她比男子更勇敢,而是因为她害怕不能控制,他想象着幼年的子攸是如何亲眼看着娘亲毫无反抗能力地被父亲杀死,对于一个年幼的女孩来说,母亲或许曾是她所有的依kao,和最可kao的保护力量,而那个依kao轻而易举地就被人毁掉了。 子攸或许不害怕危险,可她一定害怕无能为力地被伤害。 当危险不可避免的时候,恐怕子攸会选择死亡,而不是等待死亡来选择她。

司马昂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子攸也低下了头,最后他试探地搂住了子攸,子攸笑了笑没有再推开他,可是她笑得有些悲伤。 司马昂不想哄劝她,她是这样聪明的女子,言语对她没有多大的效力,他笑了,笑得有些心酸,“我是不会有别的女子的。 可如果有一天,你还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跟我生气了,那你也别走的太远了,就在城南开一家小馄饨店吧,这样我想要找你赔礼的时候,还寻得到你,不然我偶然错了一次,就要失去你,那你让我后面的半辈子如何过呢?”

子攸低着头笑了,她点点头,心里面暖了起来,那些郁结在心口的痛楚和不安似乎隐去了不少。 她的脸轻轻贴在司马昂的胸口,从第一面开始,她总是在想,或许这个男人是不一样的。